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活着,就一直在修行。”她说,“而道路不停,也总有一天会遇到修行路上那一座翻不过去的山。”
“就如我,就遇到了一座山,”她没什么表情地说,“但这座山我没打算翻过去。”
“为什么?”
“婵儿,有些东西遇上了你就知道可以还是不行了。这座山,我不行、不能、不想翻过去。因为,这座山在我遇到它的那刻时……”
“我道心就已经毁了。”
杨婵愣了愣,过了会儿,小心翼翼地问:“是因为涿鹿吗?”
玄女不答,转而说:“这两年虽然时间紧张,但你很刻苦学了很多,想必阴符经的内容已经了悟了个七八了吧?”
杨婵还没回答,玄女紧接着又说:“婵儿,我只教你这么多,其他的,我不能教。”
“为什么?”
玄女回:“我和母亲走杀生之道是因为不得已,如今,二界秩序已经安定下来再没有当年那么混乱,你无需为了和平与秩序而去放弃些什么。”
“你既然有一颗赤子之心,我希望你能好好保护它。”
玄女摸着胸口的位置,她满脸病容,神情却十分坚定,依稀可见当年驰骋沙场,杀伐果断的战神模样,她告诉杨婵:“务必,问心无愧,光明坦荡。”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杨婵,直到杨婵应下承诺,她说“好”。
外面天光已大亮,外面的阳光借着纯白的雪折射进来,玄女靠卧在黑暗的角落,早已不配被光明照耀,而杨婵正站在灿烂的阳光下,她有一颗赤子心肠,晶莹剔透,站在雪光中反而成为刺目的白光里最为温柔也最闪耀的光芒。
玄女看着她,就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尚且一往无前的自己。
她眼中闪着水光,留念着再也回不去的时光,许久,等到杨婵喊她,才缓缓回过神,拿着棋谱,摸着不知何时靠到床边的杨婵的小脑袋,说:“我教你下棋吧。”
杨婵乖巧地点了点头。
杨婵虽然天赋有限,但十分刻苦,玄女嘴里消遣事物的棋显然被她当作了正事,她抱着棋谱,坐在玄女对面,挨着一张狭窄的小桌子,一边翻棋谱一边下。
玄女许是跟连棋都看不懂的家伙下过了,底线非常低,脾气非常好,就算杨婵一手棋要下一盏茶多的时间,也耐心地等在一旁。
玄女还是执白子,在看到杨婵冥思苦想的时候,道:“若是算不出来就跟着你自己的想法来吧。”
“可是,”杨婵可怜巴巴地说,“我认真地下就已经被祖母吃了数子,如若不认真地下不知道又要损耗多少棋子。”
玄女叹道:“下棋又不是看谁吃的子获胜,是看最后的终局。”
杨婵攥着沉重的棋谱,狼狈地说:“下棋很难,不适合消遣。”
玄女笑了笑,捏着白子,说:“好像是的,我已经很多年没再下了。”
但她也不是玄素,她生来就是劳碌命,年少时跟着女娲闯天下,女娲逝去后又跟着天庭建人间,等人间也建起来了,便执掌天庭的兵戈之事东奔西跑,后来仙人多了,用不上她了,她就回了女娲宫,侍奉女娲,专注修行。
但没过多久,人间又开始反天。
仔细想想,娱乐消遣的事除了这难下的棋,就没有别的了。
她拿起手里的白子,又让杨婵拿手里的黑子,说:“不喜欢的话,我们就先随便摆个棋局试试。”
说着说着,她推翻了下了大半天的棋局,自己跟自己下起来了,她自己下的时候手速飞快,只听得棋盘上“啪啪啪”的响声,杨婵抻着头去看,却发现棋盘上的棋谱似乎篇篇都与玄女的相同,又篇篇与她的不同。
玄女最终摆出一个残局,摆出来她自己倒愣住了。
这局棋正是她两千年前,下了许久都破解不了的棋局。
她熟悉蚩尤的性格,每一次对局,黑子都是按照他的风格下的,但是她下了千百局,每次都走到这个相似的死局里。
她抬起头,第一次问旁观者:“你觉得这棋,何解?”
杨婵皱着眉,歪着头,挠了挠小脑袋,把棋谱翻了一页又一页,拿着黑子试了又试,最终小心翼翼地下在了某个角落上。
这手棋下的和缓,仔细一看,竟在竭力为黑白两子寻找共同的生机。
玄女捏着白棋,问:“你为何这么下?”
杨婵回:“感觉这样下才能下的下去。”
“可是你这样下不过是延长时间罢了,黑白两棋相对而立,必有输赢,你多下一手、两手,数手,最终,还是有结局,没有任何意义。”
杨婵硬着头皮说:“总要试一试。”
玄女听罢,抛下了玄女和蚩尤的下法,按照杨婵的说法,落白子。
祖孙俩下的很慢,等到外头夕阳西沉,红光漫天时才停手。
玄女看着棋盘上慢慢的棋子,说:“已经下无可下了。”
杨婵点了点头。
玄女叹了口气,失望地闭上了眼。
杨婵却开始数起棋盘上的黑白两棋,最终激动地说:“我竟然没输!”
她可是跟无所不能的祖母下棋欸,她该不会,是个天才吧?
玄女闻言猛地睁开眼,低头重新看向棋局,一目一目认认真真地数,数到后来,手指颤抖,她喃喃自语:“竟然是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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