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顾七确定声音的来源,并非魔气诱使他的心魔幻象,而是来自这杂乱且迅猛的刀意中的声音,似乎是天上那把残刀的声音。顾七妖瞳微抬, 瞥见那凛冽的虚影刀尖,一把残刀传来的声音……是刀中的刀灵吗?
刀灵, 在跟他说话?
顾七既往的人生里没有遇到如此迅猛的刀,刀堪比惊雷掠影, 却浩荡霸气,似奔雷滚滚。
每一刀诀强劲凶猛, 如若遇过这样的刀,他会对刀主印象深刻。
识海中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残刀笃定的声音如同响钟,似乎认识他,也似乎确定他。
“是你的剑。”
林立的刀诀却未因在这个声音停下,山阶上汲取地底灵脉的魔气茧房再次涌动,灵气转变魔气。无形之间,位于山间的灵脉的灵气被调动,一点点地跃于其上,似乎在刀意的雀跃中,其中流动的魔气再次变得汹涌。
顾七于魔气紊乱中后撤,恍惚之间,他的识海中似乎有一个身影一跃而过。
男人背着一把狂刀,邋遢地拎着一壶酒走上了雪道满载的山阶,仰头就豪迈的大笑,爽快地丢过来一壶酒,畅声地对着他喊:‘裴观一,再来打一架。’
‘这次绝不骗你,赢我三刀,不,七刀。’
‘我把刀送你。’
残刀似乎有自己的意识,却也好像没有自主的行动力,魔气越涌越多,深入残刀中的酣畅战意似乎越来越胜,残刀宛若入魔,固执地重复着同一个名字,似乎在确定眼前剑客的身份后,它难以抑制的战意随之被挑动。
天空黑云翻涌,残刀的虚影震荡着。
雷光从四面八方落下,接连地没入了仙灵乡的林间。
顾七硬生生接下一招凝成的刀意,残刀中的声音更加畅快淋漓。
“裴观一!”
再接一刀,震到识海中的声音再度响起——
“裴观一!”
江行风刚给副庄主包扎完伤口,抬头便见空中的刀光剑影。
两种相似却不相同的雷光在魔气中交叉穿梭,刀剑的铮鸣声清晰又震撼,碰撞间魔气不断地外涌砸落,江行风不得不带着副庄主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却也被那刺眼的碰撞惹得分了心神,顾七的剑招威力他知道,可天上的刀光是什么意思?那个魔阵中的残刀……是活的?!
仙灵乡外,空中震荡的雷声引起了雾阵中众人的警觉。
齐六刚刚引来了妖兽,“不会吧!这雷打得这么响,到底要不要人活。”
宿聿在雷响间抬头,刀气掠影之间,那把凝立的残刀似乎变得更加立体……也变得更加熟悉。
仿佛那残损的外表并非它的模样,那把刀的真实模样,应当更狂妄,也更嚣张霸气。
丹田之中,歇息许久的灵眼在雷声中缓缓地再度轮转,阴气循着图腾翻涌,似乎在雷声中将久远的记忆放了出来。
雪地皑皑,他赤着脚在雪中跑动,没过多久被一只大手从地里捞了起来,来人浑身一股难闻的酒味,胡茬子没有收敛的刺,扎得他忍不住想要从中逃离,却被更高的武力硬生生地压着,半分动弹不得。
‘跑甚,见我就跑。’
‘男娃不能胆子太小。’
挣扎之中,有人将他从桎梏中解救出来。
来人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轻而易举地将他从男人的手中解救下来。
他跑到少年的身后,喊了声师兄。
男人嫌弃道:‘这就是你师父收回来教化的小弟子?看起来这么弱。’
师兄摸了摸他的头,无视着嚣张的男人,温声道:‘师弟只是尚未入道,未曾淬炼而已。’
男人一身狂气不曾收敛,弯腰凑到他跟前的时候,还不忘摇晃着手中的酒葫芦,‘小屁孩早点长大,大叔请你喝一顿成人酒。’
眨眼春夏秋冬,小院外的风雪半融,春日的花香从院子外飘了进来。
他爬在院中的树上循声看去,男人的声音伴随着雀声来了,酒气远远地就闻到,还伴随着师兄弟们的声音。
‘姓段的又来找大师兄比剑了!’
‘刀跟剑有甚好比的!也就大师兄每次都有兴致陪他练手。’
‘他修为比师兄高那么多!’
山阶上有着男人的刀鸣,狂刀铮铮,一道刀意破空袭来,正中他所在的树枝。
他从树上跌落,摔落时听到了男人狂妄的笑声,最后灰头土脸地被师兄抱起,拍去身上的草木碎屑。
他不服输,却无可奈何,只能狠话道:‘我喜欢他的刀,我要把他的刀拿来刻阵。’
师兄抱着他,似乎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
他低声笑了笑,却止不住纵容:“好。”
“等师兄赢了他,便将他的刀讨来,给你刻阵。”
刀光剑影间铮铮鸣响,与灵眼之中的雷影似乎重叠了起来,墨兽的急呼声再度唤回了宿聿的思绪,他回过神来,再次看向远处的剑气,“剑……是顾七的剑吗?”
墨兽看到灵眼轮转就害怕,这兄弟上一次转差点把宿聿搞成重伤。
现在体内的伤势没好全,可被再转出什么毛病来了,“你这灵眼又开始转了,没甚事吧?”
宿聿内观识海,见到那氤氲在阴气中的图腾,“就是想起了一点事。”
想起什么事了?
墨兽对这人的秘密一无所知,想到在魔窟底下此人破阵的熟稔,以及他身上出现的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包括那个诡异的灵眼跟通灵血,确实不像是一个普通的修士能拥有的东西。
好奇归好奇,这些东西对它又有何干系,宿聿越强大,对万恶渊来说越是一件好事。
成熟的镇山兽,是不会去干涉宿主的小事的,当然要是宿聿愿意与它分享,它还是很乐意倾听的。
“妖兽都来了。”墨兽提醒:“省得你走神,我与你说说。”
林间的妖兽在傀儡的晃动中乱跑,白使想骂人却无处骂起,不知道万一那小子画的什么血阵,阵法一起,数里开外的妖兽都能朝他的方向狂奔,若非他操控得当,现在他宝贝傀儡就要被那些发癫的妖兽吞食入腹,炼一个傀儡知道有多难吗!
拉着一堆妖兽跑进雾阵里,白使觉得身侧一阵清凉,紧跟着它的妖兽都消失了。
江行风的医阵已经消失,四周的魔气越来越靠近他们,可这雾阵恰恰代替了江行风的医阵。
不然旁边那只妖兽跟齐小少爷,早就被魔气影响了道心。
高空中的雷光再次闪烁,雷声打得齐衍有点头皮发麻:“雷声越来越响了。”
“那哪里是雷声,是刀声。”
白使皱眉,“这种魄力的刀……罕见。”
而且雷声这么响,已经进入仙灵乡的那两个化神修士恐怕有点难了……这雷光所在之处,分明就是仙灵乡的深处,“里面的情况可能严峻了。”
不见神明能吞噬恶念,自然能窥探记忆,从妖兽们零散的记忆窥探到一些仙灵乡的状况,“乡里还有一个天魔阵,有些妖兽从深山里跑出来的,我窥探到的阵法,与你先前经历的风刃有些相似。”
不止如此,随着它的雾气往外扩散,这仙灵乡的地底中有股很难察觉的魔气,魔气外延,似乎与跟其他地方的阵法连接在一起……只是它无法深入窥探,这里的阵法尚未发现它,却一直在排斥它。
墨兽:“就是跟红土森林那个魔窟是一起的。”
“阵纹,小爷在镇山碑附近都看到了。”
空中的雷影强弱,源自四面八方的魔气,魔气越强,雷影就会更强。
宿聿能看到,远处的魔气的上涌……若想要遏制那强劲的刀意,则需破坏源自地底的天魔阵。他张了张手,身体内经脉还未完全恢复,这样的经脉,撑不起再立一个万恶渊的碑。
身体撑不住……那便只能从另一个地方。
“那些妖兽清醒了吗?”宿聿忽然道。
问的妖兽,自然是通过万恶渊阵法送到红土森林的妖兽,红土森林的阴气阵的威力不小,那些妖兽受魔气的影响不同,一小部分的妖兽已然清醒,在那边被狼王压得狠狠的,不敢叛逆。
“洞挖得怎样?”宿聿道。
墨兽一顿,“你放心吧,挖了一大段呢。”
那边不用宿聿交代,鬼众就因为要容纳妖兽,在极限的状态下把山脉挖通了一个大窟窿。
“你问这作甚?”墨兽不解。
宿聿忽然看向小人参的位置,因为刨土,小人参已经浑身土样。
见到宿聿,它好奇地嗷了一下。
宿聿:“妖兽都很能刨洞吧。”
小人参不过几个时辰就刨开了一个巨洞,被送往万恶渊的妖兽已经不止百只,甚至还有别的妖兽在陆续送往红土森林,妖兽刨洞的能力,比鬼众可强太多了。
墨兽在恍惚中明白了宿聿的想法……地底那么多魔纹,整个魔阵的魔纹几乎是连在一起的,这人是想要把红土森林那边的阴气阵导过来,覆盖在魔气阵纹上,把这地底魔气给吃了!
不见神明吞不了的天魔阵,以万恶渊镇山碑为眼的阴气阵,却有着能净化魔气的能力。
挖通红土森林与仙灵乡的路,假若摈弃那复杂的山路,单单从地底挖的话……似乎可以将中间的杂物清除,把阵法延续出去连在一起好像不是不行。
众鬼怔然,第一次占地盘,就吃这么大的盘吗!
而且挖洞!?这可是仙灵乡妖兽的地盘,他们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在人家的地盘周围挖地道吗!还挖的是妖山的地道!
墨兽头一次被宿聿这种胆大包天惊到了,这人嚣张地就差点跟天上的魔阵叫板了!
高空雷声闪烁,黑沉沉的乌云漩涡里。
剑与刀还在争相对抗,铮铮的鸣声,仿佛记忆里短暂的响声。
宿聿仰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高处的刀光剑影,内心由灵眼激起的记忆似乎在逐渐加深,他喃喃说道——
“我都没拿到手的刀,怎么就被人刻了阵。”
第85章 妖兽
仙灵乡的妖兽们从魔气的困扰中清醒的时候, 面对的就是完全陌生的地底新世界,四周大多数都是令它们有点不适的阴气,偏偏在阴气中带着一股清明的灵气, 缓解掉了它们体内的不适……去除了体内的魔气。
只是这个陌生的地底世界对习惯山山水水的妖兽而言简陋,远处还有一大片兽骨,古老的兽骨上的威压使得它们不敢造次, 只是怯怯地看着周围忙碌的鬼魂们。
张富贵给妖兽包扎的时候,险些被踹了一脚,但他行医多年早有经验,连摸带劝地安抚下来。妖兽感受到这个鬼敷在它们的伤口上草药似乎在治愈,凉凉的气息缓解了它们的焦躁……那些阴凉的草散着它们讨厌的气息,却能缓解它们身上的伤痛。
“跛脚多难看啊,伤要先治好。”张富贵耐心劝着,幸好早年, 他还当过兽医。
妖兽对张富贵放下了警惕,其他妖兽见此状况,才发现那些鬼魂似乎没有伤害它们的动作,甚至它们有新同伴从顶上掉下来的时候,鬼魂还去帮忙,渐渐地,它们放松了警惕, 明白了这群闻起来不好闻的鬼,似乎是在帮它们。
见到其他有鬼魂过来帮它们治伤的时候, 它们也就渐渐不再抵抗,甚至有的好奇看着远处忙碌的鬼们。
似乎察觉到妖兽们对阵法的好奇, 张富贵解释道:“他们在帮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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