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刻在虫族基因链里的母亲、妻子,是它们毕生都无法逃离的甜蜜蛛网。
哪怕蛛网可能夺取它们的生命, 但在基因和灵魂的倾倒面前,它们总是情愿的。
不过, 最初阿尔法被始初虫种强制性抓回来时,其实心里还是不乐意的。
在这片看似富饶的土地上,虫母稀有至极,模拟器告诉阿舍尔的等级划分包括了劣质、低级、中级、高级,以至于也同时让阿舍尔有种错误的认知——
这个星球上有不止他一个的虫母存在。
而事实上,整个星球上确实有不止他一个的虫母存在,但仅限于劣质,哪怕低级都少得可怜,往往出现没多久就莫名消失,甚至连跟随它的子嗣无影无踪。
虫族只有一个虫母,这一点在很久以前的虫族社会里毋庸置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现象反而变成了历史。
所谓低等级的虫母如雨后春笋出现在这颗星球上,原有的全族群虫母至上,也莫名演变成了现在的“家族制”。
模拟器告诉阿舍尔,骷髅蜥、巨型沙虫都以“虫母”为食物,于是在思维惯性中,阿舍尔也下意识先入为主,认为虫母虽少却仍然有其他存在。
但真正在数量上存在优势的,是不定期就会出现的、被其他雄性虫族当做是“工具”的劣质虫母。
因此,在大多数雄性虫族将“追随虫母”定为毕生所求时,也有小部分异类的存在,而阿尔法就是其中之一。
刚刚成年就跨越过大半个星球的阿尔法习惯独活,在漫长流浪下,它没有生出乌云那样对虫母的渴望,比起找到属于自己的“妈妈”、“妻子”,它更想好好活着。
——不会像它曾经同一窝孵化的兄弟那样,在追随了一只初级虫母后,消失于这片广阔的陆地之上,甚至连精神力都没能留下痕迹。
这是只笼罩在阿尔法一只虫身上的阴云,它曾经走过大半星球,也不过是为了寻找兄弟的行踪,却一无所获。
没有任何一只虫知道它的兄弟去了哪里,也没有任何一只虫能再一次嗅闻到那只低级虫母的气息。
问题的答案就这样凭空消失,这也间接奠基了阿尔法对虫母可有可无的态度。
只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它终究只是个普通虫,非但抗拒不了被虫母吸引,甚至此刻还疯狂地迷恋对方。
【妈妈、好喜欢妈妈……】
细细密密的爱语响彻在芬得拉家族相互链接的精神力世界里,阿舍尔被一道低沉又迷茫的声响吸引。
顺着精神力的来源,他看到了眼巴巴立在虫群中的阿尔法。
对于这只第一个被自己起名的新成员,阿舍尔印象还是很深的。
希腊字母中α代表“开始”,而阿尔法得名则来源于它的外形——那是酷似远古时代三叶虫的形象,似乎也象征着所知历史中虫类生物的一个小开端,于是阿舍尔才有了用希腊字母起名的开始。
他感知到了阿尔法的渴望,便很自然地招了招手。
对于这群待芬得拉家族归属感可能还没有那么强的新成员,阿舍尔并不吝惜于自己的温柔。
实际上撇开他更偏向人性化的思维,早在这群新成员们接受名字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奠基了它们会为虫母献出一切的决心。
在始初虫种虎视眈眈的注视里,阿尔法拖着庞大的身躯靠近,它无法像其他虫子那样将脑袋搭在虫母的膝盖上,正低落之际,便见原本坐在房角石壳上的青年站了起来。
甜滋滋的香气伴随着虫母的起身而愈发浓郁,大汗腺里所分泌的气息夹杂着薄薄的甜,会引得每一只虫痴迷。
阿舍尔半蹲在地,抬手抚上了阿尔法的脑袋。
【好温暖……】
【喜欢、好喜欢妈妈啊……】
【真的愿意……为他献上一切。】
精神力里的呢喃被阿舍尔尽数捕捉,他看向莫名缱绻依赖自己的大家伙,嘴角轻巧勾起抹弧度。
这一切都被小怪物收入眼中。
同时也被更多的子嗣注意到。
羡慕与渴望集结,它们的妈妈……真的吸引力十足。
……
在芬得拉家族于沼泽湿地中活动的同时,潟湖之外连接的海域中,另一群窥伺虫母的族群正在悄悄到来。
年轻的雄性食骨虫族构成的单身联盟脱离了它们霸占许久的鲸骨,跨越腥咸的海域,一路顺着虫母的气息追踪至此。
陆地上令绝大多数虫族痛苦的地质重构,对它们来说几乎毫无影响,水体的庞大足以它们规避一切来自陆上的风险。
此刻,正值日光灿烂的大中午,兄弟联盟中最强的老大飘着周身猩红的触须,穿越过海水与潟湖的交接线。
常年生活在深海下的食骨虫族气味特殊,除却它们隐蔽十足的精神力,这一族群几乎可以完全同海水相融,对于陆地上的虫族来说,将是一个很难发现的隐患。
潟湖水体出现轻微的波动。
远处,坐在房角石壳上安抚子嗣的虫母正背对着大片的潮湿,身形清瘦,五官精致,就是一动不动,也能瞬间吸引虫族的目光。
兄弟联盟里年纪最小的老七看直了眼睛——当然,食骨虫本身没有眼睛,但它数量庞大的触须却可以捕捉到有关虫母的动态。
黑白灰的世界里,虫母绝对是最亮的那一抹颜色,这样的吸引对七个常年单身、盘踞深海的家伙来说,可谓刺激十足。
这群藏在暗处的外来者同样聪慧机敏,它们没有轻易上岸,而是借助远处潟湖的水体做遮掩,如果不一寸一寸探测湖水,根本无从发现。
兄弟联盟里的食骨虫成员有着独特的“隐身”方式——
庞大如狮鬃水母般铺在水中的触须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过路的游鱼,半臂长的猎物瞬间被看似无害的红色触须穿透鱼鳞,挤入鱼骨。
只是几秒钟的时间,食骨虫缩小体积,变成了一片蜷缩在腥白鱼骨上的毛絮。
在静谧的潟湖中,除了惊慌的鱼群,再无生命知道这里正蛰伏了一支堪称“杀手”的队伍。
……
远处,阿舍尔扭头,看向湖面上晶莹如碎钻的微光。
水体平静,无事发生。
但行事小心的阿舍尔还是下意识看了一眼模拟器内的存档条。
虽然从进入沼泽湿地后就一直平和安宁,但阿舍尔断不可能轻易放开自己的警惕。
从他迫降这颗星球被模拟器盯上至今,他自己读档重复的次数只多不少,大概也只有存档条才能给予他最坚实、稳定的安全感。
模拟器可容纳的五次存档条里,阿舍尔习惯性地会在每天醒来后进行申请——
最久远的第一个存档是他刚降落到这颗星球时的,第二个则是芬得拉家族开启星球活跃期的迁移之前。
还有第三个存档,是才被阿舍尔用今天覆盖掉的前一天;至于第四、第五则留以备用,或许是某天的突发状况,也可能是下一次的高等级虫母考试。
就像阿舍尔求学期间曾流行过一段时间的恐怖解密游戏,存档读档是每一个玩家都会为自己保留的后路。
而面向阿舍尔完全真实的模拟器,自然也需要这样的备用手段。
总归阿舍尔尽可能考虑到方方面面,以免发生任何不可挽回的大型意外。
【妈妈?】
正接受着精神力安抚的伽玛歪头,无声呼唤陷入沉思的虫母。
它是一只外形类似蛾子的雄性虫族,比起乌云、伽德伽斓清一色的深色甲壳模样,这几只生活在湿地周围的虫族具有更加艳丽的颜色。
而伽玛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它外形酷似人类世界的小象鹰蛾,玫粉明黄的绒毛交错,在一众长相狰狞的大家伙里,最能吸引人的眼球。
甚至能意外地在虫脸虫身上透露出一丝诡异的可爱。
阿舍尔也不例外,毕竟鲜艳的颜色更能让人心情明媚。
“没事。”
阿舍尔摇头,与语言、思维同频的精神力将虫母的答案告知给了伽玛,并安抚性地拍了拍对方的大脑袋。
伽玛虽然颜色鲜亮、外形漂亮,却是一众芬得拉家族子嗣中最弱的一个,因此大半个上午的时间都快过去了,才轮到它接受虫母的安抚。
弱肉强食,伽玛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存方式,但当它遇见漂亮又温柔的虫母后,总是忍不住让自己再勇敢、再强大一点……
从前大部队时间里,不擅长战斗的伽玛靠展翅升空、远离危险源而躲避攻击。
因为它恐惧同类之间野兽般的撕咬打架,也恐惧会在战斗中感知到疼痛的任何可能。
可以说,从虫卵孵化至今,伽玛凭借自己那双引以为傲的漂亮翅膀,摆脱了90%的对峙。
至于剩下的10%,则是它确定自己能赢才会参与的战斗。
但此刻,伽玛这般长久苟下来的怯懦、不直面迎战的心态,却在这一瞬间有了改变。
因为,它也想保护妈妈,也想当妈妈眼里最特殊的那一个……
然后被妈妈温柔、长久地注视着。
心里纷纷扰扰想着很多的小象鹰蛾偏头,悄悄注视着抚摸自己触角的虫母。
面对另一种审美制度下绝对漂亮的青年,伽玛在一点点描摹对方五官轮廓的同时,忍不住悄悄嗅了嗅虫母身上的香气。
很可爱,像是凭借嗅闻熟悉陌生气息的小狗。
看着脑袋搭在自己膝盖上毛乎乎一团的伽玛,阿舍尔情不自禁幻视一只粉黄相间的明艳小狗,便又抬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正如他所想,触感绵软,在沼泽湿地的日光下,带有一种暖洋洋的温和。
只是不等阿舍尔嘴角挑起弧度,一阵彻骨锋利的冷意浸润至他脊背,瞬间汗毛倒数,同时爬在他膝上的小象鹰蛾猛然翻身撑开翅膀——
保护虫母是每一个子嗣的天性。
曾经在战斗、疼痛面前恐惧退缩过无数次的伽玛,在这一刻几乎释放了自己诞生以来的全部勇气。
生理性的恐惧让小象鹰蛾浑身的毛发都在颤抖,可它依旧在千钧一发之际,牢牢地挡住了一切。
被快速推开,护佑到身下的阿舍尔被阴影笼罩,他混乱的视线里由大片的毛茸茸的玫粉、明黄填充,随后才是与人类一般无二的红色血液。
红得惊人,几乎盖住整片视网膜。
这一刻阿舍尔才恍然,混迹在视野里不仅仅是血水,还有模拟器鲜红的、姗姗来迟的高风险任务。
【任务发布:你收到了未知凝视,危险将时刻存在,请谨慎小心,躲避风险。】
【任务奖励:300精神力点数】
【失败惩罚:死亡】
在半透明的红色面板后,数只横空骤降的机械鸟出现在上空,庞大狰狞,诡异的机械零件和活物的血肉像是胡乱拼凑一般,搭建出了这样一个四不像的怪物。
嘶鸣刺耳,犹如伥鬼。
甚至在它们外凸的眼球上缠绕着层层的深红色丝缕。
警惕起来的芬得拉家族的子嗣想要上前,却被另外几只鸟兽挡住了路途,哪怕是战斗力惊人的小怪物,竟也一时之间绕不开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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