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渊看着那纯金佛像,顿时来了兴趣。
陈郡谢氏,还有人如此诚心的礼佛?在庄园内如此有如此大的纯金佛像,那人的佛心之诚自不必谈,关键是财力地位,恐怕在谢氏内也不算低。
“等等!”
谢渊唤住了一名仆役,那人眼尖,认出了这座宅院、认出了谢渊,连忙躬身行礼:
“渊少爷,请问叫住小的有何吩咐?”
“没什么大事,就是问下这佛像是哪位长辈的?”
谢渊问道,他直觉就是长辈,因为他不信有同辈搞这些玩意儿……就算有这实力,大概也不可能放到庄园内里来。
那仆役低头道:
“渊少爷,这佛像是主母之前让人请的。”
“主母?二叔母?”
谢渊眉头一挑。
“正是。”
谢渊沉吟一下,又问道:
“那方便问下这佛像去往哪里么?”
“主母吩咐将这佛像送到郡城中的玉佛寺去,捐给他们。”
下人利落道。
“这样……这佛像,本来是在主母的院里咯?”
谢渊问道。
那下人点点头,没有再多说。
谢渊见状,也不好再刨根问底。虽然崔萍君礼佛之心甚诚、十数年如一日在谢家里人尽皆知,但是谢渊初来乍到,又没什么朋友交往,和崔萍君也就见了那么一次,还真不知道。
周围知情的云竹侍剑在谢渊没问的情况下,也不会主动议论主家;而谢灵韵虽然来几次,也没说起自己的亲娘。
目送这些仆役远去,谢渊若有所思道:
“玉佛寺?听闻陈郡玉佛寺也是州郡内香火繁盛之地,寺中大玉佛高十丈八,通身玉石所造,宝光流转,盛大庄严,或许有机会该去一观。”
他刚刚已经靠近那金佛像转了两圈,但身上的佛牌没有任何反应。
反正都是碰运气,干脆过几日去这玉佛寺看看也好。
“不过二叔母之前礼佛?看样子还不是一般的用心,摆在自己院落中应当是十分认真了。怎么又把佛像送走?难道要换更好的?”
谢渊有些疑惑,随口唤了两句:
“云竹。”
“少爷,云竹在这呢。”
云竹很快出现在他身后。
“问你个事,主母之前一直礼佛吗?”
“少爷,对的啊,我刚来时就听闻主母佛心甚诚,每日都至少有一半的时间在她私人佛堂里潜心礼佛,已经有十多年了呢。”
云竹柔声答道。
谢渊闻言,顿时若有所思。
十多年……
“家里最近要请新的大佛宝像吗?”
谢渊问道。
“云竹没有听说。”
“那二叔母怎么把那金佛像请走了呢?按理说拜了这么多年,一般不会换的。”
谢渊喃喃低语,总觉得这个时机有些巧妙。
云竹听他自语,想了想,道:
“少爷,我从别房的姐妹那儿听说,主母最近出现的时间比以前多多了,似乎每天礼佛的时间大大减少呢。”
“是不拜佛了么……”
谢渊沉吟一下。
这位主母拜了十多年佛,自己回来不久突然就不拜了?
而她对自己的态度又有些微妙,不由谢渊不留意。
一位大世家的主母,本又是另外一位世家的嫡小姐出身,可以说身份已经是天下顶尖的尊贵,比公主贵妃什么的都珍贵的多。这样的人有什么得不到,主母的身份本也非常忙碌,鲜有潜心礼佛的。
除非她渴求的东西,是以她的身份实力都难以求到的,只能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神佛——
虽然这个世界神佛不是完全的无稽之谈,但是至少天书破碎之后的这么多年再也没听闻过神佛传说。
谢渊想了片刻,心中就若有所悟,顿时一怔,随后微微叹了口气。
“少爷,有何烦心事吗?”
云竹见他叹气,立即问道。
“爱别离,求不得,世事多苦,不因身份而别。”
谢渊摇了摇头:
“没事,给我热一副汤剂,我准备练功了。”
“少爷,我马上去。”
“不着急。”
谢渊看着云竹迈着优雅的小碎步款款离开,幽幽一叹。
大哥才是真的含着金汤匙,本该是腾龙之姿,可惜却夭折在偏僻一角、鲜有人知的小山村,命数难测,盖莫若是。
谢氏主屋。
“娘亲,您把这里清空啦?”
谢灵韵看着自己从小看到大、比自己年纪还长的佛堂,小心翼翼的问着旁边的崔萍君。
这些年,除了在崔萍君怀着谢灵韵的时候,她基本上每天都要在这里度过。
崔萍君平静的点点头:
“既求不得,何必再求?”
谢灵韵默然一会儿。
身为崔萍君的至亲,她和谢奕都知道崔萍君如此执着于礼佛,其实不是心有多诚。
谢奕虽然也对自己失散的骨肉十分思念十分担忧,多年来从未放弃寻找。只不过这是真正的大海捞针,以谢家的实力也一直没有眉目。
故而他多年来心中已经不抱希望,也不如崔萍君这般执著。父亲和母亲的思维方式,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谢奕这些年来劝了崔萍君几次,但并没结果,还常常落得不能进屋睡觉的下场,也就由她去了。
而谢灵韵虽然现在长大懂事,理解母亲,但小的时候不免因为母亲的陪伴有限而感觉委屈。
只是现在崔萍君真的将这佛堂拆下来之后,无论是谢奕还是谢灵韵,心思都无比复杂。
谢灵韵低声道:
“娘亲,那以后这间屋子拿来干嘛?”
“等将你哥哥带回来之后,就把他的衣冠冢立在这儿吧。”
崔萍君不假思索道。
十几年了,终于得到了亲生骨肉的消息,然而只剩一抔黄土、几件破衣。
生不得团聚,至少将他的衣冠埋在最近之处,时时能够来看。
“啊?”
谢灵韵有些迟疑:
“这……父亲同意吗?”
这里可不是谢氏墓园,是谢家族人聚居的地方。就算这里是家主的私院,家主也不是就没有规矩要遵守了。
“族内事务,你爹向来听我的建议。”
崔萍君道。作为大家主母、而且是崔家嫡女联姻而来,她自然不是只用相夫教子,某些时候在内部事务上,她在谢家的威望,不比谢奕差。
谢灵韵只得住嘴。
虽然说是她的哥哥,但她从未见过面,自然很难说有什么伤心或是感怀,跟母亲的心思天差地远。
她只是想着,这是那家伙的哥哥,以后搬到这里来了,他祭拜倒也很近。
“你最近和你渊堂兄见了吗?”
崔萍君忽然问道。
谢灵韵啊了一声,点头道:
“基本上每一天都会去看看他。娘亲别担心,他看样子适应的不错,和族里的兄弟姊妹已经打成了一片,大家都对他赞不绝口。”
崔萍君沉默许久,真实情况是什么样,她自然是清楚的。
不过她微微摇头:
“你去的是不是太频繁了?”
“还好吧。”
谢灵韵不在乎道。
崔萍君缓缓开口:
“灵韵,他是你的堂兄,他的父亲是你爹的亲大哥,伦儿……不在,他便是你在这世界上同辈中血缘最亲近的人了。
“你们是最亲近的兄妹,你要记住这一点。”
谢灵韵听得面色慢慢发沉,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崔萍君见状,眉头渐渐蹙起。
这一日。
谢渊修炼之余,坐在书房里,面前摊开了一张宣纸。
他提着笔,然而直到笔锋的墨都涂出一个大黑墨团来,他那笔也顿在那里,不知如何开始。
谢渊准备给司徒琴写封信。
来到谢家已经有一段时日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就算再怎么当鸵鸟,理应给司徒琴交待一下。
不然拖久了又不去信,谢渊怕司徒琴又会担心。
想到这里,他面色温和,然后长叹了口气。
“她不会讨厌我吧?”
谢渊有些忧心忡忡,但是左思右想,拖着不说也不是办法,只得吸了口气,一五一十的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全部交代。
真诚是必杀技,自己的出身也是没办法选的,只得希望司徒琴不要介意了……
谢渊心怀忐忑,将一封信写得删删改改、七七八八,随后看了一下,觉得大体无误,才点了点头,又重新找了一张顶级宣纸誊抄。
正在这时,谢渊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迅速传来,然后是云竹的声音响起:
“灵韵小姐,少爷正在书房,等我通传……”
“有什么好通传的,你放心,他知道我的,不会怪你。”
听到谢灵韵蛮不在乎的声音响起,谢渊顿时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还没叹完,房门嘭的一声,直接被谢灵韵推开,看着他呵了一声道:
“我的至亲堂兄,你在叹什么气?见到我这么不高兴?”
“灵韵,你就不能敲敲门吗?”
谢渊无奈道。
“这有什么?难道你不欢迎我?”
谢灵韵切了一声。
谢渊摇摇头:
“倒是没有,但我总有隐私,万一在忙或者在修炼……”
“你修炼我自然不会打扰。至于其他的,咱们是兄妹,别分那么清楚。你这宅子不也是我家?”
谢灵韵大大咧咧的,然后直接凑到谢渊旁边,俯下身子,发丝都拂到了他的面孔上。
谢渊感受着极近处的少女芬芳,谢灵韵的脸几乎都贴在了他的脸上,不由微微将身子远离一些,尴尬道:
“灵韵,男女授受不亲嗷,你别挨那么近成不。”
“咱们是兄妹呀,分什么男女?亲近点才是应该的。而且,在万妖山里你扶着我的腰,碰也碰了摸也摸了……”
谢灵韵手理了理发丝,笑嘻嘻的说着。
感受着旁边云竹诡异的眼神,谢渊顿时头皮发麻:
“小姑奶奶,你说话注意点,别有歧义好吗?就是扶你一下,怎么搞的像什么一样?我倒是无所谓,你以后还得联姻还得嫁人,注意点影响。”
谢灵韵嘴角一撇:
“我才不嫁人。”
“不嫁人?”
谢渊打量了一下她俏丽绝美的脸颊,点点头:
“思想还蛮先进的。”
见谢渊没有发表什么三从四德、生儿育女的言论,而是还挺理解的模样,谢灵韵顿时喜笑颜开,眼睛像弯弯月牙:
“是吧?也就你会理解我,要是爹娘不把我揍一顿才怪。”
“二叔和二叔母都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了,才不会打你。”
谢渊摇摇头,问道:
“说吧,来找我又干什么?”
“琴小姐,见字如晤,自与你一别,足有……诶诶诶!”
谢灵韵低声念诵,突然直接被谢渊提着脖子,提到了旁边去。
谢渊又气又笑:
“谁让你偷看我的信的?”
“那么大一张纸,你写得我看不得?”
谢灵韵嚷嚷着,在半空手舞足蹈。
然而她身量不算很高,在高挑的谢渊面前就更显娇小,被谢渊捏着脖子提在半空,张牙舞爪了半天也下不来。脑后两条又长又黑的马尾辫一晃一晃的,活像被提溜着的兔子。
谢渊见她模样,也不和她计较,直接将她放下,回身将信件收好,嘀咕道:
“小丫头片子,没点规矩。”
“说什么呢?我都听到了!我不小了!”
谢灵韵理了理发丝,在谢渊的背后眼珠滴溜溜的转,露出一丝笑意。
她蹦到谢渊身边,见他已经将信纸装好,不由有些遗憾又有有些好奇。她背着手,歪过头不经意的问道:
“喂,你给那位贵女写信呢?你们关系很好嘛?”
谢渊瞥她一眼,笑眯眯道:
“说不定有一天她要当你嫂子。”
谢灵韵眼睛顿时睁大,退后一步,啊了一声:
“你们都到这一步了?”
“倒也没有……我只是说的话。”
谢渊不置可否道。
谢灵韵神情顿时有些复杂,咬了咬唇,然后马上换了一幅表情,蛮不在乎道:
“我看未必。”
“啥?”
“堂兄,你……对她没有仇恨嘛?”
谢灵韵试探着问。
谢渊左右看了看,见云竹早已贴心的退出书房,将门带好,然后点点头:
“就只给你说吧——没有。我的、父亲,毕竟我见都没见过……而且,就算有仇怨,也和她没什么关系。”
谢灵韵撅了噘嘴:
“但是爹娘肯定都不会同意的。”
“我也不会一直待在谢家。”
谢渊直接说道。
谢灵韵顿时再度睁眼:
“那你去哪?”
“不知道。江湖?云山?或许最后也会回到这里,但肯定不会一直在这里。”
谢渊摇摇头。
他的意思很明显,自己没在这生长,那些宗族规矩什么的也管不到他,大不了一走了之。
当然,若是闹得一拍两散的不愉快,不再算得家人,谢渊受了多少恩惠,日后会一并还回。
“好吧,走得时候记得带上我。”
谢灵韵若有所思。
这次轮到谢渊瞪眼:
“带你干什么?”
“我们是最亲近的兄妹,自然要形影不离!”
谢灵韵笑眯眯的。
谢渊发现了这丫头最近老拿兄妹来说事,而且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新点子,一边说着兄妹啊亲近啊什么的一边就往他的身上蹭,搞得谢渊常常有些尴尬。
但谢渊一直对她讨厌不起来,往往纵容,也不知是不是前世对有个妹妹的执念在谢灵韵身上得到了满足。
虽然知道这丫头有点鬼心思,但谢渊想着反正两人不可能,这家伙年龄比自己还小,等再长大些多见几个青年才俊、世家英杰也就懂事了。
谢渊摇了摇头,懒得搭理她,见信纸已经干了,便折好放进信封,准备让云竹以他和司徒琴约定的路径寄走。
谢灵韵偷眼旁观,眼睛滴溜溜的转,又好奇道:“喂,就算你这边没问题,人家答应了吗?会不会只是你一厢情愿,别人只是把你当朋友。还是不要盲目自信吧?”
谢渊哼了一声:
“小手我都随便牵,有第二个人可以对平西王女这样吗?”
“我的手你也随便牵啊,拿去吧。我答应嫁给你了吗?”
谢灵韵伸出一只白生生柔嫩嫩的小手在谢渊的面前,五指纤长,皮肤白得发光。
谢渊一把拍开她的柔荑,嫌弃道:
“黄毛丫头,胡搅蛮缠,毛都没长齐,谁稀罕你的爪子?”
谢灵韵柳眉倒竖:
“说谁毛都没长齐?你看过吗就乱说?”
谢渊顿时噎住:
“我说的毛是头发……不是,你一个陈郡谢氏的嫡小姐,哪学得这些乡村野语?你也在小石村长大?”
“哼,不要以为你才懂那些。族里的年轻人谁小时候没看过小人书?”
谢灵韵不屑道。
谢渊倒是对这些世家子弟有了新的认识,看来也没想象的那么高大上。
他莫名想到,若是世家子弟都差不多,那知书达理的王启诗背地里也会这样吗?
嘶,还挺反差的……
但就算谢灵韵这样说,以两人的关系也还是太虎狼之辞了。
谢渊委婉道:
“灵韵,咱俩开玩笑还是注意点,到时候你娘说不定还以为是我把你带坏了。”
“本来就是,遇到你之前我可不这样。”
谢灵韵哼了一声,然后又穷追不舍道:
“会不会人家对你的身份也有些芥蒂?”
这一下顿时说中了谢渊的担忧,见他沉默不语,谢灵韵瞬间露出了喜色,果然如此!
看来也不是完全有戏嘛!
谢灵韵正自得意,松了口气间,见谢渊眉头微微皱起,仍在担心此事,不由慢慢将嘴角也收了起来。
见谢渊心忧,她忽然觉得好像也没有很高兴。
谢灵韵噘了噘嘴,大咧咧的拍了拍谢渊的肩膀:
“算了,别想那么多,把信寄出去再说。
“往好处想,说不定你身不身份的根本没所谓,万一别人一开始就没看上你呢!”
谢渊扯了扯嘴角:
“那就谢谢你了。”
谢灵韵又和谢渊东拉西扯了一阵,说说族里趣事,问问谢渊的山野故事,然后探讨探讨武学,大半天很快过去。
见谢渊跃跃欲试的要准备修炼,谢灵韵只得起身,告辞道:
“堂兄~!我走啦,下次再来见。”
“下次是多久?”
谢渊斜着眼睛道。
“当然是明天啦!你明天不闭关吧。”
谢灵韵笑眯眯的,拉着谢渊的手臂。
谢渊无奈的摇了摇头,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
他敲了两下谢灵韵的脑袋,道:
“明天中午我让厨房做你喜欢吃的菜。红烧猪蹄是吧?呵呵,我也喜欢。”
“好耶!”
谢灵韵顿时露出雀跃的神色,蹦蹦跳跳的。
她再次跟谢渊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带着淡淡的笑容。
红烧猪蹄?第一次一起吃饭就发现谢渊喜欢了。
她走到大门口,不经意的回身一看,见谢渊还在台阶上挥手,不由露出甜甜的笑容,将手举到最高,用力的摆了摆。
然后谢灵韵转身,踏出大门,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变得沉静。
她和谢渊的关系迅速变得极亲近,随时都可以呆在他的身边,天天都可以一起见面。
然而即使这样的关系再为亲昵,却始终有一条显眼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横亘在她的面前。谢灵韵最想要的,似乎永远也得不到。
“这东西怎么就不长进呢?”
谢渊看着【先秦方士手札】,眉头微皱。
这些时日以来,他将这当成了每日功课的一部分,可惜仍然没有进展。
他曾经遣人去公共的藏书楼里查找先秦方士相关的内容,然而即使在谢家,这样的东西也十分稀少,寥寥无几的记载都和谢灵韵跟他说过的差不多。
或许有更高深的内容,但大概是在谢氏武库的深处,谢渊现在还接触不到。
自从有了金手指以来,特别是出现了进度的情况下,这种情况还很少见。
只能说明自己还没找到方法,或者达到标准。
谢渊呼了口气,想到最初的黑天书情况也有些类似,不由有些期待。
会不会这东西的效果也十分拔群,不逊色黑天书?
不,黑天书是传说中的至宝,一本手札可能达不到这种程度,但是显然也是极为不凡的。
谢渊缓缓点头,肯定要继续坚持下去,相信总有一天,面板不会让自己失望。
只不过除了【先秦方士手札】,还有一项渴望已久的也一直没有动静。
【佛韵:(7/9)】
他摇了摇头,这个自然是大概率在谢氏族地找不到的东西。
但是近日他实在是十分忙碌,真没找到机会出去。
每日早晚的修行不能耽误,而白天有空时,有两次他都想直接拉谢灵韵陪他去逛逛那玉佛寺,可是就来了访客,打断了他的计划。
访客热情,谢渊也从来没有不应之理,向来是用更为热情的方式招待了过去,从来没有一个访客说不满意的。
不过近日来的人已经比谢昀这等强出不少,接近了三变境后期的水平,即使是谢渊也得慎重应对。
要不是谢渊学习能力极强,每次战斗之后都会再度复盘,而且每天都有肉眼可见的进步,几次之后,迅速适应了这样的战斗强度,才变得行有余力起来。
谢渊给自己的要求是不动用秘术和杀招,只凭兵器拳脚以及内外功法迎敌,最大程度的磨炼自己。毕竟他的其他秘法拿来切磋,实在是有些不合适。胜负若分得太快,也没什么切磋的效果。
该说不说,谢家的子弟的确不同外界的武者。
特别是来找谢渊的这些人,都是和谢渊一辈的“年轻人”——
虽然有部分都三十甚至四十了,但对武者和大家族来说,这些都勉强还算得年轻同辈。
在这个年龄及以下成为气血三变境的,特别是不到三十的那些,甚至都是够资格上潜龙榜前列的强者。
只不过不是每个世家子弟都喜欢去外界争名,传承的骄傲有时也会让人低调而非现眼。
这些子弟的基本功都是罕见的扎实,放到外面都是同境界中一等一的高手,在谢家却几乎人皆如此。
而他们的功法更是威力巨大,出手熟稔且标准,显然是传承有序,名师指点,自己也下过苦功。
一代又一代的高手传帮带之下,世家的中坚力量很难断层,便是顶尖高手都层出不穷。
在这些个个都是一流高手的不断挑战下,谢渊感受到了战斗的爽快,足不出户就有足够的切磋磨砺,谢渊直呼谢家不说其他,便是这么多高手互相切磋也是宝地。
而对其他人来说,却完全不一样了。
对这些年轻一辈的三变境高手来说,挑战谢渊近乎是求存之战。家族凭空多了一个顶尖天骄的需求口,便是谢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在某些资源上也变得紧俏起来。
毕竟世家家底丰厚,给最顶级人才的待遇就更不会亏待,谢渊自是用都用不完,但短期内的确让其他一部分人的用度变得紧张。
为了获得以前甚至更胜的待遇,他们就要证明自己比谢渊更值得,挑战便是应有之义。
而同样的,在这过程中,谢渊要证明自己值得这份待遇。
于是谢渊在大院里没人来往,不知谢家其他地方的情况,但在大院之外,谢渊的回归本就是众人瞩目,这轮番上门挑战已经越传越凶,近乎整个族地的人都在默默关注,还有些玩得近的已经私自开了赌档,押个彩头。
但谢渊显然让不少人输红眼了,毕竟他已经十一连胜。
从谢昀第一个挑战开始,还没有人胜过谢渊。
如此战绩,让谢家不少人目瞪口呆。
不少人都以为谢渊虽然名声在外,但还是族内的子弟更为优秀,只是没有出去外面的平台展示而已。
但谢渊无情的击碎了他们的臆想,证明了即使是陈郡谢氏的天才们,面对他也得低眉。
他才突破不久吧……消息保真,他就是在今年的万妖山中才突破的。
无数人脸色怪异,向来只听三房的佳孙去陈郡挑战武馆越级胜敌、七房的骄儿游历江南,连战连捷。
结果自家人在谢家族地内被人刷战绩,这还是头一遭。
在他们眼中,谢渊至少功夫培养的方面,还算是外来者,跟自幼生长在谢氏的不太一样。
故而出于朴素的情感,许多人在压宝时,还是压得谢渊的对手胜利更多一些。
然后大败亏输,再押再输,最后破口大骂,直言庄家是割韭菜的,再玩就是狗。
对谢家的老爷们来说,输钱是小事,但丢了面子、失了眼光却是大事。他们红着眼睛,一直希望谢渊下一场就输,然而谢渊总是不让他们如愿。
“十三叔,这次还押谁?”
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人笑道。
眉毛都发白、精神却矍铄的老者哼道:
“那谢渊小子在外面长大,我就不信他能胜过我谢家所有人!
“我押谢渊胜!”
中年人失笑道:
“十三叔,言行不一啊您老。”
老者摸着胡子:
“你婶就给我留了这么点零,之前就输光了。这已经是藏得最后的,不成,还得赚一点,不然明年出新的玉雕就没底气跟那些老家伙争了——这次挑战者是谁,小家伙们有消息了吗?”
中年人咂咂嘴:
“正想劝您看了再做决定。明天要上门的,是这小子。”
老者看了一眼中年人手中字条上的名字,顿时挑了挑眉:
“谢淳?庚丑天才兄弟中的弟弟?”
“正是,终于轮到他们出手了。故而这次谢渊的赔率,比之前还要降了许多,几乎回到刚三四战的时候。”
老者白的眉头微颤,似乎陷入了激烈的心理斗争。
他想了想,毅然决然的摸出一把金叶子,道:
“那就押谢淳!那谢渊小子在外面长大,我就不信他能胜过我谢家所有人!”
“好嘞,这就跟您老记着。”
这一幕在谢家好几个地方上演。家规虽严,小纨绔变成了老纨绔,喜欢玩儿的东西不变,总有法子。
翌日。
谢渊正在屋里打坐修行内功,正臻空灵之境,忽然眉头一挑,感觉到大门外面来了不少人。
这感觉一放即收,谢渊瞬间失去了对外面的感觉,不由陷入沉思。
“谢渊,出来一战!”
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响彻了这座大院,顿时打断了谢渊的感触,彻底抓不住这灵光一闪的领悟,不由眉头一皱。
那种感觉,肯定跟宗师的境界有关,难得有所领悟……
谢渊面色有些不好看,现在的年轻人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
他走出房间,走到大厅外面的台阶之上,俯视下面,发现云竹已经拦住了一堆谢家子弟,低声解释:
“我家少爷这个时候在早课,还请淳少爷息声,稍坐饮茶。院里的深山翠正值好季节,茶香……”
“那深山翠,我院里的都用完了。”
先前那道声音重重一哼,然后霍然抬头,看向出现在上面的谢渊:
“谢渊,听闻你最近战绩彪炳,连战连捷,我谢淳特地来讨教一二!”
谢渊闻言,顿时恍然,怪不得气势这么出众,周围的跟班有这么多,想来是许多跟着来看热闹的。
他们稍长的一代里,有一对天才兄弟,大哥叫谢惇,和谢维齐名,两人现在都是族内最接近宗师境界的年轻人之一;二弟叫谢淳,就是眼前之人,天赋不输大哥,不过年岁稍轻一些,境界也低了少许,但稳稳的是三变境后期,实力十分强悍。
谢渊拱了拱手,平心静气道:
“淳兄大驾光临,谢渊欢迎之至。”
旁边不少人眼皮一跳,这谢渊最近都是这一套说辞。
嘴上十分欢迎,手上毫不留情,好多人站着进来,飞着出去,故而这套欢迎词已经让他们有些应激。
但谢淳与之前的都不同,这些人都是想着,要是谢渊还像之前那样,今天指定是要吃大亏。
谢淳面无表情道:
“你也不用虚情假意,大家都知道来是为何。我这护身玉佩,是父母给的防身宝,启动之后,一炷香以内,任凭宗师以下全力攻击绝不会碎;但一炷香以后,防护就消失,再也用不了了。”
众人顿时哗然,谢淳竟然拿出了这么好的宝贝来赌约?便是在地位高的世家子弟中,这样的东西应该也是压箱底的保命宝贝了。
谢渊也是怦然心动,他们已经知道自己不收丹药之类,毕竟家族已经提供最好的,最近都是些兵器、法宝,而这件显然是其中最顶尖的。
不过谢淳拿出这件来当彩头,显然不是因为他大方。
谢渊看着一脸平淡、眼神却锋芒毕露的谢淳,笑道:
“好,我输了就让二叔调低我的待遇,和最普通的同境界族人相同。”
谢淳眼中精光一闪:
“那倒不必,你的表现不错,到时候你调低两档,把龙虎金血丹、金风玉露丸让出来就行。”
“还挺贴心。”
谢渊失笑,走到场中:
“开始吧,我还说出门逛逛。”
旁观的人见两人言语间隐隐已经针对起来,顿时屏住呼吸,知道一场龙争虎斗就要上演。
谢淳看着谢渊,手上拿起大槊,用的兵器不同世家子弟惯用的长剑,罕见的霸气。
他毫不客气,当先将大槊举起,喝了一声,带着残影重重劈下!
大槊看似沉重,在谢淳手中就似轻若无物,刚刚挥动,瞬息就至谢渊面门,如同雷霆!
谢渊眼睛一眯,脚下踏出无影步,如同镜面滑行般横移丈许,避开了这一击。
轰——
大槊劈到地上,直接在压实特制的地面砸出了一个近丈方圆、深达数尺的大坑,碎石飞溅。
谢渊横移之后脚步一错,又变云龙步,瞬间就提到极速,往谢淳的方向接近。
然而谢淳经验十分老道,见大槊落空,直接槊尾横摆,如同神龙摆尾一般迎向了谢渊,没让他近到贴身处。
谢渊面对这抽来的一击,感受着其中澎湃的血气与力道,暗忖不能硬接,脚步一闪,暂且躲过。他刚刚后退,谢淳的大槊又化作残影,直接刺来!
谢渊面目沉凝,只得再退一步。他脚步玄妙,躲开谢淳连环槊击之后,想要近身,结果又和之前如出一辙,不得接近长剑可及之处。
谢淳的槊法老辣至极,出手间远高谢渊的血气境界又展现无遗,劲风扑面,让谢渊口鼻不畅。
这个对手果然比之前的都难缠许多,无论是功法应对,还是修为境界,皆显出极强大的实力来。
谢渊的兵器和境界都是一寸短,步步慢,在对手迅若雷霆、回若电闪的大槊之前竟显出些无计可施来。虽然他靠着步法立于不败之地,但是没办法威胁到对手,这场切磋的最终结果不言而喻。
旁观的人都兴奋起来,这么久了,终于第一次见到谢渊落于下风!
“果然还得是谢淳来啊!”
“是啊,淳哥一来,谢渊果然原形毕露!”
而在场中,谢渊感受着对方无处不在的槊锋和血气,心中沉凝。
谢家果然还是有高手啊。
其实之前的对手也都不弱,只是在他面前哪怕境界都被大金河功弥补,自然显得压力不大。
但谢淳的功力深厚,境界完全压过他,让他无论是大金河功还是剑法都无处施展,只能如同槊影风暴上的一叶扁舟,不断闪躲。
“谢淳要赢了!”
“太好了太好了!终于不会被谢渊占着那么多资源了!你我都有机会了!”
“说不得他让出来的份额,咱们还能重新分一分!”
几人正自畅想,谢渊终于下定决心。
还是修为差了……
他轻叹一声,而后脚步陡然一错,冲进了漫天槊影之中。
谢淳目光一闪,重重哼了一声,故技重施这么多次,没用还不知道吗!
他槊尾熟稔的一横,猛地倒戳过去,在谢渊反应之前,直接扎中了他的身体!
这一下十分意外,无论是观众还是谢淳都没想到,云竹和侍剑更是惊呼一声,大喊道:“少爷!”
但谢淳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这一下似乎不对劲。
他赶忙横过槊锋,下意识的扫向另一边,果然看到谢渊的身影实际上在这里,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槊锋拦腰扫过。
锋利的槊刃切过谢渊,就像切过无物。谢渊的身躯一阵扭曲,然后陡然破碎。
谢淳的瞳孔陡然缩到极致,正要再度挡向刚刚的方向,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一把长剑搭在他的脖子上,让他浑身一僵。
“你输了。”
谢渊平静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大院中响起。(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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