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歌 - 第071章 矛盾

    

    然而，我们尚且如此，更别说当年的赵佶、赵桓和柔福。从奢丽的汴京皇宫，沦落在这种他们做梦也不曾梦到过的地方。那该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我仿佛渐渐可以体会出来。

    临近城门，有几名金兵迎了上来。为首一位朝宗贤行了礼，用汉语道：“卑职石烈鲁奉都元帅之令在此恭候郎君和郡主。”

    我无奈一笑，完颜宗翰终究是不放心我，竟派了人过来传令，比我们走得可快多了。宗贤和他们说了几句，一行人便朝城里去，并差人去关押北宋皇族的地方给柔福带话。她肯定会吓一大跳，没料到我竟然真的来了，来了这个破地方。

    若说未进城前是傻眼，进了城简直是彻底呆住，我几乎不想称它为一座城。因为这里的房屋，不，还不能说是房屋。有几分类似于黄土高原上的窑洞。宗贤骑着马边走边道：“这叫做窨子，在地下挖出方形土坑，立起柱脚。高出地面的架子上搭棚，以茅草、兽皮覆之，一角留出口，盖造方便，保暖性好。五国城的平民一般都居于此类屋舍，会宁现在也还存在窨子，不过并不多见便是。”

    我和花涟干笑几声，不知如何接话。石烈鲁咧开大嘴，回头笑说：“郡主不用担心，卑职已按元帅指示，收拾了一栋宅子供郡主和郎君居住。只是到底不能和大都相比。”

    宗贤侧身看我一眼，笑道：“害怕了？”我笑道：“才没有。”说完开始往四周打量。

    风大尘飞，我以帕遮面，低着头艰难行走。花涟劝道：“小娘子还是上车吧。”我摇摇头，宗贤笑说：“她坐了一路马车，定是闷坏了。”

    花涟无奈一笑，目光定在不远处一家茶楼前。我疑惑道：“看什么呢？”随即也抬眼看了过去。

    原来茶楼前立着一白衣男子。模样秀美，五官阴柔，颇似许多韩国男星。装束并非女真人，青丝垂肩，宽袍无领，但也不太像汉人。

    花涟问：“那是何人？”

    石烈鲁望了一眼，回道：“那是高丽的商人，最近来五国城做生意的高丽人不少。”高丽人？那不就是后世的韩国人吗？还真真让我猜中。

    我见花涟久不收回目光，忽然想起她曾送给泰阿丹一方绣帕，便拍一拍她肩膀，向泰阿丹笑道：“还不把你们家花涟的眼睛管好，瞧她眼珠子都快要掉了下来。”

    大家一阵哄笑，泰阿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花涟红了脸，跑回马车后躲了起来。宗贤笑斥道：“鬼丫头。”

    也许是我们笑声太大，吸引了那高丽人的注意。他侧过脸，朝我们看了过来。赶巧不巧，正好与我对上视线。

    他眸中闪过一丝惊艳，不过转瞬间又恢复如初，嘴角露出似有似无的笑意。我心中纳闷，这真是一位普通的高丽商人吗？总觉他浑身贵气难言，并无寻常商人那种市侩精明之气。且和我目光相撞时，虽微微一怔，却并未移开，依然无波无澜地盯着我。这种气场强大的眼神，只有那年和迪古乃初遇时才见过……

    我本想狠狠盯回去，提醒他非礼勿视。最终却输于气场，率先移开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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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的宅子，宗贤和我分别住东西两厢房。屋子收拾的很干净，只是家俱摆设到底简陋得多。

    沐浴更衣后，我躺着小憩，准备吃点东西便去看柔福。不过既然要去，总得带几样礼物。於是忙坐起，打开行囊寻找。花涟笑道：“定是在找宝贝送给帝姬。”

    我笑点了头，她蹭至我身边，怪里怪气道：“若真想送宝贝给帝姬，不如就送那柄蓝宝石匕首呗。”说完又坏笑着补了一句：“不过，只怕小娘子舍不得。却不知是舍不得匕首，还是舍不得那送匕首的人呢？”

    我嗔她一眼，作势要打她。她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此次是抱着祝福的心情来送柔福出嫁，以前的人和事，我暂时都不愿去想，只觉得目前这个状态挺好。听宗贤说，迪古乃如今常与合剌一同出猎，且表现平平，更多时候只在旁侧围观。我闻后颇觉欣慰，这孩子终于沉住了气，慢慢回归成他本来的样子。宗贤是个明白人，又知迪古乃一直喜欢我，遂也清楚他并非真的没本事。昨日他看见那柄匕首，还说了一句：“是孩子总会长大，只要长大了，他就会想通，一切便会正常起来。能平平安安过日子，最重要。”

    我闻后不语——

    他要的不只是能平平安安的过一生，他要的是至高无上的皇权，要的是江山……而他长大后，想通了的，恐怕是只要江山，不要美人……毕竟，拥有了江山，何愁无美人常伴身侧！

    心头隐隐有几分难过。我看不透自己，到底是希望他一直把我放在心里，还是盼着他能早日忘掉我这个会老去的美人。一方面，我为他如今的心态和表现感到欣慰。而另一方面，却又害怕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会慢慢忘了年少时心里的那份情，一心一意朝权力的最高峰攀登。我很矛盾，也很烦自己，我这样算是什么？对这个危险少年动了真情？还是出于女人的天性、虚荣的享受着别人对自己的爱慕和喜欢，一旦失去后就不习惯、就会空虚茫然？

    叩门声突然响起，把我从沉思中拉了回来。花涟起身开门，却是宗贤，他问：“现在派人去接柔福过来吗？”

    我道：“还是我亲自去接姐姐吧。”他眼神一动，口里念道：“姐姐？”我微微一笑，系上披风。

    已是黄昏时分，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马车行的很顺畅。

    脚刚落地，便有一双女人的手握住了我。我瞬时心潮翻涌，抬头唤了一声：“姐姐——！”

    柔福抚摸着我的脸，眼角已然泛湿，“傻妹妹，你还真来了。”

    我带着笑意哽咽道：“姐姐出嫁，妹妹自然是要陪在身边……姐姐见到我不高兴吗？”

    她抱我入怀，泣声道：“姐姐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不敢相信还能再见到你……”我不再说话，紧紧地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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