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落日堪堪压在地平线,余晖一泻千里。
今天真是运气够好,谈善刚走了没两步,还没物色到好翻的墙又碰到了把他推去后厨的管家:“你怎么随便乱走,还不快去帮忙。”
一只瘦长鬼手掐住了他脖子。
好端端的管家感到窒息,一句话说不出来,他表情逐渐变得惊恐,大口喘气,翻着白眼。谈善迅速拉住虚空中的衣料,摇了摇头。
鬼嫌脏手,松开。
谈善真诚:“我是你们东家请来抓鬼的大师,听说你们这里最近闹鬼。”
管家剧烈咳嗽了两声,狐疑:“请来的大师……咳咳咳……都送去里面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这人看起来太小,还背着双肩包,脚上踩着白色运动鞋,一点不像捉鬼的道士。
谈善摸了摸鼻子:“我来迟了。”
“小袁。”管家盯着他看了半天,招来一个侍应生,“你带他去四楼休息,。”
谈善跟着小袁走楼梯,两边壁画金碧辉煌,从楼上往下看外景观池内波光粼粼,喷泉水溅起三丈高。
小袁一边带路一边跟他解释事件的来龙去脉:“东家是做船商货运交易的,半年前得了一把折戟沉剑,从那时开始庄园内就不太对劲,总有人在半夜看见披红纱的男鬼。东家身上有大悲寺请来的玉佛,他近不了身,就在门外哀戚地唱字调模糊的古乐。”
谈善又不是真的大师,他不仅不能驱鬼还会沾鬼上身。再说他的目的是混进来后去看那把古剑,听一听就过了耳。
这一整层楼好像都是请来的术士,招摇撞骗的居多。
所以没人发现他身后附着的淡淡一层影子。
那层影子高挑,清瘦,缓慢从他背后剥离,融进了黑暗中。
远处有管弦乐器的声音,指甲拨弄琴弦,袅袅琴音传得很远。
“阿弥陀佛。”
“施主请留步。”
谈善脚步一顿。
“施主近日可有烦忧。”
老和尚双手合十,冲他打了个佛偈。
谈善第一反应是将胸口红玉往领口掖,回得迅速:“没有。”说完抬脚就走。
老和尚注视着他,目光中含着悲悯、善意和叹息。
擦肩而过时谈善一僵。
“人鬼殊途。”
谈善退回两步:“出家人不打诳语,什么意思?”
和尚:“鬼身久留人世,圆满那一日会灰飞烟灭。施主勿用情,勿要心软。”
谈善肩膀猛然碰到墙边壁灯,“咚”一声响,他甚至怀疑一下撞出了淤青,要不然怎么疼得这么厉害,他眼泪差点掉出来:“不是会投胎?”
“七七四十九天,能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内送他走,他尚能投胎。”
谈善一合计,他认为自己今晚回到古代能告诉世子鳌冲想杀他,完成任务后就能将鬼送走。
事情简单,容易,虽然他跟鬼相处了这么几天还有点舍不得,不过没办法,确实人鬼殊途。送完鬼后他还要去给鬼上两柱香,最好烧张纸条,问他在地下过得怎么样。
“哦。”谈善还挺客气地跟和尚道谢,“我知道了,七七四十九天肯定能把他送走。”
和尚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声如洪钟:“施主可在大悲寺找到贫僧,贫僧法号道决。”
谈善头也不回冲他挥了挥手,不知道记没记住。
没记住。
谈善负责把鬼带过来,底下震天响他睡觉。睡完一觉起来去底下活动场所吃小蛋糕,他挑了个最不起眼的地方,头顶吊灯五颜六色地转。
他吃了第一块小蛋糕,吃了第二块,然后……
看见了他哥。
谈善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确实是他哥。
谈书銮在外形象一向八面玲珑,他跟这个握手跟那个握手,面上假笑没有摘下去过。谈善往阴影里塞了两寸,他哥眼风正好往后一扫,精准无比定位到他。
“谈善。”谈书銮喊,“来。”
半刻钟后谈善打招呼打到脸发僵,谈书銮得了空,凉凉问:“一个人来的?”
谈善:“是……吧。”
谈书銮:“来干什么?”
谈善摸了摸后脑勺:“来看那把剑。”
谈书銮还不了解他:“跟在我身后。”他话刚说完有另一批人从正门口进来,十来个保镖,表情冷漠。黑西装下肌肉鼓鼓囊囊,刺金的“hxa”字母一晃而过。
现场有短暂的肃穆,很快窃窃私语传来。
谈书銮眉头微不可察皱了皱。
他哥应该带了鉴定老师,谈善伸长脖子看了会儿,安慰他哥:“他们看起来不太专业。”
谈书銮啼笑皆非。
“谈议员,东家请你上楼。”
谈善尾巴似的跟在他哥身后,直梯上六面都是镜子,无数人像交叠。面无表情的管家立在最前方,戴白手套的手按了上升键。
侧面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长长殷红裙裾繁花一般堆叠。
谈善避开了视线。
很快他们进了一键密码展室,头顶空气变得稀薄、寒凉。管家做了“请”的姿势,一板一眼:“请各位过目。”
是那把剑,枯骨白骨一般堆在沙石中央,仿佛微小震动就会将之就会变成一堆废铁。
谈善隔着干冰造出的白雾凝视那把断剑,心想徐琮狰一剑挑起五国战争,浴血奋战后成为唯一胜者。他在位近四十年,大概不会想到自己因爱子早夭心伤而死,死后十二子争储,王朝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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