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即便隔着十多米。
那股摧枯拉朽的气势,都让鹧鸪哨几人脸色剧变。
水火共雷。
犹如天罚。
绝非人力能够抵抗。
几乎是下意识的,几人迅速后撤几步,鹧鸪哨与老洋人一对师兄弟,则是抽出镜伞,蓬地一下撑开,护在众人身前。
轰——
伞开的刹那。
火光冲天而起,仿佛一轮大日从地底骤然升起,炽烈的光穿破浓郁深重的黑雾,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周围,一下亮如白昼。
即便隔着厚厚一层镜伞。
隧洞中众人都能感觉到双眼被那光照的生疼。
强光疯狂刺激着泪腺。
泪水抑制不住的往外渗出。
尤其是陈玉楼和杨方,夜眼对光的感应本就比常人敏锐无数。
此刻受到的痛楚也更为强烈。
陈玉楼心神一动。
灵炁便融入一双法目中。
随着凉意流转,灼烧感顿时一扫而空。
杨方只修行了七星横练功的肉身法门,还不曾引气入体,修行破境,此刻只觉得整个视线中,尽是白茫茫一片。
什么都看不见。
还好。
陈玉楼察觉到他异样,伸手在他眼前轻轻一挥。
一缕青木灵气犹如水雾,在他双眼中流淌而过。
刹那间。
痛楚便减轻了大半。
至于鹧鸪哨三人。
在雷火极光升起的一瞬。
便纷纷闭上了眼,以避开强光照射。
但那些拼命顺着击雷山缝隙向上攀爬的黑蛇,就没这么幸运了,它们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雷火映照之下,连一息都坚持不住。
便毫无征兆的烟消云散,凭空蒸发。
也有人臂粗的老蛇,凭着一身犹如铁盔般的鳞甲试图挣扎。
但头顶睁开的肉眼。
在雷火白光下,却是刹那熔化。
巨瞳维系一身性命精血,肉眼一破,那些老蛇等于无根之萍,混身破洞,丑陋的身躯扭成一团,不断发出痛苦的哀嚎。
唯一有所察觉的,是盘绕在山顶的那头巨蛇。
但……
它距离雷火实在太近。
等反应过来,试图逃离时,已经完全来不及。
整个巨大的身躯,完全暴露在火光之下。
嗤嗤嗤——
雷火照射之处,刀枪不入的鳞甲,就如烈日下的白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破裂、消消融,最终露出大片的血肉白骨。
仿佛那并非火光,而是一道道无形的钢针。
不断剥皮拆骨。
“吼——”
巨蛇吃痛,头顶那双肉眼里满是恐惧,哪里还敢去吞噬雷珠,拼命扭动着身躯,所过之处,击雷山上乱石如雨般,哗啦啦坠下。
砸的满地都是。
那些本就坍塌的石柱,在滚滚落石下纷纷折断,掀起漫天烟尘。
更多的则是撞入鬼洞深处。
一开始还能听得见砸在崖壁上传来的动静,但隔了许久,却始终没有落地声,这个发现让几人心头都是不由一沉。
鬼洞可能比想象的还要深。
不过……
这念头才起。
几个人注意力就被那头巨蛇吸引。
拖着残躯往山下游掠而去,但雷火无处不在,漆黑的血从破碎的鳞片中不断渗出,与山石一接触,顿时间毒雾滚滚。
嗤嗤的烧灼声更是不绝于耳。
原本还只是透着一股子腐朽味道的洞窟中。
此刻浓郁的焦味弥漫。
闻之令人作呕。
大蛇似乎也明白,这么下去迟早会死。
扁平的脑袋上,交迭的鳞片下,一双阴森的眼睛缓缓睁开。
充斥着一股凶戾、血腥、残忍地光泽。
吼——
一声低吼。
它竟是强忍着剧痛,不再一味逃离,拖着伤痕累累的蛇躯,不下反上,冲着山顶那蓬雷火纵身扑杀而去。
“这……”
“疯了?!”
“他娘的,它怎么敢的?”
看到这一幕。
杨方几人眼睛一下瞪大,神色间满是不敢置信。
雷火所过之处。
蛇潮转瞬间都化作飞灰。
若是逃入雷光无法映照的鬼洞深处,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么来,几乎就是死境。
九死一生。
唯一的生路,是它能拼着不死,强行将雷火打落。
亦或是熬到雷光消散。
但这怎么可能?
几人当中,杨方认识他的时间最短。
但连他都清楚,这位陈掌柜看似温和如玉,翩翩公子,但论心性以及手段,纵是那些老江湖都不是他对手。
陈玉楼费尽心思,才等到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以他的性格,又怎么会给它生路?
果然。
几乎是大蛇盘亘而起,掀落滚石无数,气势汹汹直奔山顶而去的一刹那。
一直不曾说话的陈玉楼。
嘴角忽然噙起一抹冷笑。
“雷动!”
手握古雷符,轻轻开口。
仿佛口含天宪,言出法随,雷动二字落下的瞬间,洞窟穹顶那团烈日再度爆发出一股更为炽烈的光。
一道道雷霆,从火光中凭空而生。
在虚空中交织。
最终凝聚成一张雷网,直直的笼罩而下。
这一刻,大蛇已经冲到了击雷山顶,庞大的蛇躯上仿佛长出了翅膀,犹如一头黑龙冲天而起。
张开血盆大口。
狭长的脸上满是凶煞狰狞。
似乎下一秒就要将那蓬雷火一口吞下。
但在众人眼中。
此刻,它的举动无疑就是飞蛾扑火,自投罗网。
轰——
炽烈的火光下。
大蛇浑身鳞甲就如冰雪般迅速溶化。
但它却更加疯狂,蛇尾重重的拍落下去。
只是……
预想中雷火被打破的场景并未出现。
几乎是刚抽出去,一阵剧痛便从蛇尾处传来,大蛇抬头望去,只见炽烈的光照中不知何时竟是出现了一张大网。
锋利如刀。
它甚至都没察觉,蛇尾便从中一下削成两截。
看到这一幕,大蛇先是一怔,随即那双犹如竖线般,满是凶戾的眸子里,终于露出一抹恐惧。
身为蛇蛟之属。
蛇关在颈后三寸,蛇窍则是尾下七寸。
前者关乎精血性命,后者则是蕴藏一身气血妖力。
关窍一破,等于死路一条。
它已经活了很多年,镇守此地,防止外人擅自闯入鬼洞。
打扰到那位大人的沉眠。
但此刻……
它怕了。
发自内心的恐惧惊骇油然而生。
一声嘶吼,大蛇卷着半截蛇躯就要后撤,但念头才起,一股毁灭的力量却已经笼罩而来。
睁开眸子环顾四周。
它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落入了一张雷光交织的大网内。
重重交织的雷光,就如世间最为锋利的刀剑。
只是轻轻触碰一下,鳞甲覆身的蛇躯上便出现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最为恐怖的是。
那张大网还在不断收束。
越来越紧。
它的生存活动空间也越来越小。
很快,雷网便将它彻底束缚,黑血如雨般从天洒下,仿佛是一把把无形的手,从它身上拆下白骨血肉。
嗤嗤的声音响彻。
落在它耳中,就像是恶魔低语,来自炼狱的咆哮。
无尽的痛苦蔓延。
它甚至都不敢挣扎,越挣扎,雷网收束的速度就越发惊人。
嗡——
一眨眼的功夫后。
雷网彻底收紧。
被困在其中的大蛇,却像是蒸发了一样,全然不见踪影。
只有满天的血水还在洒落。
“这就是雷符……”
这会鹧鸪哨已经能够稍稍适应周围的强光,看着这一幕,一张冷峻的脸上,这会满是骇然。
当日在陈家庄,陈玉楼闭关,天穹之上雷云滚滚。
那一幕就已经足够骇人。
如今则是将雷符的杀伐之力演绎到极致。
妖物本就修行肉身,蛇蛟一身鳞甲更是能够轻易绞杀虎象。
若是他对上,别说斩妖除魔,能够在它手上逃脱生天只怕都是极难。
但在雷符之下,却连还手的资格都没有。
原本他还担心,下了鬼洞后,真遇到那头古神,他们还有几人能够得以存活。
但如今见识到古雷符的恐怖。
鹧鸪哨心中却是忍不住生出一丝憧憬。
或许……
面对古神。
他们也不是毫无反抗之力。
“这……就没了?”
“直接炼化?”
“这就是道门手段?”
看着在半空湮灭坍塌的雷光,以及消失无踪的蛇潮。
别说杨方,昆仑和老洋人都是一脸咂舌。
尤其是前者,虽然在匡庐山时就见过陈玉楼那种神乎其神的手段。
但说实话,那更类似于外八门的戏法。
眼下却是真正斩妖除魔的手段。
驾驭风雷、凭空生火、口含天宪。
从始至终他们甚至都不曾亲自上场,与那头大蛇对上,只是稳坐钓鱼台,欣赏了一场斩妖大戏。
而在他的认知里。
拳拳到肉、欺身厮杀、你来我往的生死缠斗。
这才是江湖人的方式。
陈玉楼这等手段,简直超乎了武力能够企及的范畴,完全不是寻常人能够插手……甚至想象。
是的。
在这之前。
他想都没想过。
还能如此战斗。
顾不上身前空气中弥漫的腥臭味,杨方深吸了口气,下意识看了眼身前不远外那道背影。
削瘦、挺拔。
如劲松、苍竹、扎枪,更如高山,不可逾越。
而震撼过后,他心中又不禁热血滚烫。
匡庐山上,陈玉楼亲自为他推开了那扇门。
而今……
斩杀大蛇的手段。
无疑是给他点燃了一盏灯火。
让他有了一个更为清晰地认知,让他看到了门后究竟有些什么。
他都不敢想象,若是两位这等大境界修行者生死之争。
手段齐出。
那该是何等惊世骇俗。
轰——
就在他幻想间。
似乎是被刚才的雷动牵引。
那座沉积了无数年的大黑天击雷山中,再次传来一阵阵轰鸣,荧光闪耀,光影交错,将原本漆黑如墨的山体都映照的晶莹一片。
恍如一块发光的黑水晶矿脉。
借此众人也终于看清了击雷山上。
只见从底一直往上,山崖上被人刻出无数的眼球,或睁或闭,有如金刚怒目,有如菩萨低眉,更多的则是双眼合在一处,看上去诡异万分。
细细看了下。
此处闭目尤多。
这一路走来,眼球图腾遇到无数,屡见不鲜。
但大都是睁开的样式。
这种紧紧闭着的眼球,究竟代表了什么,一行人却是毫无头绪。
除此之外,图腾之间还被人刻下了一行行古文。
奇怪的是。
击雷山上的文字,又不同于他们之前见过的任何一种。
甚至与鬼洞文都有着极大地差别。
“怪事,这又是什么鬼文字?”
杨方收起杂念。
仔细看了看那些文字,不由挠了挠头。
西域一行,见到的文字种类,几乎比他一辈子看到的还要多。
细细数下来,古维语、突厥文、佉卢文、鬼洞文、梵文、吐火罗文,甚至英文、法语和俄文,零零总总,少说有十几种。
而眼下刻在击雷山黑石上的文字。
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字体。
与那些或睁或闭的眼睛彼此相连,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吊诡妖异感,仿佛是在预兆着什么。
但这些还不是令他们最为震撼的存在。
击雷山下。
无数眼球拱卫拥簇之中。
分明还有一扇石门。
“门……”
陈玉楼也看到了,那扇门便是通往鬼洞的真正入口。
深吸了口气,压下心绪,手掌一翻,将那枚古雷符收入囊中。
同时。
在几人惊叹错愕的目光里,整个人一步踏出。
“陈掌柜?!”
“跟紧了!”
神行法下,陈玉楼犹如一片翎羽,从崖壁高处的隧洞口处,轻飘飘直奔底下击雷山而去。
“好。”
见状,几个人哪里还敢耽误。
一时间各自施展手段。
鹧鸪哨一拍长袍下,几道锋利的钩索顿时弹出,切豆腐般刺入崖壁内,人如猿猴迅速穿行在绝壁之间。
老洋人则是取出钻天索,一头系死在身后的大石上,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抓着绳索整个人一下荡了出去。
昆仑则是抓着石壁间的缝隙以及突起,背对着众人,快速下山。
与他的冷峻沉默不同。
落在最后的杨方,一声长啸,脸色间难掩惊喜,催动气血,整个人身轻如燕,在危崖绝壁间不断起落。
片刻钟后。
等四人前后落地。
借着头顶还未彻底熄灭的雷火强光,越过满地落石,追上陈玉楼时。
只见他正站在击雷山下那扇门前,凝神打量着。
石门样式极为古老。
至少有几千年历史。
岁月在它身上留下了斑驳厚重的气息。
与之前那扇地底巨门不同,眼前的石门几乎可以用简陋两个字形容,门上并无太多装饰点缀。
只有一左一右,两只眼球。
左边睁开,右边紧闭。
仿佛在无声地预示着什么。
给人一种难以描述的恐怖感觉。
“陈兄,我记得当初在姑墨州城时,你曾经说到过,那种怪蛇名为净见阿含,又叫黑天鬼方。”
“睁开为阳明、闭上为阴暗。”
“这……会不会是寓意一进此门,就此隔绝阴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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