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辛子秋,正在承受强行驱使法宝飞剑的遗患。
他面色白如霜降,头顶蒸汽氤氲,额间亦有大滴的汗珠连连滚落。
就连开口说话之时,都伴着沉重的喘息声,显然已经极为疲惫。
但是!
少年的气势,却如一柄出鞘的名剑,锋锐无匹,即便前路荆棘遍布,千难万阻,都能一斩而开。
武圣人见他虽然真炁耗尽,力竭精疲,但脸上依旧平静淡然,混身上下充满了自信的光芒,心中也不由的微微诧异。
于是神念稍稍散开,便发现辛子秋果然没有撒谎。
少年身上的气息时高时低,宛若潮汐,正是随时都要突破仙凡之隔的征兆,
但那又如何?
即便他能在此时此刻脱胎换骨,立地成仙,可拖着如此疲惫不堪的身躯,又凭什么扭转战局?
大局已定。
于和胜券在握,随口问道:
“你确实一直在压制气息?为什么?”
辛子秋并没答话,反而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举动。
他卷起袍袖,用手中飞剑在自己胳膊上轻轻划了一道口子,顿时鲜血横流。
如此自残的举动,顿时令不少围观之人惊呼起来。
辛子秋却毫不在意,一边将飞剑收起,一边缓缓说道:
“我修炼的先天无极功与众不同,若想获得最大的好处,必须要引动先天三灾降临,拷问精、气、神三昧,方能突破极限,成就纯净无瑕的先天道躯。
“灾劫越大,淬炼的先天道躯便会越强,因此这先天三灾既是生死之间的考验,更是对丹道修行者而言千载难逢的机遇。”
说到这里,辛子秋身上的气息开始节节攀登,不断变强,已经超越了凡人能够承受的极限,甚至比普通地仙更加雄浑。
但在众高手眼中,他的精、气、神却始终如油水混合一般,纠缠不休,难以相融。
那成仙之机,仿佛一个极薄却又极坚韧的一层膜,明明已经被浓郁的真炁撑到了极限,却始终完好无损,没有半点胀破的迹象。
蓦然间,只见辛子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双目神光四射,死死地盯着武圣人,铿锵有力地说道:
“而你,就是我今日的劫!
“所以我才会拒绝了所有高人的帮助,和你在擂台上决一高下,又故意用飞剑伤你,这一切,都是为了拉你入劫!让你成为我的先天三灾!”
一字一句,仿佛暮鼓晨钟,敲打在武圣人的心间。
于和只感到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心中警兆陡生。
他虽然不知道辛子秋所谓的先天三灾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但也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当下轻视之心尽收,大喝一声,整个人跃起向前,要用最快的速度将眼前的少年毙于掌下。
唯有如此,方能安心。
可与此同时,辛子秋也扬起了那只沾了武圣人血渍的手掌,朝着自己手臂上割出的伤口,狠狠便是一拍!
属于辛子秋的成仙之劫,正式开启!
先天三灾第一灾!
精气合一,司命之难!
……
虚空之外,一处飘飘渺渺,不可知,不可说的所在。
几个模糊的人影,围坐在一起。
在他们正中,一团混沌之气翻滚弥漫,从中映射出的,正是通天擂上辛子秋和武圣人斗法的画面。
听到“先天三灾”的名字,其中一个人影忽然开口说道:
“这小子修炼的是九转元功?还要以先天三灾成就道基?当真有趣。”
声音婉转悦耳,是个年轻的女人。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这种引动劫难的方式,似乎和那虚无缥缈的混元无极大道有关,老头子也很感兴趣。小陈,这是你的功法,给我们科普一下吧。”
很快,一个年轻的天津口音响起:
“袁老大,介先天三灾分为司命,还真和天问三种劫难,分别是对修者精气神三昧的考验。
“要想引动介三种劫灾,入劫者必须选定一个对手,以精血为引,拉他入劫。
“对手修为越高,效果越好。我当年成仙之时,选的是一个地仙中段的对手,由徐二哥帮我护法,才勉强度过了前两灾。”
那老者好奇地问道:
“那最后的天问之灾呢?”
只听一声轻叹响起,“小陈”又接着说道:
“介尼玛天问之灾真不是一般银能过去的,我……失败了,因此只能双劫成仙,不过,就差一点儿啊。嗐,其实这先天三灾并不是每个人必须要渡的,只不过完成的劫难越多,条件越苛刻,成仙之后就越强大。像辛子秋这样,既不要人护法,又以曾为真仙的方士为三灾之引,我只能说他太过自信了,介是厕所里讨饭……找死。”
那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小子,跟……一样,都是个心肠硬,脾气横的性子,日后修为高了,很难控制得住,咱们确定要栽培他么?可别到了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片默然。
良久,又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怎么?这都二十一世纪了,咱们还要搞一人犯罪,株连九族的事情么?辛子秋这孩子我看中了,他行事正直磊落,脑子又聪明,除了有点莽撞之外,没什么大毛病,这样的人为什么不能栽培?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我请你们来这里,可不是看热闹的。老袁,抓捕罗睺的布置,都做好了么?”
这声音低沉有力,赫然竟是玉虚宫的洪太尉。
那年迈的声音说道:
“都安排好了,老头子布下了九天十地千幻幽冥缚灵大阵,笼罩此界,谁也别想离开。这一次,绝对是不死不休之局,要么罗睺就地伏法,要们他杀了咱们所有人,阵法自破,再无第三条路可走。”
洪太尉满意地说道:
“很好,小陈年纪还轻,修为也差得太远,这次就不要参与此事了。有咱们几个人足矣。”
那年轻的声音再次响起:
“嘛玩意儿?不让我去?洪老爷子,介可不……不……唔……”
声音逐渐变成了低沉的哼哼,似乎被人狠狠塞住了嘴巴……
……
随着辛子秋将两人的精血融合,武圣人于和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全身的真炁都被抽离了体外。
他整个人仿佛被瞬间掏空,心中惊骇莫名。
抬眼瞧去,只见自己处在一片虚空之中,而辛子秋就站在他面前,双目炯炯,面容平静。
只听他淡淡说道:
“先天三灾已经引动,这里出现的,只是你我二人的肉身躯壳,咱们的真灵三昧,仍在擂台之上对垒。”
于和又惊又惧,尖声问道:
“你,你究竟要干什么?”
辛子秋脸上露出微笑:
“别慌,这司命之灾,由天降神雷,锻造先天精血,你其实也能得到许多好处。咱们只有躯体在此,武功修为,境界高下,真炁强弱一概不论,你我一同接受神雷洗礼,谁先撑不住倒下,谁就算输了。
“我若先倒下,先天三灾到此结束,自然会在擂台上任你宰割。但你若输了,那我便离成就地仙更进一步。”
于和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为什么要陪你渡劫?”
辛子秋耸了耸肩:
“这可由不得你,咱们精血相融,你自然会出现在我的先天三灾之中。其实,为了引你入局,我可计划了好久,等的就是用飞剑伤你的这一刻。”
于和大喝一声:
“混账,我命由我不由天,老子才不陪你玩这劳什子的游戏!”
说着举掌便欲砸向辛子秋。
可刚要出手,半空中忽然有一团团漆黑如墨的黑云汇聚,生出无数狂蟒般的各色雷电,正在不断扭结汇聚。
于和心中一颤,抬头看去,直吓得全身汗毛倒竖,若不是肉身被封禁于此处天地,无法脱离,他恨不得立即远遁千里,逃之夭夭。
不行,无论如何也要先杀了辛子秋再说!
他再次冲上前去,但正在此时,一道赤色雷电如蛟龙入海般,从乌云中探出身子,直冲而下。
行至半空,倏地一分为二,朝着于和和辛子秋各自头上嘶吼而去。
轰!!
雷龙降世,方一触及两人身躯,便瞬间化作无数细小的电蛇,飞快地四处游走,肆无忌惮地侵蚀着两人的身躯。
忽然间,于和只觉得自己如同被万刃加身,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头,都在刹那之间被轰成齑粉,然后不断重塑,不断被继续摧毁,就好像整个人被放在石磨之下反复碾压一般,痛不欲生。
他痛苦地嚎叫着,发出凄厉的尖啸,脑中一片空白茫然……
也不知过了多久,于和的意识才逐渐回归,只见自己整个身躯如同被严刑拷打过的犯人一般,遍体鳞伤,满身浴血。
结束了么?
念头刚起,劫云之中第二道天雷已成,比起刚刚的赤色雷蟒更粗了一大圈,在半空盘旋一圈之后,张开了血盆大口,俯冲而至!
不!
于和已经被这残酷的刑罚折磨得精疲力尽,却没想到居然还有第二道。
他的四肢百骸,如同被千万把钝刀慢慢割肉刮骨,继续承受着凌迟般的煎熬。
肉身血肉横飞,反复被摧毁,又在不断恢复重建。
剧烈的疼痛,已经令于和忘记了自己的本性,他早已不记得自己是因何出现在这里的,甚至忘了自己武圣人的身份和尊严,抱着脑袋,好像地痞无赖一样,在地上拼命打滚。
痛苦击溃了他所有的尊严和矜持。
此时的武圣人于和,只有一点求生的本能支撑,其余与野兽无异。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不远处有一个同样扭曲的身影,也在疯狂怒吼,目眦欲裂。
顷刻,第三道天雷继续落下。
紧跟着第四道……
深入骨髓,发自灵魂深处的痛苦,一次比一次更强……
终于,在第五道天雷落下的时候,于和潜在的本能放弃了抵抗,彻底失去了意识……
……
仿佛经历了漫长的等待,于和忽然身子一颤,恢复了知觉。
糟糕!辛子秋那小贼,会不会趁我昏迷之时暗算于我?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仔细检查着自己的身体,发现已经千疮百孔的肉身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一处处被天雷劈得焦黑的皮肤块块剥落,露出了里面温莹如玉的新肉,光滑如凝脂,却又无比坚韧。
他本就是仙人的身躯,经过锻造,居然更上一层楼!
若这是真的,那他根本用不着天师道的赐福,已经重返青春巅峰了!
于和欣喜不已,可抬头看去,却见辛子秋依旧盘坐在自己面前不远处,全身上下不着寸缕,同样露出了鲜嫩如婴儿的皮肤。
不止如此,这少年的气息此时无比壮大,一呼一吸之间,如龙吟大泽,引动风雷,滚滚奔腾呼啸之声在这个小天地中引发了层层回响。
在于和的灵觉之中,能清楚地感觉到辛子秋的心跳咚咚作响,缓慢,沉稳而有力。
他的筋骨,五脏,血肉,都已经完美无瑕,毫无破绽。
这小子得到的好处,比我多了太多!
可他居然还没有晋级地仙?根基如此雄厚,居然仍在积累?
念头刚起,只听辛子秋说道:
“你醒了?以你的道境引发的司命天雷,果然比我想象的效果还要好。可惜,你一个堂堂的先秦方士,曾经的金丹真仙,却只坚持到了六重劫雷,我还以为你能有多厉害呢。”
于和被他出言嘲讽,顿时怒不可遏:
“你呢?你又渡过了几重?我不信你一介凡人,会比我的地仙道躯更坚韧。”
辛子秋全身闪耀着自信的光芒:
“我自然是完整地渡过了全部的九重雷灾。这司命之雷,每一重都会大大淬炼肉身,能渡过几次,只跟你的意志力有关。勾弼,像你这种贪生怕死,卖友求活的小人,就算道躯再强,也只配蝇营狗苟而已。”
辛子秋自然也承受了同样的痛苦,不过他天生豪情,意志坚韧,虽然被天雷劈得数次几欲晕厥,但强烈的求生本能却不断将他唤醒,竟一直撑到了全部九道司命神雷结束。
甚至,他还游刃有余地数了数于和被天雷劈中的次数。
在雷云散去之后,辛子秋才发现,自己已经脱胎换骨,每一个细胞,每一根汗毛,都经历了九重司命神雷的洗礼和淬炼,变得无比强韧。
即使不运用真炁,他的筋骨皮也比原来第五重金钟罩的防御力更强,而且浑身上下充满了勃勃生机。
这时,他再次心生感应,朗声喝道:
“接下来,是先天三灾第二灾!”
“炁与神合,还真之灾!”
随着他话音落下,两人同时感到四周大量的真炁,如潮涌一般汇聚到了空空如也的身躯之中。
他们的实力不断攀升,刚刚被淬炼过的道躯如海绵一般,疯狂地吸收着能量,填补自身所缺。
眨眼的功夫,两人同时到了地仙顶峰之境。
于和感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心中狂喜不已,在辛子秋的先天三灾中,他居然第一次摆脱了天人五衰的束缚,重新焕发青春,无比接近当初凝聚金丹道胚的巅峰状态。
这……这居然是我的大机缘!
他冥冥中有种预感,只要杀掉辛子秋,这些好处就可全部占为己有。
到了那时,凝聚金丹也不过就是水到渠成的小事。
正在他欣喜之时,只听辛子秋缓缓说道:
“炼炁化神,复本还真。你我道躯已成,现在又拥有同源同根的相同真炁,比斗之后,赢家通吃。武圣人,你敢不敢一战?”
于和想起刚刚在司命神雷之下痛苦难当时,曾经满地打滚求饶,只怕自己的丑态已被眼前的少年尽收眼底,眼中杀机顿显:
“辛子秋,你真是找死,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跟我斗法?我承认你天资绝顶,意志强横,但你毕竟只是凡人,从未用过先天真炁,对超凡之力的运用怎能和我相比?现在,我就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地仙,是如何控制力量的!”
仙人间比武斗法,与凡俗武夫不同,真炁是否浑厚只是一方面,而如何有效利用力量才是其中根本。
还真之灾,就是在拷问渡劫者对先天真炁的适应和把控。
若比别的,于和其实殊无胜算,但若论在同等条件下战斗,他自认已经成仙得道千年之久,使用先天真炁跟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眼前的凡人少年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而辛子秋此时仍然自信满满,这些事情,都在他的计算掌控之中。
自己的杀手锏,到现在才有了真正的用武之地。
他朗声说道:
“多说无益,你有本事就放马过来吧!”
于和脸上顿时浮现出了残忍的笑容,闻言飞身而起,举拳轰出!
先秦武技,毫无俏,这一拳看似轻飘飘地无声无息,但一切的能量,都被限制在数万斤的拳力之中,毫无外泄。
加上前冲之力,普通人真若挨得实了,便如被飞速行驶的小汽车撞上一般,保管粉身碎骨。
老牌地仙,果然对力量的控制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
而辛子秋同样全力相迎,八卦掌“叶底藏”使出,针尖对麦芒!
“轰!”
胜负已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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