所有人的眼底都透着不可置信,以及悲痛。
麟祖消失了。
冗长沉寂后,修者们放飞手中莲灯。
他们缄默地仰望高空,无声恭送麟祖留存于世间的最后一抹神息。
……
栈桥上,唐烟烟安静地跟在陆雨歇身后,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直至走到栈桥尽头,前方挺拔身影戛然而止。
唐烟烟下意识停步,她抬起雾朦胧般的眼睛,与之对视。
陆雨歇眼底有审视,有不解,还有连他自己都无法形容的复杂情感。
“接下来的话,若你有半句谎言,我定会杀了你。”
许是想让唐烟烟感到恐惧,他嗓音寒厉,周身迸发出肃杀阴冷的气场,那双黑黢黢的眸子,晕染了无边血色。
唐烟烟乖巧“嗯”了声,嘴角仍挂着无所畏惧的浅浅笑意。
无论他说出口的话有多绝情,她都不会害怕。
不管成仙还是堕魔,她知道,他永远都不会伤她分毫。
任谁看到这样盛满信任眷念的眼神,都难掩心潮汹涌。
陆雨歇自然不能幸免。
除了满腔澎湃,他心中的怒意也被撩拨得疯长。
她当真以为他不敢对她下手吗?
她以为他只是吓唬她吗?
她是不是就仗着这点,所以才总对他肆无忌惮?
等陆雨歇反应过来,他双手已然扼住唐烟烟咽喉。
唐烟烟重重撞在望柱上,头朝水面后仰。呼吸急促,额发凌乱。
陆雨歇眼瞳猩红,如一匹饿极了的狼。
只要掌力再重些,她便如那些魔兽魍魉,在他手中消亡。
可为何,窒息得喘不过气的人,更像是他。
陆雨歇没有错过唐烟烟细微的神色,但凡她眼中流露出恐惧,他就会收手。
但没有,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尽管难受,却不挣扎。
陆雨歇双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他知道,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蓦地松开手,陆雨歇踉跄后退。
他掐着她脖颈的掌心,不知何时,沁出绵密冷汗。
唐烟烟无力地倚在栏杆,容颜憔悴。
她一声声难受的咳嗽,如重锤,狠狠砸在他心脏。
陆雨歇闭着眼,仍能感觉到她的注视。清心诀一遍遍游走于五脏六腑,终于神台清明。
风中,陆雨歇低沉的嗓音破碎又无助:“别这样看着我。”
他轻嘲地笑了笑,“你总是这样看着我。”
不是看一个孩子的眼神,也从没有长辈的风范。
而像是,在凝视心爱的情人。
前所未有的疲惫突然将他湮没,陆雨歇低垂着眼,问:“你的名字,到底叫什么?”
“唐烟烟。”她嗓音尤带沙哑,在这样的夜里,撩人而不自知,“我叫唐烟烟。”
陆雨歇紧了紧拳头,嘴角轻扯:“为什么骗我?连名字都要作假么!”
唐烟烟窘迫得脸颊通红,她视线轻轻扫了眼陆雨歇,随即如蝶般振翅远去。她该怎么解释呢?重回爱人年幼时,她总不能让他唤他“姐姐”或“小姨”,尤其是“烟烟姐姐”、“烟烟小姨”。
这是唐烟烟无法容忍的称呼。
他和她,未来是要做夫妻的,是要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的。
辈分的差距,多么令人羞耻。
就好像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只是这样的关系罢了。
“我……”唐烟烟咬了咬唇,难堪道,“你权当我只是一时兴起吧。”
什么叫一时兴起?陆雨歇显然并不满意这个莫名其妙的答案。但他读懂了她脸上的羞涩。
陆雨歇大脑空白了一刹,不自然地撇开脸。
他是男人,哪怕年轻,却不会不懂女子对他的倾慕。
她究竟何时……
陆雨歇难得有了几分气急败坏,他鄙夷地睨她一眼:“你心思怎的那般龌龊,我那时才多大。”
唐烟烟:“……”
话不是这么说的,但这么说,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总之就还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唐烟烟弱弱辩驳:“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污蔑我。”
陆雨歇冷笑:“那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说不出来,我就杀了你。”
唐烟烟尴尬得不行:“你小时候可不是这种动辄就喊打喊杀的性子。”
陆雨歇还嘴道:“一个与我相处统共没几年的女人,能有多了解我?”
唐烟烟无话可讲。
她了解他的未来,但不知道他的过去和现在。
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陆雨歇,不是被时光打磨得圆润的冷玉,他桀骜孤勇,光芒毕露,是一柄出鞘便沾血的利刃。
唐烟烟倒不是自恋,但她能感觉,陆雨歇或许并不是真的排斥她。
他只是在闹别扭。
而她现在首先要做的,还是要改变固有想法,把“姐姐”这个认知从陆雨歇的脑海里抹去。
唐烟烟思索得认真,殊不知她眼珠子滴溜溜转的狡黠神态,早已落在陆雨歇眼里。
“我知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讲的都是实话,”唐烟烟破罐子破摔地抬起头,“陆雨歇,我是你未来的恋人。”
“……”
“你先别不屑,我真的来自万年后。我们本来很相爱,都准备成亲了,因为一桩意外,我们不得不暂时分开,无法相见。我太想你了,所以通过时空阵法,回到过去,出现在了你面前。”
“……”
陆雨歇指腹摁了摁太阳穴,转身便走。
他果然是疯了。
居然留在这里听她的胡言乱语。
“陆雨歇!”唐烟烟小跑着追上去,拽住他袖袍,埋怨道,“你看,我说了你又不信。早知道我就不说了。”
陆雨歇俯视着近在咫尺的女子面庞,她似赌气,粉唇微微噘着,责怪他责怪的很有道理的样子。
从她手中抽出袖袍,陆雨歇避开唐烟烟理直气壮的眼神。
理智告诉他,她嘴里没有一句真话,什么倾慕,什么恋人,都是她的骗局。
但陆雨歇又觉得,她似是真的恋慕他。
一言难尽地睨着面前女子,陆雨歇艰涩开口:“唐烟烟,就算你想为了你的龌龊思想开脱,也不必编出这等毫无逻辑的话。我不歧视变态。”
变态?
唐烟烟指着自己,无语问青天,她变态?
如果当变态能打消陆雨歇对她身份的怀疑,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
可是,她长得很像变态么……
唐烟烟委实气不过。
苍天可鉴,面对小陆雨歇时,她可是很克制的。
一个小藕丁罢了,她顶多母爱泛滥,怎会出现变态的嘴脸呢?!
哼!有的人,就是自己脑子不干净,所以才看谁都像变态。
点灯节后,勤心斋的公开课堂正式开启。
唐烟烟体弱,勤心斋的几位执事很是体谅她,只安排了寥寥几堂课程,时间还任她挑选。
为了不丢脸,唐烟烟化作普通弟子,偷偷溜进勤心斋,准备观摩一下习微执事的课程,也好心里有个底。
这日午后,唐烟烟随弟子们鱼贯入内,挑了个后排座位坐下。
这节课,习微执事传授的是《五行功法的灵活运用》。
讲坛上,习微执事讲得摇头晃脑,底下修士们也听得认认真真,尤其坐在唐烟烟旁边的小正太。小娃娃约莫八九岁的模样,很是好学,笔记写得详细繁复,几乎把习微执事的每句话都抄了下来。
唐烟烟慢吞吞地凑过去,指尖点了点中间一句话,小声提醒他:“错了,这里不是七星黄泉,而是七星掩月。”
小正太恍然大悟,冲唐烟烟感激一笑。
课间休息时,小正太已与唐烟烟十分熟络。
两人叽叽咕咕,探讨着五行防御之术,唐烟烟托着下巴,对小正太道:“其实我这里有一套更简便实用的法诀,将七星掩月与九煞回春的功效合二为一,增益起码多了八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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