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川鸣翠湖,湖畔芦苇荡中,微风徐徐,波光粼粼。不远处,鱼儿跃出水面,激起一朵朵水花。
一条小船吱吱呀呀摇晃着,顺着芦苇中间的小路,缓缓前行。
船上,一少年边划船,边问前面中年汉子,“先生,看来,今年这苇杆长的不错呀!”
前头黑瘦壮的中年汉子点头,“你也瞧出来了?芦苇不错,说明水气足。今年苇杆儿,又能给老百姓带来不少银子”
船上两个随从装扮的人赔笑,“那是因为刘先生和主子,您二位教导的好。谁能知道,这寻常的芦苇杆子,还能卖钱呢?”
刘墉听闻,微微颔首,“卖芦苇杆子不用像种庄稼一样,得天看着,只要时候到了,割好捆好就是。只是,这样其实赚不了多少钱。要是按照致的花样,编成凉席、凉垫子,拿到京城等大地方去卖,才能赚的多。”
十二笑着摇船,“先生说的是。我已经捎信给十一哥。他现在看着户部,有什么赚钱的法子,他肯定帮忙。过两天,大概就有人来帮着收这苇杆儿了。”
刘墉点头,站在船头,透过苇杆儿往外看。一条条船来来往往,穿梭不停。捕鱼的,割苇杆的,忙忙碌碌。
与小船擦肩而过之时,认识的,都乐呵呵地打招呼。有的还扔过来两条鱼,活蹦乱跳的,向外扑腾着水珠,“刘先生,中午加菜吧!”
刘墉微微点头,“好!”
十二笑着对那船上人说:“多谢!”
两条船错身而过,那边船上,飘来对话:“刘先生家的公子真和气!又知达理,要是咱家有闺女,一定叫人去提亲!”
“美的你,人家是大家公子,说不定,家里都有不止一个呢!”
一船人笑着划远了,十二反而闹了个大红脸。刘墉在船头听明白,转身坐到十二身边,随口问:“眼看你也十八岁了,婚姻之事,你父亲怎么说?”
十二低头冷笑,“还能怎么说。不把这里变成塞上江南,不准我回去。就是娶,八成也是科尔沁、巴林的贵女吧。”
刘墉皱眉,“这怎么行?”娶博尔济吉特氏,摆明了是剥夺十二皇位继承权。
十二听刘墉不悦,反而释然,“先生不要为我担心。能娶妻生子,已经是我的幸事。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母亲大人。也不知道,她日子过的怎么样。十一哥有没有暗中照顾她。等我成家后,能不能把她接出来,跟我一起住。唉!”
刘墉听了,拍拍十二肩膀,“有心就能事成。走吧,去那边看看稻子怎么样了。”
银川气候较之江南,寒冷一些,然而,托贺兰山与黄河等水系之福,比起塞上其他地方,还是很湿润。加上湖泊众多,灌溉便利,以前就有汉民百姓尝试着种稻子。刘墉来了以后,瞧出稻谷耕细作,虽然一年只能种一季,但因产量多,能养活更多人口,就带着当地汉民推广种植。去年因为方法不当,致使稻谷产量不高。今年初,从江南请来了种田能手,改进了耕作方法,再过十来天,就能收割了。
江苏来的王老汉,顶着一张酱紫色的面庞,站在稻田里,望着一块一块的稻子稻穗垂下,金黄饱满,手里搓搓稻穗,嘿嘿笑笑。稻田里,大儿子王大吆喝,“爹,你看,是不是再过几天就能打稻子了?”
王老汉刚要回话,刘墉领着十二就走过来,笑着说:“真是不错。王老汉,这一年辛苦你了!”
王老汉急忙躬身见礼,“刘大人切莫如此说。老汉在南边儿,没地没啥,净给人掏力,一年到头,一家老小连个温饱都顾不上。更别说如今,这家里头一人五亩地,教会了乡亲们种田,还能到衙门里领工钱了。”
刘墉听着笑了,“这么说,不后悔从南边儿来到这儿了?”
刘老汉头摇地拨浪鼓似的,“不后悔、不后悔,当初是草民愚钝,要不是您,草民这会儿还正在为今年交完租后,怎么过年发愁呢!”说着,嘿嘿笑笑。
刘墉陪着笑笑,扭头看一眼十二。见十二面色似有沉思,略微点头,转回来,和王老汉父子几个,绕着稻田转了几圈儿。几百亩稻田,除了十来亩因为地势高,没能及时灌水,稍微有些晚,其他的,不出十天,就能收割了。
刘墉搓搓稻穗,很是高兴,跟王老汉商量好,等开割那天,一定过来动第一把镰刀。王老汉等人急忙应下,说到时候,一定提前去衙门里请官爷。
不多时,已经日上正午,王老汉家里小孙子到田里喊爷爷回家吃饭。不远处村庄里,袅袅炊烟,逐渐升起、散去。众乡亲还有人从家里拿了炊饼、端了酿皮、抓着大块烩羊骨头,围上来,嘴里喊着,“大人,到我家吃吧!”
“去我家吧,香酥**刚做好!”
王老汉也急忙请刘墉等人到家里。
刘墉笑着摆摆手,“家里也做好了,不吃浪费了。”说着,带着十二等人,坐车而去。
村里人见了刘大人不肯吃饭,知道这位官爷向来清廉,也就四散开来,回家吃饭。
回到县衙后院,厨房饭菜已经热了两遍。刘墉与十二对坐着吃完饭,便到前头衙门里升堂问案。
解决了一些**毛蒜皮小事,刘墉看看天色,刚要退堂,便听衙门前头有人击鼓鸣冤。叫衙役带上堂来,一问,原来是一家回回族人,和一家汉人。两家本是邻,如今闹矛盾,闹到公堂上来。
刘墉坐在正堂主位主审,十二坐在一旁旁听。两人对视一眼,十二心中疑惑,不过是些个小事,怎么就至于闹到脸红脖子呢?
刘墉则皱皱眉头,若是回回人与回回人吵架,或是汉人与汉人吵架,都没什么难的。可惜,这两家是两个民族吵架。处理好了,皆大欢喜;处理不好,瞅瞅在大堂外,挤的那两拨泾渭分明的回回人与汉人,没准儿都能打起来。要知道,这里东靠中原,西边儿,可就是回疆呢!
十二毕竟年轻,没往深处想,扭头看刘墉皱眉沉思,便悄声问:“先生,这事情不过是邻里纠纷,值得先生如此为难吗?”
刘墉皱眉,低声把顾虑说了。十二想了想,往堂下细看,只见一个回回少女,蒙着面纱,立在人群里,焦急地往堂上望。她身后三步开外,一个汉家少年,小心护在少女身后,力图不着痕迹地帮女孩挡去外人,免得回回族少女给人碰到。忙着照顾回回族少女的时候,汉家少年也不住张望,看到堂上汉家一方时,难免忧色。
十二偏头,把自己的观察悄声对刘墉说了。刘墉斜眼一看,果然不错。对着堂下衙役吩咐,“来呀,把堂下那一男一女带上堂来。”
衙役领命,当即就去抓人。自古官家办事,哪里管你什么冤枉不冤枉,拉着人就往堂上拽。汉家少年一面护住回回族女孩儿,一面护着自己,拉拉扯扯间,二人上得堂来。
堂上回回一方,与汉家一方一看,顿时气坏了。回回族家长阿凡提登时就跺脚,“朵以,你怎么来了?回家去!”
朵以以纱蒙面,低头不语。
汉家家长常安则对着儿子笑笑,“成啊,回去再跟你算账。”
常成低头,“父亲,这里人太多,儿子担心朵以妹子。毕竟,她们族规太严。”
刘墉冷眼看朵以跟常成之间暗流涌动,心中有谱,故意沉下脸来,将阿凡提、常安训斥一番,当即扔批子,“一人二十大板!”
衙役们上来扒下裤子,摁在地上就要打。朵以跟常成吓坏了,跪在地上求“大老爷开恩。”
刘墉凌然喝问:“你二人还有脸说。你们的父亲挨打,都是你二人不孝。打完他们,就是你们,不用急,等着吧。”
朵以含泪不语,低声啜泣。常成则是磕头辩白,“大老爷,我们两家不和,只是因为生活习惯不同。并无深仇大恨。更不是因为我们晚辈不孝。恳请大老爷明察!”说着,把两家吵架原因,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十二在一旁听了,捂着嘴暗笑。“不吃猪,还不准邻杀猪?这是哪门子规矩?这阿凡提一家要到是住到京城,那满城的满洲人,还不都跟他们结仇?哪家满人不吃大的!”
刘墉一拍惊堂木,“阿凡提,你自己不吃猪,那常安家又没逼着你们吃,为何砸了常家铁锅?”
阿凡提满腹委屈,为了女儿闺誉,又不好说出来,只得不住喊冤。常安在一旁看堂上大老爷似乎偏向自己,赶紧爬起来,跟阿凡提对着喊。
阿凡提见常安一点情面不讲,也急了,脱口而出,“常老头儿,你别得意。今天你赢了官司,我也不会把朵以嫁给你儿子。呸,前天刚到我家提亲,还没定下来,就在家里杀猪,想叫朵以嫁过去跟你们触犯族规,你做梦!”
十二低头憋笑,看看刘墉,也紧紧抿嘴,望着堂下两家人。
谁能想到,本来是汉家为了娶媳妇招待媒人的猪头,竟然成了“打鸳鸯”的罪魁祸首呢?
十二透过人群,望望远处贺兰山。皇额娘说的没错,读万卷不如行万里路。不到银川,他不知道这里还有塞上明珠、北方湖城。不来审案,他怎么会知道,不同民族,不同信仰,也会给邻里亲家,带来这些个麻烦。怪不得,外头回回人、汉人围上来看,这件事,确实要小心巧妙处理,方能安定各方的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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