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沈辂, 叩谢陛下、娘娘恩典。”
少女眼眸中一片水光,泪盈于睫, 将坠而未坠。纤纤弱质,盈盈下拜,当真是楚楚可怜,柔弱可欺。
然而满朝文武却无一人敢小觑这位沈内相。
能以女子之身立足于朝堂之上,忍辱十年为父兄平反,任谁也不会将沈辂看做是寻常的柔弱女子。这女孩心性坚毅,恐怕更在诸臣工之上。
站在群臣前方的安王看着沈辂拜谢起身,一袭独科花饰紫色官袍衬的少女弱不胜衣,他不觉心念微微一动:这样相貌才干心性都是上上选的女子,却不知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配得上她。
*
罢朝之后,沈辂独自往宫正司走去,待料理过宫务后又到司礼监坐镇,逐一审视着奏章上的批文。
群臣的上疏一贯是先送至内阁由大学士们批阅,之后送至司礼监由秉笔太监做出批示,最后用上印才会发还给内阁,再由内阁抄写存档后将抄本下发六部。而这其中,内阁大学士六人,秉笔太监四人,但司礼监掌印却只有沈辂一人。她执掌玉玺代行皇权,国计民生皆系于一身,因此不得不慎之又慎。
沈辂忙忙碌碌一日直到晚膳时分,正思索着等下是回宫正司还是留在司礼监,却忽听见门口传来小宦官的请安声。
“见过任大人。”
任?
沈辂下意识抬头看去,便看见任雪霁站在门边,正笑盈盈地望着她。
“你怎么过来了?”这一下沈辂真是又惊又喜,连忙起身去迎。
须知任雪霁虽是一品宫令执掌凤印,却只管得一宫六局,管不到二十四监。她寻常也不愿意往这边来,有什么事只打发个小宫女过来跑腿传话,今日亲自来司礼监,倒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任雪霁微微一笑,见这里人多眼杂,口中便换了一番称谓:“太后娘娘唤你去昭阳宫。我刚好在娘娘身边,便来替娘娘传话。”
“是,谨遵懿旨。”沈辂笑着屈膝应下,简单收拾起桌案上的笔墨奏章,便拉着任雪霁一道出了门。
待两人从司礼监出来,沈辂方问道:“云深有事找我?”
“其实没有什么要紧事。”任雪霁道,“只是叫你过来一道用膳。”
沈辂是何等灵透的人,顿时闻弦歌而知雅意,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你们两个不必这般为我担心。今日能为父兄翻案本就是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连平反诏书我已经都提前看过了,这会儿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难过。”
任雪霁不置可否,只是道:“即便如此,也不妨碍我们今晚聚一聚,小酌几杯。”
沈辂垂下眼睫,轻轻一弯唇角
:“也好。”
能得友人如此,诚是她的福气。
“云深原是说叫你家宋督公也一道过来的。”任雪霁道,“说来,方才怎么不见他?”
“他早早就出宫去了。”沈辂解释道,“镇南侯府的老宅被他惦念了许久,今日终于能还给他,他下了朝便急着去清点宋家财物,想来今晚多半也是宿在宫外罢。”
“镇南侯府几代人都曾住在那里,他自然是会惦记着。”任雪霁不由得有些唏嘘,又问道,“那你沈家的旧宅,你又是如何打算?”
“横竖是被人买了去,我再买回来也就是了。”沈辂神色平静,缓缓道来,“不急,待我休沐时出宫一趟,去和那一家人谈一谈。我想,应当不会有人敢拒绝我罢。”
*
两人说着话进了昭阳宫,许云深早已备下酒菜等候多时。眼见两人进来,许云深连忙招呼道:“阿月,雪霁,快过来坐。”
沈辂和任雪霁两个从来不会和许云深客气,当下莞尔一笑便携手入席。宫女过来斟了酒,许云深当先举杯道:“今日阿月家中的案子平反,这是大喜事,我们共饮一杯。”
任雪霁一笑,跟着举杯。沈辂顿觉眼中一热,连忙遮掩着也举起酒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饮了这一盏之后,许云深便不再劝酒,只自斟自饮。沈辂和任雪霁不好酒,便各自挑着喜欢的菜色用了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许云深想起从前,不觉叹道:“去年这时,咱们还在听雪轩呢。”
她这一句话,也教余下两人想起了当年。一年前……苏雁落和何盈芷还是她们身边的宫女,正准备着去考女官;而她们也才刚刚摊牌,商议着共谋大事。
只是这些话到底是不能说出口的。任雪霁饮了一口酒,微微笑着说起旁的事来:“那会儿阿月借听雪轩的小厨房做玫瑰饼,差不多就是去年这个时候罢。阿月做的玫瑰饼可真是甜,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个味道。”
“可不是就是这个时候。”许云深笑道,“我也记着,阿月平常口味清淡,怎么做点心却放了那许多糖。她那方子倒是好,味道虽然甜却不显腻,反倒有些清润的口感。”
沈辂也忆起往事,莞尔一笑解释道:“君珩喜欢甜食。”
许云深和任雪霁下意识对视了一眼。
“难怪……我就说那不像是你的口味。”许云深不由得感叹一声,“原来是给宋督公准备的。”
她并不计较沈辂当时未同她们说出实情,任雪霁却不肯依,在一旁揶揄道:“云深你听听,人家一开始就没打算做给我们吃。咱们两个能尝到沈内相的手艺,那是借了人家宋督公的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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