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嬴竟被目光盯着畏畏缩缩,不敢直视。她有些慌乱,因为她亲眼见过王后,生过儿子远离故土又失去宠爱的懦弱女人早已经没了颜色,怎么如今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赵相如盯了一会,思考着这女人似乎不如想象得险可怕,但仍要小心提防,于是不禁冷笑一声。
“夫人说王后病了?寡人看脸色不错嘛。”赵王眯起眼,看着眼前的王后,似乎有些陌生。难道因为不常见面,反倒新鲜了?王后好像比以前更漂亮了。以前见到他总是低头,一副拘谨小心地模样,久了反而腻味。而面前的王后,似乎敢抬头看他,冷漠淡然的眼神,更能勾起他的兴趣,一身桃色装扮,站在春寒中,格外楚楚动人……
“敢问大王,臣妾身为王后,姚嬴见臣妾却不行礼,这是藐视王后,照中规矩该如何处置?”赵相如决定杀一杀狐狸的威风。
“这……”赵王为难得看了看姚嬴。
“大王——臣妾身子弱,你答应人家见而不拜的。”
好嗲的声音,狐狸惯用的招数。赵相如不紧不慢道:“大王,想是姚夫人日夜服侍大王劳累辛苦,臣妾自当不跟她计较这些。”
赵王一听立马说道:“还是王后明理。”
“大王,臣妾昨夜观星象,今日晨起又观日象,有异象发生。”
“哦?王后几时会观天象了?寡人怎么不知道?”
“臣妾从一月前开始夜夜梦见一老者,向臣妾教授天象之学,臣妾原不在意,但昨夜无事,臣妾便用老者教授之观象法观测,大有所获。”
“有何收获?”赵王急切地问,他对托梦、鬼神、天象说法,很是迷信。
赵相如一见赵王的神色,就知道这步棋走对了,不仅暗松一口气,故意看了看四周:“这……”
赵相如看着赵王深陷的黑色眼眶,浮肿的眼睛,稀松的牙齿,忍住鄙夷的神情,正色道:“事关赵国机密,请王摒退左右。”
赵王捏着姚嬴粉嫩的下巴嬉笑:“夫人,你先回,寡人一会再来陪你。”说着又调笑了一番,姚嬴才依依不舍的领着一众婢女内侍走了。
“王后说有异象?”赵王急切地往赵相如面前迈了一步,是错觉吗,怎么觉得色衰的王后变美了?
“是的,臣妾观天象,赵国近期将有战事发生。”
“战事?各国间征战往来,战事频繁,有何可奇?王后,你不要危言耸听,为这点小事还要摒退左右,坏寡人出游的兴致。”
赵相如不禁暗自冷笑,发生战事还算小事?七国战乱,相互掣肘,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是再微小的战争,也可能使局势发生变化。
心下虽如此想,但她仍不露声色:“大王请息怒,臣妾还没说完。臣妾从星象中得知,西边有个强大的国家将有所图谋。”
“哦?你指的是……”
“秦国。”
“他们能有什么图谋?”
“臣妾仔细推演,算出近日秦国将派遣使臣与赵国结盟共同攻打齐国。”
“此事甚好,何况寡人上年还联同韩魏秦三国攻打齐国,齐王败逃,燕国乘机占取了临淄!齐国土地富庶,而我国与秦国兵力强大,寡人可与秦人一同夺取齐国的城池,占取齐国的田地、粮食、美人。”
赵相如虽然对赵王的认识又上了一个台阶,但还得硬着头皮说:“大王,不可。”
“为何?”赵王不悦得挑起了眉。
“大王,秦国乃虎狼之邦,切不可听之、信之。”
“王后所言差矣,秦王与本王乃是同宗,何况秦国近来势盛,若是拂了面子,秦国必然计较。”赵王疑惑地看了王后一眼,“王后不是一向不关心朝政吗,怎么今日突然来与寡人说这些,莫非你母家……”
赵相如见赵王怀疑自己胳膊肘朝外拐,赶紧出言撇清:“臣妾与母家素无往来,大王竟也要怀疑?”
看赵王不置可否,她又趁机道:“大王,正因为秦国势盛才要联合诸国以制衡,若是只为眼前利益,如楚怀王一般中了秦人的离间计策,丢弃盟国而每每屈从于秦国的胁迫,会更让各国诸侯觉得秦国不可战胜,而将怨恨聚集于赵国。”赵相如舔舔唇,继续苦口婆心道:“大王,即便遵从秦国,便能免遭其袭扰?秦赵两国结盟,究竟能维持多久?齐楚两国原也是盟国,秦国离间二国后,时而联楚伐齐,时而联齐攻楚,齐楚鹬蚌相争,得利的却唯有秦国。”这些事情世人皆知,只是大家似乎都被眼前的事情所蒙蔽,时至今日竟无人看清,却被赵相如一语点出。
她看着讷讷不语有些被说动的赵王又道:“大王,秦国自缪公以来二十余位君主,未有一人坚明守信。臣妾忧心秦人见欺于王而负赵!今日秦国联赵伐齐与数十年前联楚伐齐如出一辙,其心险恶,无非是想以齐国做饵引诱天下诸侯,名义上是施惠于盟国,实际上却是独自占利,坐大西方。倘诸国都被秦国主导而各个击破,不用多久,大祸就会降临到我国了。”
“秦人当真如此险恶?依王后看来,秦人可会联同他国进攻我国?”赵王疑惑地问了句,但已经完全变了口气,不再那么生硬和不耐烦。
“大王,燕国已占齐国北部,距离沙丘、巨鹿不到三百里,我国的上党离都城邯郸仅一百里,燕、秦两国若图谋大王的江山,其间只有三百里。秦国的上郡临近挺关,到榆中有一千五百里,秦国如果以三郡兵力攻打上党,那么我国羊肠以西、句注以南的地区将无险可守。”赵相如越说越忧心,仿佛秦燕联军已近在眼前。
“王后说的有理,若是秦国的使者来了,寡人一定回绝了他。本王才刚知道,原来本王身边一直有位贤后啊。”说完,赵王笑眯眯地捧起赵相如的手,一边轻捏一边说道:“王后许久不见,越发美貌了些,倒是寡人疏忽了。”
赵相如只觉得寒毛倒竖,心中恶心万分,但又不敢表露得太明显,只能不着痕迹的将赵王的手拿开。吐了吐气,强忍着快要绿的脸,赔笑道:“许是大王太久未见臣妾的缘故吧。大王不是还要陪姚夫人吗?臣妾不打扰了,先行告退了。”说完立刻转身,逃也似的回了。
赵相如斜倚在床边,发丝如黑蛇般缠乱在肩上。
死去的王后让她假扮王后,无非是襄助其子登上王位,只有太子登位,她才能回到未来。自穿越那一刻起,她就跟太子绑在上了一条战船,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容不得想与不想,愿与不愿。
再看眼前是内外交困的状况:在外,赵国已经过了最辉煌的武灵王时代,开始走下坡路,现在虽还能震慑秦国,但是再过个十几、几十年,赵括纸上一谈兵,四十万赵兵灰飞烟灭了,就得天天靠割地来苟延残喘,届时一旦归为臣虏,只怕凶多吉少。
在内,自己虽然贵为王后,可是一无家族支持,二无权臣后盾,三无王上宠爱,地位、命岌岌可危。想想白日里赵王那猥琐模样,赵相如一阵反胃。
王后来自魏国,无依无靠,要想立足,必须培植自己的势力和亲信,赵王的宠爱虽然需要,但如果成为赵王信任并且尊重的王后,比起宠爱,更为重要。纵观历史,也有不少皇后,鲜少与丈夫的欢爱,但却能屹立不倒。赵相如觉得,不妨效仿这些女人的手段,也能起到作用。
这些天来,她一直疲于应付,竟也未发觉,自己竟然好久没想起段奇。
“惠文王十六年,”她轻轻念出声,“哼,是个大显身手的年代呢。”
“小春!”
在殿外候着的小春连忙应声入内。
“王后,何事吩咐?”
赵相如抬眼看了看门外,其他侍女都不在,猜到是小春把她们遣走了。这才放下心来问:“小春,你平日可常出去?”
“王后指得是出?”
“是的,禁可严?”
“后禁一贯严格,不过奴婢常需要在外面采买,又是王后使女,入多年,门卫兵多与我熟识,因此出入很是方便。”
小春微笑看着王后,眼波流转:“王后有何事需要奴婢出代办吗?”
赵相如瞥了瞥她:“不是出代办,而是我要出。”
小春听了觉着不妥,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又把头低下去。
赵相如看她一脸欲言又止的,好奇问道:“怎么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小春依然低着头躬着身,低低说;“奴婢以为王后已经很明白自己的处境了,正在努力改变现状,却未想到,王后居然不顾以身犯险。这样王后置奴婢于何地?置自己于何地?置太子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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