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歌 - 第160章 杖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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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他右手下方的一个将军,怒气冲冲的开口道:“元帅问话,你若再不回答,马上拖出去乱杖打死!”说罢竟站起了身子,欲抽出皮鞭甩我几下。兀术出声喝道:“慢着!坐回去。”

    那人骂骂咧咧的瞪我一眼,不甘心的说:“这人明明一看就是宋军的细作,元帅何必在这儿跟他废话,直接拉出去当众处斩得了!”我听着不好,毕竟这么多人在场,兀术该如何处理呢。我迟疑了一下,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直言道:“元帅以为小的是在散播谣言,动摇军心,这真是天大的冤枉。”

    兀术嘴角轻弯,似来了兴趣,悠闲的靠在椅背上,道:“说来听听。”其他人都惊讶的望着兀术,却也未敢多言。

    我想了想道:“小的人微言轻,平日无法得见元帅,只好用了这种方式,想引起元帅注意。顺昌首战惨败,元帅恼怒是理所当然。但小的不建议元帅领兵亲征!”

    兀术轩一轩眉毛,示意我继续说下去。我继续道:“眼下正值六月,我军向来畏署畏热,不利战斗,何况顺昌有颍水护城,又是一大阻碍。加之首战失败不久,军心不定,士气不振。种种因素,皆不利于元帅亲征,请元帅三思。”

    兀术问:“那何时才是良机?”

    我看着他道:“无论何时都不是良机,我军南下,亦如南人入北,实属艰难。小的斗胆建议——放弃顺昌,收兵北还!”

    此话一出,众将哗然。兀术亦是眼睑一抬,狠狠地盯了我一眼。眼看其他将军就要拔剑而起,我舔了舔嘴唇,焦灼的望着兀术。他双手背后。站起身来,挥一挥手道:“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动他!”

    阴暗的小屋中,我蹲在墙角,望着房梁数时间。

    外头出现一片光亮,我心中一喜,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人举着火把站在外头。“元帅要见你。”我忙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顺便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肚子。

    走了许久,那人指着远处一个院门。道:“进去吧,元帅在里头等你。”我点头道谢,边走边打量四下。不时有士兵来回走动着,不过也称不上是守卫森严,估摸着这座小院便是兀术的起居之处。

    还没进门。一股饭菜香气已经钻入鼻中,不禁加快了步子,朝着正房小跑起来。

    踏过门槛,兀术一身便服斜靠在檀木阔椅上,看见我来了,抬头淡淡的说了一句:“军营好玩吗?”我顾不得回答。双脚不由自主的走到饭桌旁,方才道:“不好玩,差点把命给玩丢了。”说罢小心的瞄了他一眼。见他脸色阴沉,我刚拾起的筷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兀术起身走近,弯腰捡起筷子,“怎么,现在晓得怕了?”我松了一口气。“麻烦你不要吓我好不好?”他坐在一旁,给我夹了一筷子菜。“先用饭,剩下的事待会再说。”

    我的理解就是:先把肚子填饱,然后再来算账。

    这顿饭,吃得我可真不舒服。

    正擦着嘴,外头有脚步声急促而来,我和兀术同时扭头,却见一脸大汗的孛迭飞奔至门口,身上的盔甲还未卸掉,应该是才练完兵。和我对上目光后,孛迭脚步一滞,像个木桩一样定在门槛外。

    兀术面无表情的说:“进来。”孛迭收回目光,一脚迈进屋。我颇有些紧张,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谁知兀术又道:“跪下。”我大吃一惊,孛迭看了我一眼,也不反驳,双膝就那么一弯,跪了下来。我怯怯地拽了拽兀术的衣角,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我和孛迭,语气生硬地问:“你们两个自己说——是谁的主意?”

    我心“咯噔”一跳,看来兀术已经晓得是孛迭带我来的了,毕竟当时那些人是从孛迭的营地把我带到议政殿的。兀术事后肯定又着人调查了一番。那现在怎么办,他居然让孛迭下跪,还当着我的面。孛迭已是十七岁的少年,正是要面子的时候,兀术他……

    不管了,我定定神,站了起来。

    “是我求孛迭带我来的。”

    “是我强迫她跟我来的。”

    我暗叫不好,我俩竟然同时开了口,还说的是相反的话。孛迭,你怎就傻了,这下可别说姐姐对你不好了。

    兀术一掌打落案前的书册,冷声喝道:“来人,把完颜亨拉下去杖责五十大板!”

    我又是一惊,难以置信的瞪视着兀术。孛迭一言不发,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几个士兵为难的走进,孛迭跟着他们下去了。

    兀术坐回椅子上,我急声道:“你疯了吗,那可是你亲儿子,你怎么舍得?”说罢忍不住朝外头张望,兀术一把抓住我,大步朝内室去,我挣扎道:“你还不快收回命令。”

    屋门“砰”地一声被合上,兀术握着我的下巴咬牙切齿道:“你明不明白这是什么地方?若是其他将士们发现了,你可知后果如何?我不管这件事到底是你们谁的主意,孛迭身为军人,却明知故犯,即便还未酿成大祸,那五十大板也是他该受的!”

    我见兀术疾言厉色,心里不禁有些害怕,只好道:“他晓得错了,我也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说完又补了一句:“不是好好的嘛,没有给人发现。”兀术狠盯我一眼,我立即收了声,垂下头默默不语。

    脑子里却想着,我可真够委屈的。当初我是被迫的,现在又不能跟兀术抱怨,怕他又追加五十大板,那孛迭基本上就要残废了。所以只好没错也认个错,这真是冤枉。

    却见兀术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他如今下巴上也生出了不少胡须,倒真像个四十多岁的人了。我不由自主的伸手拽了拽他的胡子,见他眉心一皱,又赶紧收回手,讪讪道:“你罚也罚了,也该消气了吧。”

    他松开我,慢里斯条的说:“见过迪古乃了?”我忙摇摇头,“没有,我不敢去找他,也不想给他添麻烦。”兀术轻哼一声,我心微动,他这是什么意思。又想到孛迭曾说迪古乃不受重用,难道兀术当真不待见迪古乃吗。

    想到这里,心里有些不高兴,见他不再说话,我拉开门准备出去。他转身问:“去哪儿?”

    我没好气的说:“去看看你的亲儿子还活着没?”他拽住我,“不准去。”我甩开他的手,颇有些无奈的说:“在军中,你是元帅,他是下属,可你也是他的父亲啊,难道你就不心疼儿子吗?这么多年,你只顾着行军打仗,可有和你儿子享受过亲情之乐?”

    小时候,孛迭被兀术放在家里不管,长大后爷俩又一起打仗,真正欢聚的日子能有多少?孛迭从小喜怒无常、爱无理取闹的性子,只怕也是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下形成的。他和迪古乃,虽然皆是刚毅勇敢之人,可孛迭骨子里,是缺乏安全感的。从前,最咋咋呼呼的是孛迭,最容易哭鼻子的……也是孛迭。

    想到初见孛迭那一年,他常常在院子里表演功夫给我们看,言辞之间,全是对父亲的崇敬和膜拜之情。然而崇敬膜拜,到底不是一个儿子对父亲应有的主要感情。当年兀术把我强行带进他府里,孛迭对兀术试图强要我的行为置之不理。那时我的想法是,孛迭认为自己得不到我,就要帮着父亲得到我,总之我必须是他们父子的。而现在,我渐渐明白这个想法也许是错的,孛迭之所以淡漠不理,还是来自于他对父亲的绝对崇拜、绝对服从……

    说不定,孛迭即便拥有了我,若兀术要把我夺走,孛迭也会双手把我奉给兀术。

    这种感情,很可怕,不该让它继续下去。

    兀术闻得此言,脸色微微一变,我看了他几眼,开门跑了出去。

    回到孛迭的院子,平日伺候他起居的一个小兵正端着药从耳房出来,我快步走过去问:“可请了医官来瞧?”他惊疑的看我一眼,道:“你今儿不是被抓走了吗?”我尴尬一笑道:“他们抓错人了,元帅就把我放回来了。”说罢也不晓得兀术怎么善后此事的。

    他“噢”了一声,低头看了眼汤药,“医官来过了,给爷上了外用药。这内服的汤药也煎好了。”我道:“我拿进去吧。”他点点头,把药碗递给了我。

    行至屏风前,我怕孛迭没穿好衣服,便先轻声咳了一下,“孛迭,姐姐来了。”

    他没吱声,我叹了口气,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一张竹榻,孛迭趴在上面,腰部以下拿凉被搭着。他把脸埋在软枕里,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出去。”我暗自好笑,把药碗放在案上,故意道:“那好,姐姐走了。”

    才迈出半步,他便抬起了头,生气的说:“让你走你就走,你根本没有一点诚心。”

    我嗤笑一声,重新走回竹榻边,端起药碗柔声笑道:“谁让你喜欢口是心非的,起来先把药喝了吧。”他望着我说:“那你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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