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暖的羽绒服从阿舍尔的身上换到了塞克拉的怀里,两手空空的青年在旦尔塔的纵容下,干脆这一次坐坐在了对方的肩头。
升高的视野里同样容纳了更多的东西,只是这一回还没能走多久,这片松林内真正的主人便出现在林间幽深的阴影之下。
哒哒。
始初虫种和雪鬼蝉的速度慢了下来,他们不约而同地地以防卫姿态,静待任何可能出现的变化。
坐在旦尔塔肩头的青年一愣,忽然出声:“是你……”
是曾经帮他和旦尔塔解决掉第一批机械鸟的“帮手”。
在虫母出声的同时,隐藏在暗处、只露着眼珠中幽光的巨蛛缓缓爬了出来。
与此同时——
“妈妈!”
饱含欣喜的呼唤声后,是一只跌跌撞撞、一脑袋把巨蛛给差点儿扛翻的阿尔法。
被撞歪的巨蛛没生气,甚至还体贴地给想妈的孩子让了点地儿。
阿舍尔拍了拍旦尔塔,从对方的怀里滑落在地,伸手摸了摸阿尔法的大脑袋。
在它身后,则是期期艾艾凑过来的贝塔、西格玛等习惯生活在丛林环境中的雄性虫族。
阿舍尔的端水水平日渐提升,他挨个撸过几个庞然大物的脑袋,这才将视线落在了巨蛛群的身上。
“它们……”
该说不说,阿舍尔眼馋巨蛛群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从他激活“家族外编成员”的功能时,就想着要把松林巨蛛也一起给收编了。
“妈妈,它是伙伴。”
阿尔法亲亲热热地蹭了蹭青年的小腿,语气殷切,哪里还有刚开始被始初虫种抓回来当礼物时的不情愿。
几乎是在阿尔法话音刚落,模拟器又上线了——
【滴,恭喜宿主激活子嗣的外交。】
【松林巨蛛的友谊:优秀的母亲培养出了优秀的孩子,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你的子嗣们通过强大的战斗力,击杀了松林内的恶霸森蚺,帮助巨蛛群彻底夺得了整片密林的统治权。因此,巨蛛群将永远铭记这一段友谊。】
关于击杀巨型森蚺这件事,说起来算是个误打误撞的误会——
在丛林小分队深入松林不久后,就被占林为王的森蚺盯上了。
只是森蚺没想到这回竟然碰到了几个硬茬,在阿尔法、贝塔、西格玛等虫的联合下,硬是把长达几十米的巨型森蚺给斩杀成了好几小块,当夜就变成了小分队的晚餐。
再之后,阿尔法为了遏制晋级,便又寻找松林里的另一只森蚺打架,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斗下,压制等级成功的同时,还有同伴相助,又一次击杀了松林一霸。
统共两条有威名的、能和巨蛛争地盘的巨型森蚺都被杀了,作为死亡者的敌对方,自然秉承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便顺理成章地和丛林小分队搭上线,被阿尔法变作了能相互合作的伙伴。
阿舍尔讶然,没想到自己的子嗣群里,还出了个外交大使。
【来自巨蛛首领的友好注视:好兄弟的妈妈,就是它的妈妈,是它们整个巨蛛群的妈妈!】
平静无波的机械音讲述着跌宕起伏、颇有兄弟情义的话语,阿舍尔嘴角微抖,觉得自己的收编之路不会太难走。
等两队人马在松林中碰面后,没多浪费时间,阿尔法和巨蛛首领便带着阿舍尔往另一侧幽暗的丛林里去。
脚步变换交错,属于虫族的拟态魔法无声发生在旦尔塔和塞克拉的身上。
当他们随着虫母穿越过一片露着光斑的树影后,原本高大狰狞的原始虫形,已然变成了各具风情的男人。
光影交错,俊美的子嗣守护在虫母身侧,落在藏匿于密林深处的巨蛛眼中,形成了一幅瑰丽的画卷。
这只巨蛛愣愣地想,那个弱小的虫母,就好像在发光……
被确认身份就是库亚的高级虫族大概是在一天前抓到的,本该战斗力强于丛林小分队和巨蛛的年轻虫族因为身上伤势,在围攻下落了下乘,这才变成了小分队的俘虏。
走过阴冷的松林,拐过粗壮的松木,阿舍尔脚步一顿,看到了那只总被塞克拉下意识提及的高级虫族——
那是一只相对于塞克拉而言,更偏清瘦的身形,浑身上下被白色的长袍包裹得严严实实,从头到脚,不曾露出丝毫皮肤。
这位王虫的侍奉者,此刻正沉默地靠坐在松木之下,全身被黏腻且韧劲十足的蛛网缠绕,尤其钳足、尾勾几乎被裹成一团,完全丧失了反抗、逃离的能力。
甚至巨蛛首领还体贴地派了两只同类做守卫,虎视眈眈盯着这只近乎缄默的高级虫族。
在阿舍尔细细打量对方的同时,跟在他身后的塞克拉则呼吸变急,那副与原本千差万别的拟态却瞬间吸引到了库亚的注视。
不等塞克拉出声,从被抓到现在一言不发的库亚终于开口了,只嗓音沙哑,宛若砂砾摩擦:“塞克拉……”
与天空之城决裂的高级虫族默然。
雪原上生活的那些日子,塞克拉嘴上说着憎恨王虫,讨厌为王虫卖命的库亚,但却藏不住话语间的愤愤。
与其说是他单纯地讨厌库亚本身,倒不如说是他无法接受库亚追随王虫、助纣为虐的行为。
如果可以,他还是想实现幼崽时期的约定,和库亚一起离开天空之城,去地表看看……
这样的感情之下,塞克拉自己还被“讨厌”一词蒙蔽着,却无从躲开虫母的感知。
曾经对感情钝感的阿舍尔,在与这群子嗣们的相处下,逐渐能通过精神力细微的波动察觉到它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本意。
正如塞克拉曾说,虫母与子嗣的联系很深,喜恶只需瞬时就能相互感应。
不过,也偶有特例……
比如成长速度极快,对阿舍尔的一切熟稔于心,却很少能被虫母真正猜透的旦尔塔。
阿舍尔思索之际,塞克拉开口了:“是我。”
他硬邦邦道:“库亚,没想到再次见面是这样的场景。”
说着,塞克拉试图勾出一个笑容,却效果极差,有种莫名的狰狞。
库亚张了张嘴,他本想说什么,但最终也没能吐出半个字节,再加上遮挡在面部的白布,不免让塞克拉下意识以为这又是对方无视自己的证明。
塞克拉恹恹道:“……你每一次都这样,什么也不说。”
见他情绪低沉了下去,阿舍尔拍了拍塞克拉的手臂,忽然道:“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这话是专门对库亚所说。
虫母清亮温和的声音驱散了松林中的静谧和阴冷,库亚脑袋微动,浑身上下的感知器官都在空气中捕捉着属于虫母的气息分子。
早在他看到自己兄弟的同时,视线里的余位就已然被这只地表上的虫母全然霸占。
对于身负伤势、从未接受过王虫安抚的雄性虫族来说,阿舍尔的存在就像是一束无法拒绝的光。
库亚无声拧眉,他强迫自己拒绝光地下的温暖,又重新缩回阴冷的角落,这才低声道:“好。”
现在的他,只有接受的权利,只是库亚不知道,地表上这位虫母,又想从他的身上获取什么呢?
他一无所有,似乎也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第47章 魔鬼的囚徒
芬得拉家族的子嗣和巨蛛群相继退开, 但为了虫母的安全,旦尔塔、塞克拉和阿尔法则守在几十米之外,以确保发生什么意外他们能随时冲上来。
当禁锢着库亚的蛛网周遭彻底安静下来时, 阿舍尔却仿佛毫无防备般,径自走到了对方的面前。
库亚眼瞳一缩, 被白布笼罩的面孔浮现出一层意外。
……明明都发生过那么多事情了,他来自王虫阵营的事实也无可辩驳, 只是这地表的虫母怎么还能待他如此毫无防备。
透过布料朦胧, 库亚看向虫母的视线也同样多了一层模糊的暗沉,但对于五感敏锐的高级虫族来说, 当视力受阻时, 其他的四感同样能达成清晰描摹的作用。
他能窥见地表虫母的容貌、身形, 能嗅闻到那股弥散在松林土壤的潮湿空气里的淡香, 也能嗅到对方手掌、指尖缠绕着零星属于塞克拉的气味。
……他的弟弟幼崽时期的梦,似乎可以实现了。
至少这是一位温和、会关心子嗣的虫母。
库亚眼底闪过黯然, 声音平静无波, “您这么毫无防备,就不怕我伤害您吗?”
站在半米之外,居高临下望着被俘者的青年似乎觉得一直低头不舒服, 便捋了捋衣摆,蹲下与之保持一个相对平视的状态。
手肘垫在大腿上, 阿舍尔半拄着下巴, 铅灰色的眼瞳中倒映着库亚狼狈的影子,那股轻描淡写的视线却令另一个当事虫有种浑身上下都要烧起来的感觉。
明明有白布遮挡,可这一刻库亚依旧觉得无所遁形。
他不习惯地偏头, 深深垂下眼睛。
王虫不允许子嗣们直视自己,于是库亚也养成了总盯着地面的习惯。
但地表虫母却仿佛知道他所想一般。
“库亚, 面向我。”
温和平缓的声音明明只是轻飘飘地散落在空气里,却让库亚感知到了一种千钧的力道,那一刻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克制,下意识便遵从了虫母的话语。
但他依旧咬紧牙关,藏下了自己可能从嘴里溢出的任何声息。
……只是一个照面,库亚就似乎能够明白,为什么这些雄性虫族,都对地表虫母那么狂热了。
如果说虫母是虫族的珍宝,那么一个温柔理智,又会关心子嗣的虫母,就一定是珍宝中的珍宝。
这二者的区别在于,前者能得到是雄性虫族根植于基因的臣服和保护,而后者则能得到独立于基因而产生的感情。
库亚待王虫,是基因和血脉的选择;而他待眼前的青年,则是尽可能抵挡吸引的坚持。
与高级虫族面对面的阿舍尔并不知晓对方的想法变化,只是像闲聊一般开口,“那些劣质虫母,是你放下来的,对吗?”
蒙面的白袍一颤,阿舍尔悉知问题的答案,只是故意在此时此刻提及,试图从库亚竖起的壁垒中找到可以钻过的缝隙。
阿舍尔:“我知道劣质虫母的来历,也知道王虫是想怎么利用它们,那么你呢?”
他面对来自云端的俘虏时,有种不慌不忙的慢条斯理感,“你也认同王虫的行为,想帮着他毁灭一整个虫族吗?”
“我……”
库亚急忙开口,却在即将脱口而出第二个字眼的同时再一次闭嘴。
牙齿狠命咬着嘴里的软肉,他竭力抗拒着自己下意识想在地表虫母表现出来的顺从。
不可以……库亚你不可以这样……
但这点儿细微的声音,却无从躲过阿舍尔的注意。
阿舍尔:“我比较好奇,明明你也是不情愿的,为什么还要继续纵容王虫的行为?只因为他是孕育你的对象吗?”
有关于王虫、库亚的事情,塞克拉并无隐瞒,在冰原上的那些日子里,足以阿舍尔了解完并在脑海中勾勒出大概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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