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
荆无命闭上了眼睛。
他的眼前出现了她,躺在美人榻上的姐姐。
她习惯侧卧着睡,醒来之时,半面雪颊上印出了一朵微红的皮肉牡丹。
她伏在美人榻上,手里拿着话本子翻得哗啦啦响,身边小桌上放着融了蜂蜜的冰凉乌梅饮,她不愿穿鞋,赤着脚蜷在美人榻上,脚趾上的艳色蔻丹与她脚腕上的红绳金铃铛交相辉映,她绷起身子,懒懒地,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金铃铛颤动着发出脆响。
荆无命的一只手忽然攥住了浴桶的边缘,忍不住地发起了抖。
挂在他手上的那两个金银铃铛阵阵颤动着,像是无数小小的快乐在摇颤,又好像一根鞭子重重抽在他身上一样,令他忽然扭曲地痉挛起来。
荆无命的瞳孔骤然收缩起来,半晌,又缓缓地扩散,变成一片迷迷蒙蒙的雾气,毫无焦距,空洞,虚无而妖异。
他就这样靠在浴桶之上,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好似连洗澡水都已完全冷透了的时候,荆无命才缓缓站了起来,头发湿淋淋的,他也不管,就这样,半坏不坏一样,漠然地反手拿起了自己的剑。
剑就靠立在浴桶旁边。
剑,就是剑客的生命,他们无论做什么,都会把剑放在自己一只手可以捞到的位置之内。
荆无命左手持剑,右手握住剑鞘,长剑出鞘,森寒青光照亮了他绝无半点表情的脸,砭人肌骨的剑气,也已令他睫毛上坠着的一颗水珠不断地颤动,最终沉重地落下,在水面上泛起一点轻不可见的涟漪。
他要动手吗?
他这是要像谁动手呢?
这里除了他自己,分明就没有任何一个人在门外也没有不速之客,窗外也没有伸进来什么吹迷香的竹筒,屋顶上也没有人去把瓦片挪开他要对谁出手?
荆无命反手给了自己一剑!
一道血口子忽然自他身上被划开,触目惊心的血线瞬间浮现出来,令他苍白而精悍的身躯之上,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凄艳美感仔细瞧一瞧,就能发现,他的腰腹
,胸膛之上,纵横交错着很多这样的伤口,有些已经好了,变成了淡色的疤痕,有些却还新鲜着,稍微一动就会崩裂。
这些伤口竟然全都是他自己划的!
难道他喜欢痛苦,喜欢血淋淋的折磨?
荆无命的脸上全无表情,冷如冰雪,硬如岩石,他反手收剑,把剑当哐一声扔在了床榻上,自己随手拿起一条大汗巾擦头发,擦到半干就扔了汗巾,就这样上了榻,下意识地抱住了剑。
剑是姐姐为他求的。
剑
她也握过这柄剑,用那只很温柔的手,她的手拍过他的头,帮他擦干过头发,也挠过他的下巴,还牵过他的手。
他痛苦地抖了一下,手腕上的铃铛蓦地一响。
荆无命盯着铃铛看,半晌,忽然把头凑近了手腕,含住了那艳丽的金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盯着她的时间越来越长。
罗敷没有发觉,因为他从小就拥有了一双过于妖异邪恶的眼睛,他也从小就会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看。她依然一如往昔般的对待他,过年的时候发压岁钱给他,平时会拍拍他的头,挠挠他的下巴。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盯着她的时候,就会觉得喉咙发干,一种奇异的焦躁和渴望从心底涌起,顺着他的神经和血管在扩散,一直到他的手指尖都因为焦躁而蜷缩。
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体会过这么强烈的想要的感觉了,因为姐姐是慷慨的人。他自十二岁被姐姐捡回家之后,她就给了他想要的一切食物,温暖,依赖,这些他梦寐以求的东西,都是如此轻易的就被得到。
甚至,他喜欢杀人她都去给他找了雄娘子作为人生中的第一个玩具。
她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个奇怪的癖好。
那时候,他自己也不觉得自己奇怪,他只是依靠本能在行动,没有对错的标准。他捕猎了同类,获得了吃糖般的快乐,双眸亮晶晶地瞧着她,像是连尾巴都在摇来摇去。
姐姐挑了一下眉,很轻易地接受了他,没有打压他,只是教会他,什么人可以杀,什么人不能杀,怎么样给自己定下原则。
这些年来,每当他捕猎欲高涨的时候,就会去随机抓取一个幸运采花贼来玩玩看,不过,近一两年来,活跃在江湖上的采花贼越来越少了似乎是因为他虐杀的手段太残忍?
后来,他发现旁人的目光越来越畏惧仇恨的时候,才明白自己的爱好是可怖诡秘的。
发觉这一点后,荆无命却并没有失落,他想到了罗敷看他的眼神,心里隐隐升起了一种奇异的快乐和满足,再一次确认了她对他的偏爱。他一想到她会看着他怎么杀人,简直连瞳孔都要因为过度的兴奋而颤抖了。
他明明应该满足的他明明应该满足的。
但他居然不满足,他想要更多,他难受,他感到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都不对劲,像要从姐姐身上获得一点赏赐,可他又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直到他看到十三幺与玲玲在月下的蔷薇花障中拥吻,他的身体忽然被一线残酷的电流所击中,将他浑身都打得不断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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