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聿的身上裂痕崩裂出血液,令兽癫狂的血味到处乱窜,狼王看着他,看到他身上的伤痕累累。
“我的尸骨,迟早要毁掉。”狼王用着兽语说着。
宿聿听不懂,只是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个地方睡觉。”
换个地方睡觉……?
狼王的眸光稍怔,就在这时候,它听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震动声,插在石壁各处的刀刃忽然动了起来,像是有强大的阴气撑着,片刻之间就完全深入了石壁之内。
沉雨瞳感觉到与自己气息相连的刀器还在深入,是完全深入山壁中,像是要将什么东西完全挖出来:“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墨兽在这一刻才彻底意识到宿聿的所说的拆掉这个地方是什么意思……他是要彻底毁掉这个地方,而非是破坏掉天魔阵的阵纹。
覆盖在狼藉石室内的阴气在这个时候猛然上升,接连着下方与上方的石壁,形成了一个新的阵法。
阵法宛若在贪食着什么,席卷的阴气将天魔阵中的魔气吞没,不断爬升的阴气阵纹覆盖着邪阵的阵纹,霸道地如同掠夺天魔阵阵纹的生存之地,以一种强横的方式破坏嚣张已久的天魔阵。眼前的阵法格外陌生,墨兽从没见过这样的阵法,阴气与魔气本不相容,这个阵法竟然能让精纯之气发挥出这么大的效用,强大到能吞噬掉魔气。
这人不止是要破坏天魔阵!
他甚至想要把更下方的上古隐月狼骨全挖出来。
顷刻之间,更下方的东西似乎被撬动着,代表着狼王的骨头被撼动。
狼王感受到来自骸骨之中的战栗,四周混杂的气息中,宿聿身上通灵之血的味道越发深重。
地面震动,刀器像是嵌入了更深的位置,深入土地,正在撬动阵眼。
墨兽有种害怕,其他鬼像是意识到什么,轻车熟路地跟着张富贵往后退……宛若已经猜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墨兽急忙阻止:“不行!这狼王的狼骨已经被魔气彻底污染了,你把狼骨带进来,影响的是整个万恶渊!”
宿聿脸上的裂痕多了一道,操持着阵纹的手没停:“我没打算丢里面去。”
这时候,宿聿丹田里之中,墨灵珠的虚影又碎了一颗。
“你先前说立碑,怎么立?”宿聿忽然问。
墨兽在这个时候忽然有种非常大胆的想法,“你是想要……”
宿聿道:“不是你说的吗?红土之地。”
“魔气要是没了,这红土之地,不就能用了吗?”
这阵法既然能吞噬魔气化为己有,此地的天魔阵不知道是何布排,但是阵纹完全可以利用……既然要全拆了,那何不完全掠夺到底,把魔气全化了,将这个地方完全变成万恶渊的地盘。
刹那间,墨兽从这个人身上看到前所未有的野心。
这小子!
不止是要拆了,还要将这地方所有东西都带走!
万恶渊众鬼愣住:“!?”
不是拆阵搬兽骨吗!?突然变成抢地盘了!
-*
妖山山脉之中,几个修士无形地穿梭其间,行走之余,已然将玄羽庄落在此地禁制完全破解,毁坏之后,魔气从封禁之地中延伸出来,冲向远处的山林,以及更远的仙灵乡与启灵城。
宿沧站在山林里,见到远处奔走的修士们,他的手中正拿着一个特殊的木盒。
禁制破裂之后,那无数魔气的涌出,山林间慌乱布阵的玄羽庄修士……全在他的眼底。
妖山中庞大的魔气前所未见,只是放出一些,宿沧就能感受到里面源源不断的,仿佛能左右命运的力量。
“感受到力量了吗?”一个声音忽然出现。
“此地为何有这么多魔气。”宿沧沉声问道。
宿沧的背后,黑衣人渐渐显形,他手中正持着一个魔器,妖山里所有的魔气仿佛被那东西操控着,“多年之前,此地曾有一个被废弃的魔地,里面遗留着不少魔气,这不,正好派上了用场。”
玄羽庄主以为镇压住了这里的魔气,却未曾想这些魔气只是被人为地控制住了。
现今玄羽庄主不在此地,这层禁制随手可破,只要他愿意就能将此地化作人间地狱。
可这么做还不够……黑衣人看向宿家家主,看着他手中的木盒:“宿家主,现今宿惊岚藏在宿家老宅的护舟术传承也被你拿在手中,我许诺你的事情也已然做到。”
“您看到了吗?只需要轻轻动一下,就能让这么多到处奔走的修士无能为力。”
黑衣人循循诱之——
“做一个宿家家主多没意思。”
“您若是想,不若将玄羽庄取而代之?”
第80章 碑成
阴气还在不断地往外侵蚀, 往外铺开的阵法与天魔阵对抗着吞噬,震动没有停歇,嵌入石壁的刀器已经深入到了新的地方。墨兽在宿聿提出立碑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打量此地, 想要立碑,无疑是将镇山碑的虚影放置在这个鬼地方……可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它肯定自己如果拒绝立碑, 这小子肯定想都不想就把那狼骨丢进万恶渊里。
宿聿身上再次出现了几道裂痕,他微微抬眼,灵眼所及之处已经全是阴气。
阴气还在吞噬着,一点点地往外蔓延。
而且这人……墨兽不禁侧目,少年的身上裂痕已经多了好几道,寻常人经脉胀痛就已经非常难耐,而他身上的伤口甚至已经裂到了脸上,从对付不见神明的时候它就感觉这小子仿佛不知道疼痛, 经脉破碎的疼痛于他而言甚至没有布阵更重要,骨子带着一种墨兽不敢苟同的疯劲。
它兽瞳微微凝目,在宿聿的伤口上看了一眼:“我真是欠你的!”
墨兽从镇山碑上跳了下来,尾巴敲击在镇山碑上时带出了大量的阴气。
那些阴气与宿聿丹田里的墨灵珠如出一辙,最后在它的尾巴处凝成了一颗墨色的灵珠,随着那颗灵珠,宿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体内流逝, 渐渐聚集在墨兽的身上。
万恶渊里众鬼在张富贵指引下往后退了数步,墨兽打开万恶渊禁制的时候, 外面的魔气争先恐后地逃窜,似乎要闯进万恶渊里来, 风岭与几个阵师提前做好了准备,位于万恶渊入口的位置布下了几层净化之阵, 抵御着那些想要侵蚀万恶渊的魔气。
少年的脚下的阵纹再次发生了变化,顾七的注意力原在布满整个魔窟的阴气上,他能看到那些阴气正在吞噬着魔气,展露出来的阵法一片死寂,惊雷剑早在这么强大的波动中震动不已,此地的天魔阵是邪阵,但出自少年手中的阵法何尝不是另一种邪阵。
在很久之前,南坞山时,他曾看到的满地的血痕以及四周被掠夺的生机。
彼时被掠夺的生机来自于阴草枯树……而此时被掠夺的是天魔阵中那些积攒许久的魔气,一步步吞噬,就像是将藏在魔气中的无尽怨念解放,将那些被困在此地尸骨血水释放。
顾七看向宿聿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深色,对方身上鲜血淋漓,令人着魔的血液正在不断往外流,而少年却全然不顾,仿佛全身心都在那个阵法上。在惊雷剑欲从剑鞘中再次脱出时,顾七反手按紧了它。
无尽的精纯之气被墨兽引到一颗凝形的墨灵珠上,渐渐从宿聿的丹田之中浮现,与丹田里剩下的那些虚影联合凝结,最后形成一个更加凝实的墨灵珠。
“改阵!”墨兽喊道:“把阵眼改到珠子上!”
立碑,源自万恶渊禁制中的深奥晦涩的纹路涌进了宿聿的识海之中,意识碰到那颗新珠子时,他无师自通地知道了什么,立于他脚下的阵法阵纹在瞬间变解,纹路重新组构,变成了新的阵纹。
狼王感受到一股阴气涌到了他身边,源自意识深处的森冷包裹住了它的尸骨。
它能感受到源自地底那具自上古的遗骸上,逐渐攀爬上了另一种气息,那种气息它本该很是厌恶,却在无形之中驱逐着什么,把攀附在它尸骨上的痕迹一点点抹去,将它从枷锁中解放出来。
墨灵珠的虚影在宿聿的指引下没入更深的地底,随着刀器锁定了隐月狼的狼骨。
一个新的万恶渊镇山碑出现在了地底深处,立在了隐月狼尸骨的旁边,碑形一立,碑中的阴气取代了宿聿本身的阴气,阵纹顿时改向,从深不可见的地底迅速蔓延上来,更强大的阴气涌了上来,宿聿感觉紧绷的一根弦似乎断了,在镇山碑取代他时,强撑着的那股气骤然断绝,他力竭地跪在血水当中,重重地喘着粗气。
顾七身形稍动到了宿聿的旁边,他感受到了所怀抱之人身体的冰凉,对方还在喘气,已经力竭到极致,甚至连抬起手都没做到,身形微微地颤动着,脖颈间的裂开的伤口还在渗血。
伤口没有愈合。
石壁塌毁,阵纹隐没在山里,魔窟正在坍塌。
惊雷剑出鞘而立,扫开了顾七身周的落石,顾七顾不得探究此地的变化,将人从血水中捞起来后,他急急地从坍塌的范围中逃脱,远处的活尸见状,跟上了顾七的步伐,挡在了顾七的面前,扫开了前面的阻碍。
顾七带着宿聿在坍塌中快速地往外逃,他回过头时,狼王还停在了原地,强行兽化的躯体顶住了正在坍塌的地洞,给顾七跟宿聿撑开了一条出路。
活尸低头看着狼王:“嗷?”
“隐月狼。”顾七往侧边看去。
狼王没动:“走。”
强劲的阴气像是冲毁了山间的石脉,其间的阵法像是失控了。剧烈的震动越过地底直达妖山之上,正在妖山中赶路疾驰的几个修士像是注意到什么,齐衍拉住了小人参,注意到小人参的动向似乎要跑去满是魔气森林的更深处。江行风脸色稍变,立刻拽住了往前跑的齐衍跟齐六,他立地布阵,医阵立于他的脚下,木系灵气掠过所有人的识海,抵御着从外袭来的魔气。
白使几个傀儡尽出,立于医阵旁护法抵御,源自地底的地动震来,随风而至的强大魔气冲击在江行风的医阵上,傀儡被震退了数十步。
他的眼瞳中多了几分异色。
目光所到之地,是更里森林,这么强大的魔气……
妖山山间的震动随同魔气的外泄席卷,守在禁制口的玄羽庄修士也感受到了来自深山中的威胁,原本还被控制住的禁制被魔气再次冲开,玄羽庄副庄主不得不以身抵御,在魔气袭来时,挡住了那滔天的魔气,护住了身后的仙灵乡。
山林之中,魔气卷开的时候,宿沧将所有都纳入眼中。
原以为对方只能操控魔气,却未曾想居然是这么强大的魔气……那顷刻之间,就像是在东寰北界的极北魔渊,这人很强,连同他背后的势力也很强。
宿沧没有再犹豫:“我答应你。”
黑衣人看向宿沧手中的木盒子,宿家的护舟术的传承就在里面,“宿惊岚真是什么都没告诉你,你以为宿家能在现行八大家之内,凭的是与人交易的护舟术吗?”
“宿家主,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宿沧神色稍动,看向手中的木盒。
黑衣人没有多说话,他看到手中的魔气暗淡了几分,垂眼间多了几分深意,只不过是催动了主上留下的天魔阵,魔气竟然失控如此吗?那为什么魔器上的魔气会如此暗淡……但现今不是管这个的时候,他的目光放在更远的仙灵乡与玄羽庄,眼底掠过一丝残忍。
黑衣人收起魔器,再出现在他手中时,是一把刀身全是裂痕的刀。
残损,破败,可在刀上却凝聚着令人艳羡的魂力,仿佛这把刀鼎盛之时,乃是动可倾天下的神兵。
人间地狱啊,似乎能来得更快一些。
仙灵乡的仙灵,玄羽庄的修士。
一群蝼蚁能助他们达至通天大道,这是荣幸之至。
-*
天魔阵中的魔气席卷整个妖山时,沟壑悬崖已然全部坍塌,顾七带着人从悬崖底下跑出来的时候重重地摔落在林间,等到他清醒的时候,周围已经围了一群妖狼,妖狼们围着他们,用粗糙的舌头舔舐着他们身上的血痕。
看来是逃出来了……
顾七祭起一道剑诀,惊雷剑从鞘中脱离,猛地砸落在身周。
喧嚣的剑气一出现,原本还想靠近少年的妖狼被惊退。
顾七身上全都是伤口,被割裂的伤痕上沾着不少魔气,只是他低头时,看到怀中满是血的少年,妖瞳之中掠过一丝异色。他怔怔地看着少年,白发几乎垂在了他的肩侧,与那身血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万一……?”
少年没有应话,他身上的气息似乎更弱了。
身上伤口没有再渗血,却也没有愈合,血迹干涸之下似乎能见到他经脉的惨状。
狼群对两人没有伤害的欲望,它们更多的是看着宿聿,似乎对宿聿很是熟悉。顾七想到与宿聿关系甚好的狼王,再联想到此地,这群妖狼多半是狼王属下的狼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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