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副场面。
裹着被子的少年,空洞又死寂的眼神,一动不动,像是个坏掉的泥娃娃一般,自她进来之后,眼睛就死死地盯住了她。
罗敷挑了挑眉,吹了一口火折子,用火折子把屋子里的灯一盏一盏点亮,跳动的火光落在少年脸上,令他显得更苍白了一点。
罗敷:
明明走的时候你这小子还睡得一五八叉,脸上红扑扑的,怎么我一回来,你跟被谁虐待过一样,又开始苍白憔悴了?
她觉得很费解,伸手摸了一下荆无命的额头难道是发烧了?
少年连躲都没躲,他沉默地仰起头盯着她看。她的大辫子蓬蓬松松地垂在身前,随着她俯身的动作晃了一晃,让少年忍不住想到了山
间赤狐大而肥美的尾巴。
一股淡淡的花香从这条尾巴上散发出来,荆无命的鼻尖又嗅了嗅,确信自己在里面闻到了酸而多汁的果子的味道。
是他喜欢的味道,像春天。
春天,他就没那么容易饿,也没那么容易死了。
罗敷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并不烫,又把手缩了回去。少年乖乖巧巧地坐着,仰着头盯着她看,让她忍不住联想到了蹲坐在家门口仰头看主人回家的小狗崽耳朵还没立起来的那种。
他的一切行为都有点太像小动物了,罗敷实在没忍住,又伸手挠了挠他的下巴。
少年一动不动,根本没躲,还乖乎乎地抬了抬下巴。
罗敷挑眉,趁着他乖,又毫不客气地撸了一把毛,笑道:你怎么突然这么乖,转性子啦?
少年那颜色极其浅淡的瞳孔盯着她看,罗敷也垂下眸和他对视,发现他长长的眼睫在轻轻地颤动着。
十分莫名的,罗敷从他身上感知到了一种不安的情绪。
她坐在了榻上,柔声道:你瞧,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她从袖子里一件一件取出自己在外头给他买的东西。
一小包饴糖,一小包裹了松花粉的甜软糕团,一个九连环,三四个样式不同的鲁班锁,还有一个拨浪鼓。
拨浪鼓是拿来凑数的啦。
罗敷出门,是为了去探查金钱帮的消息,看看他们还在不在城中搜寻。顺带着,她就想到,既然近来都要夹着尾巴缩在屋子里做人她倒是没什么,有如意兰花手要参详修炼,那荆无命呢?
养伤的时候可是很无聊的,十一一岁的小少年,以罗敷的经验来说,那就是小皮猴子,上蹿下跳没个安静的时候。荆无命看起来倒是很安静,不过也不好一直让他睡觉吧?
一个人要是三天三夜没睡觉,他自然可以呼呼大睡,连着睡个好几天,可一个人若是连着几天都躺在床上睡觉,你再让他睡,那可就算得上一种酷刑了。
所以就随便买了点玩具回来。
金钱帮的人大概做梦都想不到要来卖鲁班锁的地方抓人。
她把玩具和糖果糕点一齐甩给了小小的荆无命,荆无命果不其然,看都没看九连环和鲁班锁一眼,伸手去拿饴糖。
罗敷瞧着他嗷呜吃掉一块饴糖,灰色的双眸倏地亮起,然后不受控制地眯起了眼睛,非常享受这种对他来说极其珍贵的甜味。
他伸手吃了第一块。
然后又去拿第三块。
罗敷:
在他伸手去拿第四块的时候,罗敷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把饴糖夺过来。
少年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他又仰起头,有点怔怔地瞧着她,然后看见她丢了一块在自己的嘴巴里。
荆无命:
罗敷眯着眼,仔细地品了品,在心里嘀咕:也没有很好吃啊
她心想,或许我该在系统里买点小蛋糕什
么的给他吃吃看,保准他能露出比现在快乐十倍的表情。
她又忍不住想起了原本世界线中的荆无命。
现在这个小少年,虽然已经很不像人,脸上总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他的喜怒哀乐其实还是很明显的,欲望也很明显,吃东西的时候那种满足感尤为明显。
但是,以原著之中的记载来看,他在一十多岁的时候,这些喜怒哀乐却已经完全都被磨没了,他已完全没有了生的特征,浑身上下都被死气所笼罩。
罗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少年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轻轻地蹭了蹭她的手。
罗敷噗嗤一声笑了,柔声问:你这又是和什么动物学的?
少年以极小的幅度歪头,似乎没听懂这个问题。
算了。
罗敷指着那包饴糖,又道:糖不能多吃,每天最多吃两块。
少年:
少年慢吞吞地点了点头,表示顺从。
罗敷挑眉。
她突然发现,自己晚上回来之后,他就从一只惊恐警惕,炸毛应激,没安全感的幼兽变成了一只乖巧任撸,顺从异常没安全感的幼兽了。
短短一天的时间,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在舒服得要融化的同时,也懵懵懂懂地意识到了他需要讨好谁,要向谁翻起肚皮表示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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