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幸免于难的人第一时间跑来救援,人们从尘土暴扬的废墟里寻找车辆,从里面把伤员和尸体抠出来。掉下来这一段桥面上当时正在行驶的有十几辆车,都摔得变了形,有的程度非常严重,从驾驶室的形状可以初步断定里面的人没有活路。
梅宝见过太多的死亡,自己也多次从鬼门关上走过,可是这时候竟有了点不一样的心慌。
她不知道是因为身体里荷尔蒙在作祟,还是说人在知道自己有了后代之后思想就有所变化……那个孩子,不知道他存在的时候无所谓,知道了,眼睁睁看着他死在眼前,就是另外一回事。
她和医生也在救援队伍中,他们目标明确,就是要找刚刚刘莲子的那辆丰田suv,现在只能祈祷那车质量稍好,扛摔打……
“在这里!”医生高喊,“刘医生!你怎样了?!我马上救你出来!”
梅宝很利落地跳过去,用手拂开车窗上厚厚的灰尘,看到里面刘莲子歪在一边头破血流昏过去了,夜辰在呜呜地哭,拍打车门。
梅宝和医生一起合力撬开开那半埋在混凝土碎块下的车门。梅宝抱起夜辰,医生则把刘莲子拖出来抱到路边急救。
梅宝也初步查看了下孩子,似乎没什么问题,就是受了惊吓瑟缩在她怀里发抖。
“阿姨,我害怕!”他哭诉。
梅宝长大之后没有和这么大孩子相处的经验了,回想自己小时候如果遇到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办……似乎也没有怎么办,一个人挺着,挺不住就要想办法解决,比如干掉那些坏人之类。她从来不曾想过向人求助,因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那样的人。
她笨拙地着怀里孩子的脑袋试图安慰他,效果还不错,被女长辈抚慰让这孩子情绪稳定了不少,搂住她的脖子不放。
梅宝想,毕竟是从小有妈妈带大的小孩,竟然有胆量和人如此亲近。
她心情复杂,就好像看到一条和人亲的流浪小狗,既觉得可爱,又替他感到危险——如果遇到了坏人怎么办?
她问了医生刘莲子的情况,确定没有生命危险,便把孩子放到地上,拉开,说:“我要去看看有没有别的需要帮助的人,你已经安全了,在这里和叔叔一起陪着这位阿姨。”站起身走。
一回头,那孩子拉着她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着,看到她询问的目光,那孩子就说:“阿姨我害怕,我跟你一起,不要丢下我。”
他似乎对梅宝有天生的好感,在这劫后余生的时刻更加本能地依赖起她来。
梅宝没办法和那被弃幼犬一样的眼神对视,只好拉起他的手一起重又走进废墟,帮助救援。
路边刘莲子在医生的怀里渐渐醒转,她睁开眼第一句话是问:“孩子呢?夜辰怎么样了?”
医生说:“他没事,你把他保护的很好,我朋友正带着他。”指给她看。
刘莲子脑震荡后不甚稳定的视野里出现了幼小的夜辰依傍在一个女人身边的场景。
她皱着眉扶着脑袋问,“她是谁?”
医生有点心疼地帮她撩起沾在脸上的乱发,“她是我的朋友,叫梅宝,孩子跟着她没事,一会救护车就到了,你闭上眼休息一会,不会有事的。”
头疼和恶心开始一阵阵袭来,刘莲子不得不闭上眼,受了伤的身体和嘈杂忙乱的事故现场让她思维不如平时缜密,然而她仍旧试着捋顺思路,回想刚刚发生的事情。
她记得刚刚在车上问夜辰,“你认得刚刚那位阿姨?”
夜辰点点头,“嗯,妈妈不在之后她来看过我,还做饭给我吃。”
就在她想继续问下去的时候,事情就突然发生了。
救护车由远及近,她不知不觉又昏睡过去。
廖忠平刚结束在b市的任务,登上返航的飞机,身边是他的两个部下小王和小丁。
他们这次是受命协助调查游行暴乱的真相,看看事件背后是否有人在做小动作。今年是大会年,事关重大,上面布置任务,要不惜一切代价打赢这一仗!
他们在b市可谓是挖地三尺地查,在不冤枉一个好人的前提下确实没查到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可是这并不能让人心情更加放松——什么力量使这些散兵游勇一样的社会中低人群如此盲动?是什么让国人如此充满戾气?
恐怕这些就不是廖忠平一个部门能够解决和改变的,他最多只能把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写进报告的最后。
因为任务繁重他们整个小组三个人全部出动,没留一个人看家,家里面夜辰只好交给保姆全天候带着,不过今天他预定下午就能到家,正好保姆跟打招呼说家里有事要请假,他慷慨允假,打算下了飞机就直接去学校接孩子。
有一阵子没见,廖忠平竟然还有点想那孩子了。孤儿的身份让他有份格外的敏感和早熟,可是那孩子表现出来的就是乖巧聪慧,加上他又长得漂亮,不是廖忠平护犊子,那可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孩子。廖忠平已经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看待。
前方发生了些小小争执骚动。
最开始廖忠平并没有在意,然而那骚动并没有平歇,反而事态扩大,整个飞机的人都被吸引过去。
在前排过道位置,一家三口正在围着一个空少大吵大闹。
大概的是意思让空乘把机载摄像机挪走给他们的行李腾出地方,空乘以违反规定为由拒绝,结果惹恼了这家人,他们连番对空少进行了辱骂,那太太叫嚣说:“如果没有我们你连饭都吃不上!”
这家的男主人是个行动派,直接上手撕扯,空少本来就是个秀气的小男生,说话还有点娘气,这时候被欺负得落花流水,要哭不哭的十分可怜。
他的同事上前劝阻,一并被威胁,那男人大声自爆家门,说是b市市委常委!建委主任!叫嚣着等下了飞机一个电话叫来军车要搞死空少。
机组人员面面相觑,若打起来真论武力值的话,人多势众不至于让这一个人给灭了,然而如果他的身份无误的话,这里面还真没有能挡得住他的人,他们都不敢得罪。
眼尖的人更认出他手腕上戴的表着实价值不菲,是普通人一年的收入,看来他所言多半不虚。
整个飞机的人都在围观这件事,然而没有人敢出头——只除了一个人,廖忠平。
他出面劝阻:“这位老哥,差不多就行了,一场误会,让他们把你的行李放个合适的地方就好了,何必把事情闹大。”
建委主任说:“你是干什么的?”
如果是个有身份的人,这时候为了避免进一步的冲突应该道出自己的管制头衔,行政级别,体制里面的人比较好沟通。这就好比老电影里的场面,大战时期互相见面的两人要先问“你是哪个部分的?”道理一样。
廖忠平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乘客,和你一样的身份,没必要比较。这件事就算了,不要难为人家小伙子。”
他当然出于好意想化干戈为玉帛,然而忘了自己报告里最后的那句话——何以国人行事暴戾?
答案有时候很简单——当有点权力的人都想凌驾于规矩法律之上的时候,只有更高的权力才能阻止这一切。
所以没有标明权力的廖忠平说话跟放屁差不多,没有被建委主任重视,反而受到了连带的打击。
他一下子推开廖忠平用戴着名贵手表的那只手指着他大骂:“你算老几?!吃饱了撑的管闲事!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搞死!”
小丁受不了,要过去教训下部长,小王拦着他,“不要轻举妄动,我们是出来工作的,工作以外的事情不要多管闲事。”
“可是廖主任他……”
小王说:“廖主任敢出手就证明他心里有谱,用不着你。”
话音刚落,那边有谱的廖忠平就和建委主任打起来了。
先动手的是部长,但是挨打的也是他,廖忠平两下子就把他揍倒在地,踢得他肋骨断了两。他是一点也没手下留情——暴戾的可不仅仅是群众。
部长的老婆和孩子嗷地冲上来要打群架,廖忠平一拳一个给打趴下去。那女的歇斯底里地报警了。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廖忠平也不想耽误一飞机的人,主动提出和这家人一起下飞机等待调查,让其他人先走。
小丁坚决要陪他留下,小王也不好意思独走,于是一行六人下了飞机。
眼看误了飞机,即便是赶下一趟似乎也来不及接夜辰放学,得安排人给接一下。给保姆打电话,保姆说人在郊区赶不及去接孩子。
廖忠平没办法,想到了一个可以临时帮忙的人——刘莲子。
他犹豫了下,还是打了电话过去。接到这个求助电话的刘莲子虽然有点意外,然而一口就答应会去接孩子放学,她甚至听上去还有点开心。
虽然不想招惹这个女人,但是孩子等在学校门口没人接就可怜了,和这比起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这边和建委主任的纠纷解决起来比较顺比,刚刚那么嚣张的主任在看到廖忠平气定神闲地坐在警务室里,身后站着两个壮的汉子,派头一下子就出来了。特别是他打了个电话之后警务室的人就恭恭敬敬地把他请出去。
建委主任就绷着脸不敢叫嚣了。
还是廖忠平心平气和地主动和他握手言和,说:“我们算是不打不相识。”
建委主任面上讪讪的,但是还是给了面子。
廖忠平这趟归程可谓多舛,他改签的下一班飞机因为天气问题晚点,乘客和航空公司又闹了不愉快,曾经一度有乘客冲上停机坪占领了机场。
小王和小丁也浮躁了,请示廖忠平是不是要出手干预下。廖忠平没答应,决定这次以普通乘客的身份踏上回家挨之旅。
建委主任一家人也在候机厅,黑着脸等,这次没有闹事。
这么折腾下来,等到廖忠平终于到家已经是夜里九点多。
他轻手轻脚地进了家门,心想不要吵醒了孩子。然而进了门他才发现家里并没有人,保姆和夜辰都不在。
廖忠平给刘莲子打电话,然而电话不通,他不知道那电话已经在断桥事故中牺牲了。
他皱眉,觉得事情有点奇怪了,然而尚不到足以引起惊慌的程度。
略微做了下调查他很快就知道今天本地发生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各级领导都在努力往下压事,正规媒体被封口尚未报道,自媒体却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有关部门”早已经吓得不行,乱成一锅蚂蚁。
那座新落成不足一年就轰然倒塌的桥恰好在接送孩子的必经之路上,廖忠平当即查询受伤者名单,查到了“刘莲子”的名字,可是夜辰那孩子不在其列。
这个时候他心里才有一股寒气升起,想到如果那孩子因此而出了什么差错,该怎么对夜泊交代?
他连夜开车到医院,找到急诊室病床上的刘莲子,意外地看到她床边趴着陪着一个年轻男子。
廖忠平叫醒刘莲子的时候那青年揉着眼睛也醒了,还以为是护士换药,结果看到他,就立刻神了。
他还认得廖忠平,不久前刚在刘莲子的诊室外面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道他一个病人这个时候跑来献殷勤是怎么回事。医生心里立刻警铃大作,把廖忠平当的地位上升到情敌的高度。
刘莲子看到廖忠平眼神亮了亮,挣扎着要起来跟他说话,廖忠平安抚她躺着,直接问夜辰的下落。
刘莲子的目光又黯了下去,她怪自己自作多情,竟然以为他是为她担心,就该想到在这个男人的心中夜辰那孩子的地位自己暂时无法比。
她仍旧设法调动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刚要说点什么,医生却生生进他们中间,截过话头说:“那孩子没事,挺好的,现在我一个朋友正照顾着呢。”
廖忠平皱眉看刘莲子,“这个人是谁?”
刘莲子说:“他是……我的一个朋友。事发的时候他和那位女朋友路过,把我们从车里救出来。”
廖忠平心里怪刘莲子把孩子交给素不相识的人,然而事出突然也不好说什么,只冲医生点头致意,转而问他那位朋友在哪里。
廖忠平说:“我先说,我那个朋友是个好人,她本来是不想把小孩带走的,是你家孩子非赖着她,不跟我们在医院呆着。”
廖忠平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如果只是简单的照顾用得着解释这么多吗?
医生说:“我朋友叫梅宝,她在夜店工作,是个舞蹈演员,地址是……”
廖忠平不待他说完,脸色一沉,转身就走。
44第10章(2)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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