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此刻连死的心都有了。
跪在地上, 脸贴着冰凉的地砖,恨不得掐死自家那个不争气的侄子。你姑姑我从二十七岁进宫, 这么多年,从贵人熬到妃子, 头发都熬白了,不知道陪了多少小心进去。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你们这些个王八羔子。现在倒好,不说给我帮忙,反而稍不留神,就添乱,不想活了是吧?
好,那谁也别埋怨谁, 一起等着乾隆皇帝抄家灭门吧。
心中再气, 嘴里也只得诚惶诚恐求情。乾隆发了一通火,知道再闹也于事无补。好在儿子们懂事,及时护住妹妹,才没有传出去不该传的话来。但是, 还是下旨, 说十公主年纪大了,容妃身边有二十二阿哥,忙不过来,叫十公主搬到公主所去,命教养嬷嬷们好好照顾。
这种事,本是后宫事务,巴巴地下了圣旨盖了玉玺, 反而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乾隆想了想,还是为闺女闺誉着想,坐上龙辇,到景阳宫去找皇后,让她下册子,给公主搬家。
龙辇到了景阳宫,张月带着人出来跪下,回话说主子娘娘带着十公主去看望恭嫔娘娘了。
乾隆坐在龙辇上皱眉,“皇后去延禧宫了?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虽然不喜欢延禧宫这地方,乾隆还是吩咐吴书来,“摆驾延禧宫。”
不多时,恭嫔就带着满宫人,跪在宫门外相迎。乾隆皱眉,问:“皇后和十公主没在你这儿?”
恭嫔低头回话,“回万岁爷,主子娘娘刚走,说是要带着十公主到御花园逛逛。”
“哦?”乾隆点头,大概是怕十公主心情不好,带她四处走走,见见人、看看景,舒散舒散吧?
想着,就吩咐恭嫔,“你带着人先到公主所去,挑个好院子为十公主布置布置。”
恭嫔腊梅听了,磕头应下。别说腊梅在魏氏身边多年,帮着管理宫务,区区一个小院子,不在话下。更何况,她就十公主这么一个闺女,平日里跟着容妃过,很少见面,如今好容易来了个光明正大接近闺女的好机会,怎会轻易放过。送走乾隆,回到屋里,挑自己最好的摆设,通知内务府给十公主准备东西,带着人就往公主所忙去了。
乾隆赶到御花园,不见皇后人影,偶遇芳嫔,问了才知道,皇后又带着公主去慈宁花园了。乾隆冷哼一声,吩咐吴书来,“慈宁花园。”
吴书来听的心肝乱颤,领着龙辇往南,一路走一路埋怨,万岁爷喂,你有事找主子娘娘,吩咐奴才们一声不就得啦,何苦自己坐着龙辇溜腿儿呢?
这一回,乾隆终于在慈宁花园里逮着人了。远处空地上,皇后一身常服,站在银杏树下,十公主则是骑马装,端着把火枪,架在肩上,对着一丈开外的靶子射击。安全范围外,一帮奴才们拱手站着。
乾隆一看,登时急了,大老远就惊呼,“皇后,你要干什么?”
老抽这么一吼,舒倩没事,十公主吓的一哆嗦,手指一抖,一枚子弹就这么射了出去。舒倩笑笑,“好了,别紧张,把枪栓拉下来。枪收好,跟你皇阿玛见礼吧。”
十公主听了,安下心来,照皇后说的做了。舒倩也带着人行礼问安。
乾隆走到近前,沉着脸问:“皇后,这是做什么?怎么教公主打起枪来?”
舒倩一笑,摸摸十公主肩膀,“公主说吧,打完枪,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十公主看看乾隆,微微一笑,“皇阿玛,是女儿心情不好,才央求皇额娘的。您别生气了。”
看到公主撒娇,乾隆这才缓和颜色,“你心情不好,做什么不行,就是射箭也好。怎么打?,要是伤到了,可如何是好?”
十公主拉着乾隆袖子左右摇晃,“不会了,皇阿玛。皇额娘早就检查过枪了,没问题的。皇阿玛您不知道,皇额娘不仅会射袖箭,打起枪来,也是一瞄一个准呢。可有咱们满洲姑奶奶的气势啦。”
乾隆听了,也跟着好奇,“皇后也会打枪?”
舒倩一笑,“小的时候,跟祖父学过。祖父说,虽然现在安定了,也不能忘记前辈们打江山的艰苦。更何况,臣妾娘家男丁少,女孩子,也是要跟着学如何保护自己。”
乾隆点头,皇后伸手,早在乾隆四十年南巡时,他就见识过。如今看来,皇后不愧是将门出身。看看侍卫手中长枪,笑着嘱咐十公主,“既然你皇额娘说了,以后,有人看着的时候,朕准你学枪。不过,要注意安全。”
十公主急忙叩头谢恩。舒倩看了一笑,乾隆也不是十分保守之人嘛。
轻轻抬头,望见天上飞舞的麻雀。手心痒痒,向前几步,拿过长枪,装弹上膛,拉上枪栓,对着天空“啪啪啪”就是三枪。嗖嗖,两只麻雀跌下来,不动了。另外一只,扑棱扑棱翅膀,飞了几下,还是跌跌撞撞,落到假山石上。
舒倩回头对着乾隆摇头,“多年不练,手都生了。”说完,不好意思地笑笑。
乾隆看看地上麻雀,一动不动,明显死透了,再看皇后面不红气不喘,嘿嘿笑两声,顿觉后背发冷。哎哟妈呀,吓死人了,皇后的枪法这么准,这要是哪天惹她不高兴,大老远的,就能给朕一子弹呐!
夫妻多年,乾隆皇帝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家皇后这么彪悍。站在当场,不知该说皇后巾帼不让须眉好,还是该提醒她规矩重要。
舒倩收了枪,交给侍卫收起来,过来摸摸十公主头发,温柔嘱咐:“好闺女记住,往后,要是谁再敢当街欺负你,不用你哥哥们动手,自己一枪,就能打地他们满地找牙。”
十公主咯咯笑了,“皇额娘,要是真开枪了,那人不用找牙,就该满地找脑浆了。”
听了十公主这句话,乾隆皇帝彻底无语了。感情,十公主性格如此刚毅,都是嫡母教出来的呀?当即不作迟疑,把十公主搬家的事说了。
舒倩听了,点头,“公主长大了,是该自己住,学着管家了。好在恭嫔能干,有她帮衬着,公主必不会叫人欺负,臣妾也放心。”
乾隆看看皇后身后枪杆,暗道:就你这么个教孩子的法子,谁敢动公主一根指头,还不挨一枪子儿啊?
公主搬家没多长时间,就是新年。
过了年,就是皇后寿辰。往年,舒倩因为不是自己生日,再加上不想引人注目,从未大办。今年更是,生母那拉太太不过才去了不到一年,纵然身为国母不用守孝,也不能太过分。所以,一早就下了册子,说今年过生日不收礼。
哪知到了二月初六,西藏还是派人来,送上小达*赖礼物。本来,小达*赖要亲自回京。不知道西藏那边出了什么事,人都到西安,还是又赶了回去。不过,寿礼倒是送来了。
不巧的是,淳妃病了,容妃也病了,舒倩忙着照顾两位皇妃,寿礼送来的时候,并不在景阳宫。乾隆皇帝听说,想着干儿子难得孝心,便叫吴书来孝心把寿礼搬到景阳宫去,小心点儿,别磕着。
吴书来领着人,推着车子往景阳宫走。一面走心里一面嘀咕,活佛也真是的,大老远送一架钢琴做什么。就算主子娘娘喜好音律,也得会弹不是?
晚上,舒倩带着人回到景阳宫,累了一天,倒头就睡。第二天才听说小达*赖送寿礼来了。赶到偏殿一看,登时就笑了。这家伙,怎么就知道自己想钢琴想了好久呢。
揭开琴身上罩布,黑色烤漆映射人影。舒倩微微抿嘴,乾隆时期,制漆工艺就能如此发达?看来,活佛大人真是费了不少心呐。
翻开键盘盖,手指轻轻在键盘上划一下,调好的音符,便如清泉一般,泄了出来。
张月带着人在身后跟着,笑语:“到底是主子娘娘,一看就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昨夜里奴才们还碎嘴,不知道这么个大家伙,可该怎么弹。总不能跟编钟似的,拿根棍子敲吧?”
舒倩微微一笑,“这是西方乐器,众乐器之母——钢琴。怨不得你们不熟悉。过不了多长时间,英国使节就到了。听和|夫人说,随行的还有个乐团,专门给英国国王演奏的。到时候若有机会,带你们去开开眼界。”
张月几个连忙笑着谢恩,连声说托福。舒倩笑笑,吩咐张星到容妃、淳妃那里,看看两位娘娘可好些了。自己则拢拢袖子,轻轻坐到琴键前,伸出双手活动手指,一面问:“活佛干殿下如今到哪儿了?”
小书子站在门口回话,“回主子娘娘,送琴的人说,这会子,该过黄河了。”
“黄河?该不会是黄河在西藏的上游吧?那里可是发源地呢。这冰天雪地的。”舒倩一笑,“罢了,给你们听一曲黄河赞歌。”
乾隆下了朝,收到折子,说是今年天气提前变暖,陕西凌汛,十二不敢抽出身来回京祝寿。特意请罪。
乾隆看了,不是什么大事,十二又不是第一次不回来祝寿,皇后素来以国事为重,定不会怪罪。但十二折子写的恳切,乾隆想了想,皇后毕竟快七十岁的人了,寿辰是过一个少一个,儿子却不能回来,少不得自己前去说说。无论如何,储君之母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刚进景阳宫,就听一阵波涛大浪,犹如天降,自西向东,滚滚而来。乾隆驻足,抓过来随行大臣和|,问:“这是——?”
和|侧耳细听,拱手回答:“万岁爷,奴才猜,这该不会是钢琴曲吧?只是,跟奴才以前从教堂经过时,听到的不大一样,所以,不敢作准。”
正在君臣二人大为感慨之时,曲声戛然而止,舒倩扶着张月的手,领着满宫人给乾隆行礼。和|见了,连忙跪下磕头,心里暗暗叹气,皇后的头发,可是快白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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