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十五章:瘦狗
一百十五章:瘦狗
聪明人想不到的办法,我都能想到。我是傻人有傻办法。‘瞧瞧,都瞧瞧,这就叫觉悟。庆书啊庆书,你和人家相比,那真是云泥之别啊。繁花这会儿就想,选举完以后,先让小红把计划生育工作抓起来。让小红先抓局部,树立起威信,过几年之后就让小红主持全面工作。繁花想,我再干上两届就不干了,到时候我一定想办法把位子传给孟小红。孟小红就是我的影子,我干跟她干还不是一个样?
这会儿,一听说跟计划生育有关,小红就说:‘我就不用大喇叭通知了。我刚吃完饭,正想出去转悠呢,往每个人家里跑一趟正好。村民组长是不是就不通知了?‘瞧瞧,聪明人就是聪明,多说一句就是多余。当然不能用大喇叭。李皓不也说了嘛,人多了不好,人少也不好。当然不能让那么多人知道。五个村民组长也不能参加,又不是什么代表大会,**一嘴鸭一嘴的,没那个必要嘛。
小红‘无意‘中还向她报告了一个消息,用庆书的话说也就是‘信息‘。她说下午她在巩庄村看见庆书和祥生了。庆书开了辆车,那车就停在巩庄村学校门口,庆书的下巴枕着胳膊,胳膊枕着车窗,在跟巩庄村的村支书聊天。繁花问:‘祥生呢?祥生不是在溴水吗,怎么跑官庄了?‘小红说:‘谁知道呢,反正聊得很热乎。祥生递了一烟,又递了一烟,热乎着呢。‘小红还说,她向庆书和祥生招手,可他们却装作没看见。巩庄和官庄,村挨村,地挨地,很多人都认识。巩庄的支书叫巩卫红,小名叫瘦狗,不过他现在已经吃胖了,腆着啤酒肚,由瘦狗变成了胖狗。瘦狗和庆书在一起当兵,不过人家早当了一年。庆书有一次说,瘦狗最有福气了,当兵第一年就遇到了水灾,抗洪抢险,火线入党。他呢,脏活累活抢着干,外加送礼,临退伍的时候才捞了个党员。小红这会儿又说:‘你看看庆书这人,看到我就像没看到一样,还同事呢。我把脸都丢光了。‘
繁花问:‘庆书回来了吗?‘小红说:‘回来了,我前脚刚进村,人家的车就进村了。那车开得溜着呢。‘繁花赶紧扭头问父母,庆书来过没有。父亲说:‘年纪轻轻的,忘这么好。他昨天晚上不是刚来吗?冰箱里的橙子是他吃的吧?‘繁花又听见小红说:‘喂,你现在用的是洗衣粉还是肥皂?‘繁花说:‘有时候用洗衣粉,有时候用肥皂。怎么了?‘小红说,她只是随便问问。
繁花很生气,想,等庆书上门了,我一定要批评批评他。这个庆书,吃了豹子胆了,明明知道我在等他,他竟然不来报到。她就在家里等。殿军在屋里翻箱倒柜,找他早年修鞋的‘行头‘。他是一肚子不情愿啊,叮咣叮咣的,声响很大。繁花在外面边等边看电视。心气不顺,电视遥控器便成了她发泄的对象。
中央一台正放着《焦点访谈》,山西一家煤矿又瓦斯爆炸了,尸体放在运煤的筐里,正从矿井往外吊,就像从地窖里吊红薯似的。那红薯一个摞一个,很吓人。繁花平时最喜欢看《焦点访谈》,她是一村之长,国事家事天下事,风声雨声读书声,她都得关心,哪一样也不能落下。可这会儿繁花却把它按了过去。
上海卫视正播着宋祖英的歌曲《今天是个好日子》。据说领导干部都喜欢宋祖英,这话是不是真的,繁花不知道,反正繁花是喜欢的。除了喜欢她的歌喉,繁花还喜欢她的眉梢。她的歌喉很甜,哪怕你刚吃过黄连,一听宋祖英的歌,你的牙缝里也像塞满了砂糖。她的眉梢有些挑,尤其是她把脸斜成45度角的时候,刘海下面的那个眉梢呀,这样一挑,那样一挑,嗨,别说大老爷儿们了,老娘儿们心里也会痒酥酥的,只想认她当干闺女。至于那双眼睛,嘿,快别提了,那简直就是萤火虫,把黑夜都照亮了。
繁花喜欢听她唱《今天是个好日子》,还有《小背篓》、《辣妹子》。辣妹子辣,辣妹子俏,繁花本人就是个辣妹子嘛。不辣还能震住手下的那帮老爷儿们?俏当然不比从前了,可在溴水县的村级干部里面,她应该是最俏的一个,因为全县只有她一个女村长嘛。张县长也说了,她是全县的一枝花。但这会儿,她把宋祖英也按过去了。好什么好,好个屁繁花一脚下去就把那堆鞋踢散了,其中飞起来的那一只还差点砸着殿军。殿军说:‘豆豆,快看,你妈变成还珠格格了。‘父母也在一边骂她‘发神经‘。繁花把遥控器往沙发上一扔,说:‘你们看吧,我开会去了。‘
每次开会,她都要带上她的黑皮笔记本。殿军说,那黑皮是真牛皮,可以做个好鞋面。那是妹妹繁荣送给她的,是妹夫到省里开会带回来的,封皮上还印着‘省财政厅‘四个字。可这会儿,她怎么也找不到那个本子了。她问殿军有没有见到。殿军正对着雪娥的一双皮鞋冷笑,被她揪住领子一问,连忙摆着手说:‘我不是笑你,我是笑这双鞋。我x,这也叫鞋?‘繁花又问母亲,跟母亲比画了半天,母亲才想起来,厨房里好像有那么个东西。繁花跑到厨房一看,本子果然放在那里,本子上面还放着两片橙子皮。繁花这才想起来,那本子是和庆书、裴贞说话的时候拿过来的。
繁花又回到堂屋,用那个本子敲了一下殿军,说:‘修好修坏,你都得动一次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人家可等着穿呢。‘这时候,有人敲响了院门上的锁环。繁花以为是庆书来了,气鼓鼓地开了门,才发现来的是祥生。‘哟,祥生回来了?你怎么敢回来,不害怕耽误了生意?‘大概是她的口气有点冲,祥生听了,咬着嘴唇只是笑。跟着繁花走进了院子,祥生没有立即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对屋里边的人说:‘谁惹我的姑生气了?哦?殿军?哪股风把你给吹回来了?你吃了豹子胆了,回来就惹繁花生气?‘
祥生和殿军开了一会儿玩笑,才和繁花一起出来。出了大门,祥生突然长长叹了口气。繁花不知道他为什么叹气,还以为他真的为生意心。‘不就是少卖几碗凉皮吗,犯得着这样?‘繁花说。祥生‘啧‘了一声,又一跺脚:‘什么呀,我是在为村委感叹,感叹你们几个下手晚了。‘什么‘你们‘‘我们‘的,繁花都听糊涂了。
祥生身体后仰,有一束灯光照着祥生指向苍天的那只手,那只手有点哆嗦,尤其是竖起来的那食指,一直在抖动。抖动了好一会儿,祥生才把话说出来。祥生说:‘我x,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雪娥跑了,姓姚的那个jian货跑了呀。‘什么,雪娥跑了?繁花脑门一热,耳朵也跟着轰隆一声响。她没有搭话,而是一直往前走,走得很紧,就跟小跑似的。紧了几丈远,繁花才想起来祥生还跟在后面呢。她就停了下来,等祥生慢慢赶上。待祥生走近了,她咽了一口唾沫,让自己镇静下来,然后说:‘把心放到肚子里。跑,往哪里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还没有走进村委会大院,就听见有人在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谁的嗓门那么大,跟驴叫似的。繁花本想不到,那人竟然是李铁锁。活见鬼了,这个铁锁向来低眉顺目的,一副可怜相,这会儿是吃了豹子胆了?放跑了老婆,他还有理了?到了会议室门口,繁花没有进去。繁花倚着门框站在外面,她倒要看看铁锁要耍什么把戏。那么多人都在抽烟,烟雾向门口涌来,繁花的眼泪都要呛出来了。
铁锁也拿着烟,但他没有吸,而是捏在手里。铁锁那副架势,繁花还是第一次看到:脚踩板凳,手撩褂子,还梗着脖子,很有点像老电影里的地下党。繁花看他不说话了,正要进去,铁锁突然又开口了。铁锁捏着那烟,指着庆书,说:‘我可把话撂到这儿了,雪娥三天不回来,我就敢把这房点了。反正过不成了。‘庆书的身体一直向后仰着,差点连人带椅翻到后面去。铁锁又说:‘明天我就去你家吃饭。你家吃完了,就去他家。他家吃完了,我就吃孔繁花的。共产党总不能叫人饿死吧。‘铁锁越说越来劲了,把睡觉的事都安排好了,时间
都已经安排到数九寒天了。‘天冷了,还得有人给我暖被窝,你们研究吧,让我先去哪一家。我还得铺着红床单,盖着红棉被,头枕花枕头,脚蹬床头柜。‘他这么一说,繁花知道了,他平时睡觉都是头朝床尾,因为脚蹬床头柜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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