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们所遇到的一切可想,也不可想象。”庞澈说出这样一番话,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心里反复咀嚼了一遍意思。
“我需要你们的决心。”庞澈的目光中包含了太多内容,既是期待,更是命令。“很可能接下来我们所有人会被分开关押,我们会遭受无数残酷的刑罚,接受自降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折磨和痛苦,之后我们还会面对死亡。”庞澈从嘴中吐出“死亡”这个词的时候,连一个停顿都没有,更没有颤抖,他仿佛在平静地诉说一件事,就像他在和赵相如分析战报时一样平静。“作为狼军,所有人都应知道,太后是我们发誓效忠的人,这些年来太后为我们所做一切有目共睹,士为知己者死,如今太后蒙难,我等无法将她救出已是大不忠,若再走漏太后更多消息,亦或是让秦人知道赵国秘辛,即便是死了,黄泉下也羞见天颜。”
寿春声气道:“这是自然,即便是秦人将我在油锅里炸了一遍,我也不会透漏一个字给他们!”
上官慈等人也是斩钉截铁道:“将军请放心,我等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跟着太后这些年,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太后的安危和军士的荣耀才是我等誓死捍卫的。”
庞澈颔首,不再说话。
而事实果然如他预料一般,连着三天,秦人再未送过一顿饭菜,以至于到后来,寿春看见牢房里的老鼠眼睛发绿。
庞澈开始还能感觉到饿,等两天过后,他便已没了饥饿感,只是人已经完全没了力气,每个人嘴上都因为缺少水分而干涸起皮。牢房一片寂静,再听不见寿春叽叽咕咕的抱怨声,大家都在静静地等待未来的命运。
不久,牢房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似是有不少人正在往这里走来,走路带动着身上的甲衣,发出铿锵的声音,却不知为何在这暗的牢房中带来一丝恐怖与压抑的气息。所有人都坐着没动,庞澈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他们要保存体力,以便应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这些人打开铜铸的牢门,鱼贯而入,甚至一句话也没说,就将他们带到刑房。由于人数太多,他们终于被分拆成三批投入刑具,而审问者询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老实交代,和你们一起被抓来的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狼军没一人吭声,庞澈也面无表情,但心中却是激起千层浪:秦人不是将目标锁定了太后才下手的马?怎么又不知自己抓的是谁了?
秦人似乎很急于知道答案,见狼军没人说话,为首的人一挥手,示意上刑。寿春一见此景觉得横竖是死,不能这般等着挨宰,突然发力,提起手肘撞向身后的两名狱卒,手上戴着的铜质镣铐发出脆响。那两人原本是受过训练,拳脚相当厉害,但狼军是何等人物,每天都有擂台赛,日日捶打,早就练就了一身格斗本领,专攻人的要害,这二人自然不是对手,何况事发突然,他们也想不到狼军在手脚被缚的深牢中还敢进行反击,一时猝不及防,被他撞翻在地。其他狼军眼疾手快,见寿春反抗,也纷纷抢在其他狱卒动手前出招。他们抱着必死的信念,想着这好歹是秦国的老巢,杀一个够本,杀两个稳赚,即便死了也好过白白受刑,窝囊死去。
虽然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但狼军的身手依然矫健利落,只三两下功夫,这些人便都躺倒在地。外面的秦军听到里面的动静,纷纷手持武器冲了进来,庞澈他们哪里会惧怕,于是新的一轮血战开始了。一边是久未进食、手无寸铁、手脚被缚的狼军,一边是人多势众、手握利刃、虎视眈眈的秦人,他们毫无生机,可即便如此却没有停下进攻的脚步,他们已经成为这世上最无畏最强悍的人,因为他们早有了死的认知。
庞澈的身手不用说,寿春更是格斗第一,这里是狼军最锐的五十一人,况且牢门狭小,一人当关可谓万夫莫开。秦人死了不少,却始终未能拿住他们,一时着急,赶忙将此变故报进王。秦王接到消息头皮发麻,一群蝼蚁竟也敢在秦国的王都兴风作浪,说出去岂不滑天下之大稽?赵国的气焰岂不更胜?
他赶忙召来蔡泽商议对策。蔡泽道:“大王不必担心,不过数十人,撑不了多久。”
秦王不耐道:“寡人担心的是国体,何不将这些人关在牢中统统烧死,也省些力气。”
“大王,切莫着急。细作来报,赵太后尚在邯郸,他曾亲眼所见,现在王中的所谓太后魏氏并不能确认,我们需要狼军的供述,若证实是太后本人,便可以她为要挟逼迫赵国割让离石、中阳、皋狼等城池;若当真抓错了人,恐怕此事颇有蹊跷,那更要审问这些赵人。”
秦王听完点头道:“此事交予你。”
“诺。”
牢房门外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秦军的尸体,而里面的狼军渐渐失了锐气,毕竟他们是血之躯组成的,也会疲惫,何况他们本没吃东西,用力过度之后的直接反应是,年纪最小的章川、于阳晕倒在地,而上官慈等人也在杀人的间隙靠墙猛喘。
极限,极限将至。
庞澈手扶着剑撑在地上,这是他从秦人手里夺过来的,只是即便自信如他也知道撑不了太久,望着门外源源不断的秦军,庞澈终道:“力有竭,然忠心不止,我等虽未战死沙场,却也可含笑九泉!”
狼军将士们原本都已疲惫不堪,听完这句话却振奋异常,重新站了起来,他们微笑着举起手中的剑,最后一次战斗。
蔡泽在远处看着,他明白这些赵人虽悍勇但都已是强弩之末,他需要的是将他们生擒,然后从他们嘴中知道他想要的答案。天黑之前,庞澈等人终于力竭被俘。其实应该不能说被俘,狼军除了战死十三人外,其余的都是晕倒后被秦军捡了便宜。
秦人打扫完战局后将所有狼军捆成粽子,因为他们发现松散的镣铐本不能真正束缚这些猛人。而显然蔡泽没什么耐心,更没有悲天悯人的怀,他没有任何休息,当晚就开始了审讯。
最先被拖上刑具的是章川、于阳等八个人,因为他们的年龄看起来最小,似乎最容易寻找到突破口。不得不说,蔡泽的想法是没错,但是他忽略了一点:这是一支锐的救援连队,里面的人员都是经过心挑选的,最次在狼军也是个队长。这几个人其实都是队长和队副,年龄小完全是因为赵相如在挑选狼军时,他们刚刚才十五岁,历练了七八年下来,也不过才只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章川和于阳之前都昏厥过去,被泼了冷水才醒转过来,蔡泽冷声问道:“你们来救援的女子究竟是不是你们的太后?”
章川几人因为脱力,脑子明显不够用,想了半天才知道这话问的是什么意思,却也不肯吐露一个字,蔡泽问了几遍都得不到回应,气得要命,下令行刑。
狱卒们将火盆和烙铁端了上来,行刑人将烙铁在火中反复烧红,最后烙在了于阳的脸颊上。于阳闷哼一声,将牙龈咬出血来,却始终再未发出声响,灼热烧焦皮肤的声音“嗞嗞”作响,一旁被捆绑强令观看的庞澈沉静的眸子里满是心痛。
烙铁先后在其他几人脸上都烙开了花,一时间血模糊,于阳甚至连眼睛都无法睁开。蔡泽见他们如此的强硬,有些出乎意料,但他随机搬出了更厉害的刑具,一个酷似刷子的东西。这是由铜制成,上面布满了排排密集的铜针,蔡泽命人将他们的裤子脱了下来,沾着盐水从大腿处往下梳。铜针所过之处皮肤爆裂,筋脉齐断,肌理连着皮肤一同脱落,如同丝般,惨不忍睹。几个受刑的人当场就晕了过去,上官慈和寿春看得触目惊心,尤其是寿春,饿得头晕眼花还不忘骂道:“娘的,都是畜生养的!有种来搞老子!”
这样过了几遍,最先一批受刑的人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了。蔡泽见没有效果,而观刑的狼军没有露出丝毫胆怯之意,他有些急躁地挥手道:“换一批!”秦国的刑罚花样不少,他就不信每样都试下来,还没人开口?
上官慈和寿春被送上去的时候已是最后一批,蔡泽这次已经懒得问了,直接命人用钩子扎穿他们的锁骨,将他们吊了起来。寿春的锁骨尽管壮,但耐不住他的体重,吊起来没多久就断了,上官慈疼得豆大的汗珠往下落,眼前一阵阵发黑。而当所有狼军都受过刑罚后,却唯独庞澈没事。
蔡泽不是傻子,他知道这个人是这些狼军的首领,他能从眼神中看出这个男子有着非同寻常的毅力和决心,他似乎在用眼神告诉他,休想让他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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