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歌 - 第027章 明珠阁

    

    第027章明珠阁

    大氏身体不好，很早便进房间睡下了，我和迪古乃坐在炕上下棋，屋外仍是雷雨交加，心里有几分焦灼，当真是回不去了么？

    “喂，你能不能专心点儿。”迪古乃抬头瞪我一眼，表情不悦，我捏了一下他的脸笑道：“谁说我不专心了？”他轻轻打开我的手，闷闷的说了一句：“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心不在焉。”

    “呃……”好吧，我承认我的确是心神不宁，可真的有那么明显么？见迪古乃咬唇不语，我笑着岔开话题道：“晚上你父王召你们做什么？”

    “不过就是问问最近上书房的情况，没什么。”我忽然想起之前萧氏的话，忙问道：“你不会因为去找我玩而疏忽了功课吧？不少字”他撑着下巴看着我笑道：“那你觉得我的功课差吗？”。

    “不差，那是你聪明，但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贪玩呢，你父王——”

    “快去请我家小娘子出来……”屋外忽地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因下着大雨，听得不太清楚，但“小娘子”三个字清清楚楚地钻入耳中。我与迪古乃相视一眼，心中莫名的慌了起来，侧头望去，窗外仿佛有一片模糊的光亮，虽是模糊，但绝不是挂在廊前的灯笼所发出的微光。我搁下手中的棋子，欲下炕穿鞋，只听“吱呀”一声，吉月推门而入，外面的景象霎时令我惊得呆住，果真不是灯笼，而是一排烧得正旺的火把

    “小娘子——”花涟的出现让我有些眩晕，她上前扶住我微微一笑：“小娘子竟忘了时辰么？元帅亲自过来接小娘子回去。”

    “什么？”我惊呼一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咬咬牙问道：“义父……义父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花涟为我系上她带来的披风，嘴角含笑道：“一个时辰前，现在正与辽王在前厅说话，命奴婢过来接小娘子。”

    我侧身望了眼迪古乃，他小小的脸上乌云密布，紧抿着双唇，坐在炕上一动不动，花涟意识到迪古乃也在，忙上前请安，迪古乃扭过头，轻声吐出两个字：“出去。”

    花涟愣了一下，我朝门外挥手道：“你先在外面等着。”她应了一声，飞快地瞟了眼迪古乃，转身静静地退了下去。

    “怎么啦？”我试图把他的身子扳过来正对着我，可他就是不依，力气大得惊人。我故意装吃痛“啊”了一声，他这才急着回过头问了句“撞着了？”我笑嘻嘻的摇摇头，又同时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免得他又给我耍小子。迪古乃见自己被骗，恨得牙咬切齿，我嗤笑一声，哄他道：“明天我进城来找你可好？你就别气了。”

    “我没生气。”他重重的说了一句，我拍拍他的背笑道：“这才乖嘛，那我走了喔，你早点睡。”他没接话，只是看着候在一边的吉月道：“你先下去。”

    我纳闷的看他一眼，吉月把门带上走了出去，突然怀里一暖，迪古乃居然扑了过来，双手从我腋下绕至背部，紧紧地抱着我。

    “迪……迪古乃……。”我舌头开始打结，身子蓦地一紧，口一阵剧烈起伏，迪古乃闷闷的声音从我前传了出来：“我怕——你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柔声笑道：“傻话，不会的——我不是说了明天来找你么？”

    他哼唧一声，在我怀里窝了一会后终于直起身子来，冷不丁的说了句：“好软好香。”我大窘，脸颊瞬间羞得又红又烫，狠狠地弹了一下他的脑门，真是个小色鬼门外响起花涟的催促声：“小娘子。”我忙道：“知道了，出来了。”

    屋外停着一顶轿子，十来个侍卫撑着伞举着火把立在一旁，大雨瓢泼依旧，地上的积水已没过脚踝。花涟扶我上轿，不自觉的回头看了一眼，迪古乃站在廊下注视着我，心下一叹，掀帘钻入轿中。

    狭小的轿子里，我双手来回绞着手里的帕子，许是下雨路难走的缘故，轿子比平时晃得更加厉害，一如我茫然凌乱的心绪，完颜宗翰竟然冒着暴雨也要接我回去，一下子仿佛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辽王府前厅灯火亮如白昼，从帘缝里看出去，两个魁伟的身影立在廊下，轿子也往那边抬了过去，心里紧张起来，完颜宗翰总不会生气了吧。

    轿子停下，帘子被人打开，我起身钻了出来，还未抬头，一只大手便牢牢揽住我的腰肢，我干笑几声，“义父其实不必这么麻烦的。”

    “不麻烦。”完颜宗翰笑搂着我，眼神却冷如冰刀，身旁一阵悠悠的笑声响起，不用看也知道是辽王完颜宗干，“粘罕，你这个义女果然如传闻中所言，我们这女真女子实在比不得，美真是美”

    我低眉和顺一笑，“多谢王爷夸赞。”完颜宗翰轻笑，道：“若非如此，我这宝贝女儿又岂会出现在你辽王府里。”宝贝女儿？他恶不恶心。

    “哈哈哈……”完颜宗干大笑几声，“我那宝贝儿子实在是比我能干”完颜宗翰斜睨他一眼，揽着我的胳膊骤然用力收紧，“人既然接到了，那我便告辞了——还有，那件事以后再商量吧。”

    那件事？哪件事？我暗自琢磨，很可能是立储之事还没商量好么？难道完颜宗翰——野心未泯？

    “啊——”完颜宗翰猛地一把打横将我抱起，答离在一旁撑起了大伞，一大行人径直往外走去，我缩在他口，重重雨帘之中，传来完颜宗干的笑声：“希望你可以尽快给我答复，拖得久了，夜长梦多……”

    出了辽王府，换上了马车，我的裙摆和鞋子早已被雨水淋湿，完颜宗翰二话不说，三下五除二将我的外衣连脱带撕给扯了下来，我惊叫道：“你干什么？”他不语，随即又把我的鞋子也脱了下来，和衣裳一起齐齐扔出了马车。我赤脚缩在棉衾上，抱着自己的身子惊惶的望着他，不由自主的往后躲去。

    “嗤——”他突然轻笑，凑过来低语道：“放心，我断断不会在车上要了你，只是那衣裳和鞋子都湿了，你穿着不难受？”

    我推开他的脸，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将我的脚拉进怀里捂着，嘴里道：“没有下次了。”淡淡的语气，含着几分迫人的强硬，我装傻问道：“什么意思？”

    完颜宗翰“啪”地拍了一下我的脚背，我吃痛一声，恨得牙痒痒。他瞅我一眼，自顾靠在车厢里眯起了双眼，我见他半响无语，便不再看他，侧身掀开车帘，欣赏起夜幕下的街巷，雨已经渐渐转小，并不会飘进车里来。

    咦？我心下疑惑，怎么觉得周围如此陌生，似乎不是出城的那条路，下意识的回头，却发现完颜宗翰一脸坏笑的看着我。见我面色困惑，他哈哈笑了起来，心中蹦出一个念头来，该不会——他是要带我回府

    还来不及张牙舞爪的抗议，马车缓缓停了下来，他一把抓住我笑道：“来不及了，已经晚了。”我伸手捶他，大叫道：“我不要——我不要去”可惜终究力不如人，惨叫之中，我已被拖出了车子，随即竟被他扛上了肩头，整个上身朝下，我气结，他难道不知这样很容易脑冲血么

    一路的视线都是倒的，我基本处于眩晕状态，只觉得时间过了很久，耳边不时传来一声声噫呼，以及完颜宗翰那能震死老虎的吼叫声……

    “舒服……”不知何时，身下一片柔软，脑袋也不再晕晕乎乎，睁开眼时，头顶上是一方蔷薇粉的罗帐，我轻哼一声，这是他府里哪间屋子吧，装饰的倒还像个少女的闺阁。鼻子轻轻一吸，像是闻到了安息香的淡淡气味，下一秒完颜宗翰那张大胡子俊脸便出现在眼前，我无奈的闭上眼睛问道：“这是哪里啊？”

    身子被他拽了起来，伏在他暖暖的怀中，一轻柔的女声在耳旁响起，“这是元帅特意为小娘子新修的明珠阁呢。”

    明珠阁？什么东西？我猛然睁眼，可不是说声音听着熟悉么，秀娥正笑吟吟站在我面前，不止她在，玲巧和花涟皆忙着进进出出，我直起身子质问道：“怎么回事？不是只有花涟跟你一起去辽王府的吗？”。

    完颜宗翰抚着我的脸颊，黑眸里柔情四溢，“以后，不用再去别苑了。”我气呼呼的小脸在他清亮亮的眼瞳里显得异常扭曲，他继续道：“我择了府里最清净的地方，花了三个月为你建了一座明珠阁，以后这便是你的家了——也是我的家。”

    深深把脸埋在光滑的被衾上，我哀嚎一声，他心里原来早就计划好了，为什么非得我住进来？要和一大群女人搅合来搅合去的，他看着心里痛快么？

    “快起来，泡个脚再睡”他再次将我拉起，秀娥将热水端了过来，我死活不肯把脚从屁股底下抽出来，只听得他向秀娥吩咐道：“你先下去吧。”我心中一惊，他把人支开想做什么？立刻乖觉的把脚放了进去，佯装口渴道：“姑姑我渴了，去给我倒杯水吧。”秀娥笑着“嗯”了一声，完颜宗翰“扑哧”一笑道：“小东西……我总是治得了你的。”

    我低头不语，觉得自己此时像只待宰的小羔羊，只能装作顺从，不然立刻会被吃掉。他见我不吭声，用肩膀撞了我一下，问：“生气了？”

    还是不答。

    “你若再不回答，我就——。”

    “没有”我大声嚷了一句，双手堵住他的嘴，生怕他讲出下一句话来……

    寂静的后半夜，只听得到淅淅沥沥的雨声，新制的锦被暖和而又柔软，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荷香，我转动着手指上的绿松石戒指，心头纷乱迭起，化作嘴边一声重重的叹息。

    “哎——”身后的人一声轻叹，紧紧把我搂在怀中，“心里还不痛快么？”我道：“没有。”他大掌包住我的手，将我身子扳了过来，着我的脸颊喃喃道：“我想日日都能见到你，这也有错？”

    我缓缓睁眼，看着他那略带着点委屈的眼神，心里不得不感动，轻声道：“没有，我只是认床而已，所以才睡不着。”

    “那我陪你说话，反正我也神得很。”他眨眼轻笑，我缩了缩脑袋，嗔道：“谁要和你说话了，快点睡觉。”耳怦怦发热，你越是神我越是害怕……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完颜宗翰在耳边轻语：“你不要怕，这明珠阁，没有我的准许谁都进不来——我的掌上明珠——你只能是我的——”

    我打着哈欠“嗯”了一声，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我才知道原来就我和玲巧被蒙在鼓里，当时我和玲巧进城找完颜宗贤时，秀娥她们便接到完颜宗翰的传话，开始收拾行囊进行搬家转移，所以我今儿一早起来后，从前在别苑里的一些衣裳首饰什么的全都在。连平时练得字、信手涂鸦的画也整整齐齐的摆在书桌上，我顿时觉得自己像是被人耍了个团团转，不过当我睡眼惺忪的推门走出屋子时，心中的怒气却一点一点的消散了。

    眼前是一座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的院落，一方绿汪汪的清潭如碧玉般镶嵌在正中央，白玉拱桥连接着院门和楼阁，廊下栽植着肆意盛开的菊花。院中有亭，亭中有桌，清潭北岸假山错落有致，山内凿洞，有一泓细水自洞而出，彷如一挂凌空而下的小瀑布。南岸立着两棵白玉兰，四五株桃花、杏花，只是皆未到花期。明珠阁为正房，左右各有东西厢房环绕，皆以黄色琉璃覆瓦，香木作栋。而我此时正站在明珠阁二层的走廊上，画雕彩刻，锦幔逶地，珍珠垂帘，让人眼花缭乱、心生迷离。

    身后一声长长的低叹，温暖的气息瞬时将我牢牢围住，“如何？这下总该消气了吧。”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心里是夹着不安的感动和欢喜，这样奢丽的宅子，虽在中原并不稀少，放在才发展十多年的金国，怕是整个会宁府只有皇能与之媲美吧。当然了，我并没见过金国皇，有没有比这更美还说不定，我含了淡淡的笑意转过身，望着完颜宗翰那对柔情蜜意的眸子，嘟嘴叹道：“你乱花钱——”

    他轻嗤一声，拉我入怀，语气夹着丁点无奈，“你真是会泼冷水，告诉我，你喜欢么？”不可否认的，我点头轻笑道：“喜欢。”只是两个字，却换来他一深情之语：“只要你喜欢，就是为你建一座与汴京皇一模一样的殿又有何难？”

    我竟无语，他还记得我是宋室帝姬，如此是想努力化解我的思乡之情吗，心中唏嘘不已，完颜宗翰——你这又是为何，我真怕，承受不来这份烈火烹油般的宠爱……

    其实更怕的，是自我的渐渐迷失……

    有一种异样的恐惧，很早便在我内心里生出，在这男主导一切的时代里，在男人、男孩环绕的生活里。我开始发觉，我作为一个女，究竟有何价值、有何意义？我内心，到底是一个活了二十多年的现代女，有着强烈自我支配意识的独立女……可是如今，我像一个美的娃娃一样，受着男人们的呵护和疼爱，也许周围这些古代女会觉得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是她们渴望的生活，但却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第027章明珠阁【六月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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