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没记错,顾七的禁制带都是白灰色,何时用上红色了。
宿聿将禁制带解下来,若有所思。
不见神明站在旁边小心看着自家新爹的脸色,忽然间瞥见新爹拿着那眼纱放在鼻尖轻嗅的动作,心中不禁琢磨,连方才墨兽大胆的举动都被轻飘飘揭过,莫非爹喜欢这种东西。
自从窥探人族的恶念越多,不见神明越发会揣摩他人心思。
寄人篱下,自然要讨人欢心……要不它也去弄点这些来。
“贵吗?那种眼纱。”不见神明站在齐六旁边问。
齐六道:“啊?还好吧,不过江神医拿来的东西,应该药材更贵。”
不见神明:“……”
明白了,还是要的钱不够多。
……
不见神明与宿聿的名声,若说在先前因破魔阵得古灵舟名声外传,现在血瘟疫一破,不过半月,他的名声就已经传遍南界。先前潜伏在玄羽庄与启灵城的探子这次是不敢再靠近宿聿半步,拥有能窥探恶念的不见神明,还能将孟开元拉进梦境的黄粱梦,谁想不开胆敢在这个时候去靠近,还想从他手中获得古灵舟那种上古神器。
且未靠近,可能就被那不见神明看清所有,不知不觉给送了还一头雾水。
“外面对他的议论已经传疯了,南界各地都知道启灵城这边有个能救血瘟疫破万法的阵修,其他三界的探子不来了,反倒是换作明目的打探。”黑使将这几日各路的消息摆上,徐徐说道:“就连远在西界的骆庄主,都特意传了信回来。”
玄羽庄先前态度未明,但这段时间从副庄主与骆青丘时常往宿聿院子跑。
这态度也七七八八放了出来,黑衣人先后两次都选定玄羽庄,每次都将玄羽庄置于死地,南界这边这下几个盟会都联合起来,已经隐居山林的宿家不说,齐家与玄羽庄的表态非常明显,至少是跟散修盟在同一边。黑使前几日见过副庄主与齐少主都来过散修盟与盟主夜谈,似乎都谈定了什么。
如果先前散修盟与万一结盟,只是因为这小子阵法天赋惊人,且是干净的局外人。
那现在盟主的种种作为,更像是想让万一的名声传扬出去,就连探子入南界来打探消息,盟主也没有阻拦,仿佛就是任由那小子名扬万里,也不怕他年少挫折,甚至还让散修盟往外散着对方的名声,如同是在为他营造声势。
小小的鱼塘之中,有尾异色的灵鱼落在围堵当中,被数次追逐。
“像这样无孔不入的势力,我们掌握的消息越少,对他们越是难以防备,这种情况我在千年前就经历过很多次了。”孟开元容貌已近中年,没有了黄粱梦中那张年轻的面孔,千年的岁月在他脸上似乎已经留有了痕迹,“玄羽庄与齐家会找我,便是从某些遗留的骗局中清醒过来。”
“你觉得万宝殿,是个好东西吗?”孟开元问。
黑使迟疑,还是回答:“若从修道界记载来讲,它给了众生机会。”
孟开元顺着问:“那你觉得,这样能给众生求仙问道的万宝殿,真的是我们这些修士能修筑的吗?”
黑使:“据记载而言,是借由万宝殿的仙器……”
万宝殿,那自千年前扬名至今的万宝殿。
据闻是由天下大能者聚集其力,揽货天下灵器放于其中,借天虚灵脉为引,筑建通天的问仙台,能让诸多悟道受阻的修士获得顿悟的一线生机。修为越高的修士,越能明白这顿悟的机遇难求,茫茫修道界中,更多的是脚踏实地修炼的平凡修士,这些修士可能寿元耗尽也只是个普通的元婴期金丹期。
所以史上记载的万宝殿出现的时候,给数多修士带来了顿悟的机会,也有数多修士从中获益。
若非当年万宝殿倾塌,现在的东寰修道界不止不会灵气贫瘠,更有可能拥有更多飞升的修士。
黑使说到这忽然停住,盟主不会无缘无故地提及此事。
千年前的记载已经很少了,万宝殿是因为扬名四海才至今广为流传,每种传闻里都离不开那个毁掉万宝殿的鬼修,以及后世人对千年前惨剧的愤愤不平。
“小白送的礼送到了吗?我让他念的信件应该有念吧?”孟开元话锋一转,笑呵呵地挑开话题。
黑使想到自己那个越来越倒霉的老弟,每日不是在送礼,就一直奔赴在送礼的道路上,自从不见神明坦然要礼后,盟主非但没有思索前因后果,便令他把深藏数久的珍贵库藏送去,有价无市的东西就这么往外送,以前盟主送天麓山山主的礼物都抠抠搜搜,怎么换到这少年身上,就一点也不吝啬。
若非万一那小子铁定是姓宿的,他都要怀疑是不是盟主久未逢面的私生子了!
“我库房里还有点东西。”孟开元话说到这,黑使就知道接下来要干嘛了。
黑使了然,马上道:“您鱼钓着,我去库房搬东西,让小白送过去。”
散修盟的小院内,一下就安静下来。
“来了这么久,怎么不进来?”孟开元屏退他人后,微微朝着后院的位置笑道:“听闻你这几日恢复得很好。”
少年身上还穿着简单的里衣,未曾拾掇过头发,在不见神明的雾气中渐渐显行,脸上戴着新眼纱,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孟开元对他的动作习以为常,从天魔阵结束后,不见神明的雾气时常巡游在散修盟附近,进阶后的不见神明难以被世人窥探,孟开元与其他人的对话都没避开不见神明,所有的交谈,在事后都会被不见神明转达出去。
“你送的那些东西,很贵?”宿聿问。
孟开元慢悠悠道:“也还行,喜欢吗?”
灵植能丢万恶渊里种,灵器可以等沉雨瞳出关后给她研究,其他用不上的东西可以丢给齐六,齐六在齐家周旋,换了不少灵石回来。宿聿对这些价值没太兴趣了解,但人从不嫌贵的东西,送上门的东西哪有不收的道理,“还行。”
刚落座,他就看到面前的灵果,莹莹绕绕的灵气,有股熟悉的味道。
“仙灵乡特有的野果,得入深山悬崖里采。”
孟开元继续钓鱼,“小白路过仙灵乡的时候采的,喜欢?”
宿聿拿在手里掂量,与每次喝药后顾七放在屋里的灵果味道相似,他微微垂目,将灵果拿在手里掂了掂。
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却时不时地看着灵果,像是透过这缥缈的灵气,在看什么。
盯着孟开元有很多情报能拿到手,这位散修盟主知道的事情要远比自己多很多,从看到黄粱梦里那枚铜钱出现在孟开元附近,宿聿就知道那场黄粱梦确实发生,却也是其他人的布出来的局,有聪明人在,有些事就能放开稍许,不用思考己方修士愚昧不堪的情况。
至少通过孟开元,基本上能将南界的事情都连起来。
幕后人的目的是非常迫切地想要在南界掀起一个风浪,这风浪与阵法有关,与修士魂灵养料有关,从而达到幕后人必须完成的事,而且这样的事情,在过往的修道界中发生过,极北魔渊,东海之祸,种种细数下来,现今未曾发生天灾人祸的地方,只有南界与西界。宿聿对现今的东寰修道界没有更多的了解,但从这样的布局来看,幕后人想要的,便是在东寰四界里掀起风浪。
孟开元是千年前的人,他早就知道一些端倪。
只是困于消息的匮乏,只能从不断地试探中来获得更多的消息……但这次玄羽庄两遭事变,宿聿是巧合被卷入其中,但孟开元应该是步步为营算出来玄羽庄的结果,所以才会从天魔阵时就赶来玄羽庄,并在往后多日里,都没有离开启灵城,追逐到最后,将这些躲在背后的黑衣人掀开蒙纱一角。
宿聿从他们的三言两语中总结出自己知道的信息。
黑衣人所为,离不开在黄粱梦里他似诱惑说出的那般话,问他还有甚能力阻止万宝殿的倾覆。
“那就是他们的目的,是为了重现千年前的万宝殿。”宿聿道。
孟开元意外地看向他,而后道:“所以南界与西界,现今不能再出问题了。”
“你与宿家宿惊岚……有联系吗?”宿聿问。
孟开元有点意外,没想到这个人在意的事情不是他掌握的黑衣人情报,反倒是已经死去多年的宿家大小姐宿惊岚,“我与她未曾有过太多接触,只是她是一个非常缜密的阵修,是我难得见过的强者。”
“宿家在她手里的时候,没这么激进,更沉寂隐没。就像上古灵舟这样的神器,她一点消息都没放到修道界。”
像这样东西,若是早就放出来,宿家怎么会堪居八大家之六,但宿惊岚却没有争,相反她非常低调。
“听过西泽顾家吗?”孟开元提起。
宿聿知道,八大家之首的西泽顾家,远在西界,“跟宿惊岚有甚关系?”
“宿大小姐在世的时候,与西泽顾家有联系。”孟开元给宿聿倒了杯茶,完事在他身边坐下,拿着鱼竿,“整个东寰修道界,北界与东界都出事了,数百年来,安然无恙的就是南界与西界。”
南界是因为孟开元,西界还能因为什么。
想要护住一界的安危,普通人是没法做到,一山四门八大家,落于西界的,便是四门之一的神医谷,以及西界的顾家与唐家,而西界顾家,就是八大家之首,是最有可能保护西界的存在……所以玄羽庄的骆庄主才会去西界,甚至顾不得启灵城天魔阵的危险,至今还未回来。
“我说的这些话,你便是信了?”孟开元与他说话没有裹挟太多的言外之意,“我知道不见神明在这,不怕我做这么多,只是为了在你面前演一场戏?”
“你没动刀。”宿聿仰头,夜里鸟雀蝉鸣,他平声道:“段胤的刀在你手里,你是给他敛尸的人。”
孟开元一愣。
“我走了。”宿聿道:“回去喝药。”
孟开元有点意外地看着,也见对方走的时候,顺手拿走了石桌上的野果,消失在了屋里。
石桌上空荡荡的,鱼塘里东海的灵鱼游动,寂寥的小院中不见神明的雾气退去。
“喜欢吃野果啊,与段胤说得一样。”
孟开元在听及奔雷刀的时候,思绪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背着刀的邋遢男人倒在东海的沙地上,将一壶酒远远地丢到了他的面前,没有为长者的威严,却有着谁也羡慕不来的洒脱自由。那时候,孟开元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这个被他称为段师兄的男人,说着四海八荒的传闻。
‘开元啊,有空我带你去天虚山耍耍。’
‘裴观一有个师弟特好玩,你逗他,他闷着脸跟你急。’
‘还说有朝一日用阵打败我,哎哟,毛都没齐的臭小子。’
‘我就说他,总有一天得被裴观一宠坏了。’
……
‘裴观一死了!他留在我这的命牌碎了!’
‘我得去一趟天虚山……我得去看看什么情况。’
记忆断断续续,裴观一死了,段胤没回来。
最后化作虚无之地外那场屠戮,他站在人群中,却无能为力上前阻拦。
渺小得像是沧海一粟,无力抗衡那滔天的压迫,懦夫的自己留在了千年前那场屠戮之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少年,背着他越走越远,像是承着看不见的责任,走到了万宝殿坍塌的尽头。
等人走后,孟开元眼神有点落寞,苦笑道:“敛尸吗……”
“可是奔雷刀……最后没在我手里。”
从散修盟的后院出去,便是隐藏在不见神明雾气中的传送阵法。
风岭造了传送阵法,为了方便万恶渊的渊主去新地盘,免得堂堂一个老大,前往老家还得跋山涉水。
两个万恶渊距离太远,想到以后方便来启灵城采购东西,风岭处理完启灵城天魔阵的事,一出关就干了件大事,接连建造了几个阵法,连通了玄羽庄与红土森林,传送阵法自然安排在了地洞,连续弄了三个,方便玄羽庄到仙灵乡,以及仙灵乡到红土森林,顺路还把通往启灵城的路也给通了,把阵法放在了人家散修盟内。
这几天,散修盟姓黑的那个,好几次路过都欲言又止。
“我还以为他会问我们怎么来的?”墨兽问:“这人信任你啊,这都不多问几句。”
宿聿手里抱着从散修盟那顺来的吃食,拿在手里没怎么吃:“问了能怎样,进不见神明里,把阵法拆了?”
张富贵闭个关出来,世道都变了。
他默默望天,原来我们现在可以这么嚣张了吗!
墨兽伸出手想从宿聿手中拿个灵果,“你吃什么好吃的,给我吃吃呗。”
结果还没靠近,就被一下打飞了手,正想发怒抱怨几句,却忽然看到宿聿停在了门外,没有往前走,一只手还捂住了腹部。
见到宿聿捂肚子,墨兽脸色一变,马上就要扭头干架:“等等?他们投毒了!?”
张富贵澄清:“这东西无毒……”
宿聿没说话,脸色阴沉地看向丹田。
丹田里的墨灵珠虚影缩小成串,在灵眼旁边徘徊,与悬浮在他体内的古灵舟似乎融合了一起。
万千的阴气环绕在古灵舟的周边,位于更中间的位置,那枚原来由沉虚葫保管的晶石之上,竟然隐隐出现了某些熟悉的纹路……古灵舟之上,出现了灵眼图腾的禁制纹。
古灵舟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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