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们面面相觑,众人只顾疯跑,哪里注意到少了一个人有人想了想,道:“进城门的时候刚子还和我们在一起来着,不过当时我记得看见谁和刚子打招呼,好像是他近日的牌友,听他说今日有人要还他的赌债,莫不是去收钱了”
众人都嘻嘻笑,没觉得这事有什么要紧,他们也是十三营下出身,背后靠山也有几座,抢着回来是为了博个功名,至于误机者斩谁也未把此事当真。
正说着,马蹄声响,那最后一名亲兵,笑嘻嘻回来了,背后背了个褡裢,看样子最近手气不错,还回来的赌债很丰厚。
苏小小坐着不动,眼睫低垂。
先前说出那句“最后一人斩”的时候,她并没有认为一定会出现有人被斩的情形。因为有诱饵在前,大家都会拼死去争,没有人速度会落下一大截,只要都能同时回来,自然不会有人受罚。
但是当有人真的视军法为儿戏,众目睽睽之下迟到这么久,她这个斩钉截铁的“迟到者斩”一旦犹豫不予执行,从此以后便再也无法约束这群兵油子,从此以后便要前功尽弃,当真回驸马府去当小白脸
崇尚现代公平自由人命至上,穿越至今还没亲手杀人的苏小小,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这是穿越至今面临的最难的一个抉择。
是继续坚持属于现代社会的人命至上原则,放弃自己的京都前进梦想,回归平庸,做一个永远居于底层,被人陷害欺辱的小人物
还是忘记穿越人的执念,遵循这个弱肉强食时代的规则,动铁血之剑,操执法之刀,溅血三丈,立威军前,为自己心中不灭的野望,打下第一步带血的基石
她深深吸气,在众人随意的目光中缓缓站起,手指握成拳头,收起、松开、收起、松开微微痉挛。
那迟到的亲兵,满不在乎地卸下褡裢,正和同伴吹嘘,这一趟收赌债,要回来了多少,一转身看见苏小小过来,笑嘻嘻地立正,道:“统领大”
一个“人”字还在舌尖盘旋,霍然传来一声急速的“咻”,声音像是头顶如绸的蓝完,就已倒在了血泊之中,双眼不甘心地瞪着,大有死不瞑目之势。
四面震惊至静寂无声。
苏小小闭上了眼,脸上是滚热的血,刚子被割喉的那一刻鲜血冲天而起,一多半都泼在她脸上。鲜血的气息在穿越十三年来已经不陌生,然而此刻依旧觉得惊心动魄。这是血,这又不是血,这是命运带来的铁锈一般的沉重气味,从今天开始,镂刻在她的生命里。
随即她便睁开了眼睛,眸光平静,近乎森凉,“延误军机者,斩。”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四面还傻着的亲兵混子们,一抬眼看见她满面鲜血里平静的眸光,都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若她疯狂,他们还觉得有几分人性,这般平静,反而令人有种发自心底的寒。
苏小小无声地走开去,摆摆手,几个亲兵立即大步抢上,都不用她吩咐,赶紧收拾刚子尸首去了。
苏小小带着”狼“步伐稳定地走到溪边,回头看看确定没有其他人,赶紧一个箭步扑到水边,还没跪稳,已经翻江倒海吐了出来。
静寂的森林里回荡着她的呕吐声,压抑地、沉闷地、撕心裂肺地、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吐无可吐,胆汁尽覆,她才精疲力尽地翻了个身,软软地躺在溪边草地上。
满脸的血迹还没洗去,她只觉得累,一睁眼就看见被割喉的阳子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她唰地闭上眼睛。
一人在她身边跪了下来,随即响起取水的声音,拧布巾的声音,苏小小没有动。沾湿了的毛巾落在脸上,冰凉彻骨,苏小小还是没有动。有人抓着毛巾给她洗脸,擦去她脸上的血迹,苏小小依旧没有动。
那人轻柔的洗脸动作突然变了,脸上的布巾突然被人拉开,绷紧,向下一捺,死死按在她的脸上
苏小小瞬间窒息,湿透的布巾阻挡了一切呼吸的渠道,震惊之下她霍然挣扎,弓膝、顶腹、一拳重重打了出去,“砰”一声击到了人的身体,天光一亮,布巾甩开,有人跌落。
苏小小翻身坐起,重重喘息,苍白的脸上涌起一阵血红,一抬头盯住翻开的那人,眼神不可置信,“狼,你疯了”
半跪在她对面的果然是“狼”,手中还抓着染血的布巾,苏小小抬头看过来的一瞬间,这平时冷漠的少女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不知是苦痛还是惆怅的神情,随即又恢复了常态,将手中布巾扬了扬,漠然道:“不想被杀,就杀人。”
苏小小一怔,抱膝坐了半晌,低声道:“狼,当初你是怎样在满是野兽的森林中熬过来的”
“吃掉它们。”“狼”满脸的平静。
苏小小一抬头,迎上她的目光,黯青刺青黝黑皮肤的少女,恍不似平日贪吃懒散,看她的眼神当真似有杀气,这一刻这少女不再是终日跟在她身后的“狼”,而是一匹真正傲然行走在雪原之上的狼王。
茹毛饮血,弱肉强食,在狼的世界里,软弱代表死亡。
“我知道了。”苏小小站起身,抓着布巾胡乱擦了擦脸上的血,眼神中再也没有恐慌。她知道,前路漫长,她还需要更加心狠一点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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