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歌 - 第059章 雪夜

    

    他并不回头，轻轻拿开我的手，淡淡道：“你自己好好休息。”说完大步朝外迈开，只余樱紫色的帷幔在空中晃动。

    我心下酸楚，只觉一腔苦闷委屈无处宣泄，好想大哭一场。

    十月，乌林?香的进京给我带来了几丝欢笑。

    我留她在明珠阁住了大半月，可她总是巴巴的跑出去和乌禄孛迭玩，每每直到晚上才回来。她见我整日不出门，便拉着我不依不挠地说：“姐姐，明天和香儿一起玩吧。”

    我懒洋洋地躺在炕上，摇头道：“天冷啊，出去作甚。”

    乌林?香嘟起嘴，忽然想到什么，笑说：“姐姐，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粘罕去了燕京，估摸赶不回来了。咱们请乌禄孛迭过来好不好，人多热闹，姐姐看着也开心。”

    说完，她又补了一句：“把迪古乃和太子也叫过来，人越多越热闹啊。”

    我的笑容有些僵硬，但见她一脸期待的模样，也不忍拂了她的美意，只好道：“那就请乌禄孛迭来吧。至于迪古乃，他功课忙，肯定来不了。太子如今忙着婚事，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了吧。”

    乌林?香“哦”一声，开心地笑了笑，拍手道：“好期待哟，到时候我给姐姐跳支舞如何？”

    我抿唇一笑，替她拢好被子，笑道：“好好好，赶紧睡吧。”

    黄昏日落时，下了两天的大雪渐渐转小。乌林?香甚是兴奋，一件一件地换夹袄，穿这个也不满意，穿那个也不满意。玲巧打趣道：“不如给你穿喜袍如何？”

    乌林?香脸一红，害羞道：“姐姐也笑话香儿吧？”我捧着手炉摇摇头道：“女为悦己者容，姐姐笑话你什么？你本来就生得漂亮，穿哪件都好看。”

    她突然沉默起来，幽幽地说了一句：“怕只是‘己悦者’而已。”我一怔，拉过她笑道：“无论是‘己悦’还是‘悦己’，姐姐相信，最终都会是两情相悦。”

    乌林?香美眸一亮，望着我喜道：“姐姐不唬香儿？”我一笑，正要回答，屋外传来请安之声，秀娥进来道：“两位小爷来了。”

    “姐姐。”

    乌禄率先进屋，小脸被风雪吹得通红，我正想吩咐秀娥打热水，却见乌林?香已经端了盆热水，从隔间晃悠悠地走出来。我与秀娥等人互视一眼，彼此皆是一脸嗤笑。

    孛迭今日乖巧得很，慢慢地跟在乌禄后面，拿出一盒礼物，递给我说：“许久未见姐姐，今日特来给姐姐祝寿。”

    我示意他过来，将热手巾递给他柔声道：“快把脸捂捂。”他点点头，嘿嘿一笑。我上下打量他几眼，笑道：“个头长得倒快。”

    一桌子佳肴备好，几个孩子迫不及待地动起筷子。我立在门前，似有所思地望着天际，久久不挪动步子。

    秀娥走出来，问道：“小娘子，郎君估摸回不来了，还是快进屋吧。”

    我一怔，轻笑道：“姑姑误会了。”说完转身进屋。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他们唱着我从前教过的生日歌。尽管调子跑了十万八千远，听在耳边却温暖无比，如冬日里的太阳，多多少少驱散了我心里的寒意。

    吃完饭，又一起玩了游戏，不知不觉已到亥时。

    临行前，乌林?香将自己绣了半月的香囊送给了乌禄。孛迭见了一脸郁闷，我趁机笑说：“京中喜欢你的小娘子不少，你不用羡慕乌禄的，倒是该多和那些小娘子们走动走动。”他听后不言，盯了我一会，转身上了自家马车。

    回到屋里，花涟和秀娥正收拾桌子。我上了楼，帮乌林?香备下热汤，一个人坐在炕上，百无聊赖地发着呆。

    望着手指上的绿松石戒指，我心中忆起了当年那个十月天。来到古代的第一个生辰，完颜宗翰放下千军万马，特意赶回来陪我过生日。感动犹存，念想也在一丝丝滋长，我转一转戒指，起身取来斗篷。

    秀娥问：“小娘子要出门？”我点头道：“想出去遛遛马，很快就回来，叫泰阿丹跟着我便是。”

    她不放心，劝了几句，见我不肯动摇，只好作罢。

    泰阿丹的声音追上来：“小娘子，再往前走就是城门了。”

    城门？

    我回头问道：“城门几时关？”他闻后急道：“这么晚了，小娘子使不得呀。”

    我扬声道：“别废话，你快说，城门何时关？”

    他为难地挠一挠后脑，半天才回：“最晚子时三刻。”

    我笑道：“那就好。”说完，我举起鞭子，狂打一下，疾驰而去。

    好久不曾策马狂奔，冲出城门的一刻，心中大爽。一阵肆意飞奔，我只顾享受着云霄飞车般的快感，却未注意自己究竟走的是哪一条路。待停下来时，根本不见泰阿丹的踪影。我暗呼一声，到底是我迷了路，还是那傻小子跟丢了？

    原地转悠一会，泰阿丹依旧未现身。前方的山坡上，有一大片雪松林子。在皑皑白雪的覆盖下，宛如王母娘娘的珍珠玉带，闪着晶莹的光芒。虽是黑夜，却在满山白雪的映衬中，显得格外亮堂，似黎明前的黑夜，幽而不暗，安详静谧。我情不自禁地提起缰绳，缓缓朝林子跑去。

    进了林子，方觉得来过此地。记得前几年春夏，我经常同迪古乃骑马出城，几乎郊外的山林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如今一人故地重游，惆怅万千，恍然如梦。闭上眼，仿佛还能感觉他就在我身边，骑着马与我并肩而行。或是共乘一骥，吟诗颂歌，谈古论今……

    “哗啦！”

    有一大块积雪从树枝上坠落，不偏不倚地掉进我脖子里。我忍不住呲牙，急忙伸手去掏。

    未免再次中招，我乖乖地带上雪帽。小奴打着响鼻，四下张望，不时闷叫几声。我见它有些烦躁，便翻身下马，免得它情绪不满，指不准大发神经，将我给摔下去。

    寂静的山林中，突然飘出一阵幽幽的箫声，在这深林之中显得尤为悲凉。时起时落，断断续续，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我心中疑惑好奇，这寂静深夜，会有谁来到山中独自吹萧，难道又是另一个满腹愁绪的人吗？

    我回头看了眼小奴，它半卧在地上，似乎很疲累。我鄙视地瞪它一眼，才大半年不骑它，就被养地又懒又肥。我把缰绳绑在一棵树上，自己裹紧斗篷，深一脚浅一脚地寻音而去。

    行了几十步，脚下猛地一空，我以为只是雪太厚，谁知这一脚竟无限下落，身子也朝前跌去。我大声尖叫，居然“噗通”一声滚进一个大坑中，地上的雪迅速劈头盖脸地掉下来，几乎把我整个身子湮没。

    是哪个缺德鬼干的好事！

    我气呼呼地从雪堆里爬出，又大大地吃了一惊：这哪里是个坑，分明就是人为的陷阱，足足高出我半个身子！

    等等，陷阱？

    我浑身一冷，小心翼翼地拨开积雪，检查一番后，发现没有捕兽夹，这才轻松一气，后怕地靠在坑壁上，大口喘气。

    可是，即便如此，我也得想办法尽快出去啊。

    叉腰站起身，我试图爬了几次，但坑壁太滑太高，我根本难以寻到立足点。折腾了许久，终是未果，手脚早已冻僵，爬了几次后，再也使不出气力。

    耳旁箫声依旧，我怀抱希望，盼着吹箫之人能发现我。否则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不出两三个时辰，肯定会被活活冻死。

    卯足了力，我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空荡荡的山林里，我的呼救声遥遥传开，回音阵阵，分外冷清。心里也有几分忐忑，我不知这山里有没有野兽。万一没把人引来，却引来一群野兽……

    “救命啊！有没有人呐！”

    不知喊了多久，全身仅剩的一丁点力气也快消失殆尽。嘴巴冻得几乎无法张开，手脚麻木，头晕眼花。更要命的是，雪渐渐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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