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在众人的期盼中来临,明月高挂,月色如烟,薄雾在夜色里蕴起朦胧,这注定是一个迷离而别样的夜。
华园里头,热闹却又安详,各院子的妾侍们,都已早早到齐,小姐少爷们的,也都来了,坐在相应的席位上,得当又合理。
柳氏坐在主席位下面的第四桌,她今日依旧戴着面纱,身上倒是穿上了她新年做的最华美的衣裳,她的右侧坐着的是打扮也致的九小姐连梦如,而她的左边,坐着的是跟随连啸龙从边关回来的连笙,府里的三少爷,今年年十九了。
许是因为十二岁时便跟着连啸龙上军队,上战场,是以他比府里养着的少爷小姐们都是硬朗,面容俊美深刻,生的倒是与连啸龙像,那辈太阳炙烤的麦色皮肤也是好看得紧,浑身上下都是男人的魅力了。
如姐儿都偷偷看了好几次她的哥哥呢!
“将军,夫人到——!”席位上的人听到一声喊,便看到这一路上的灯火阑珊里,走出一对璧人,荣华夫人这时,又换上了一套衣服,是一套桃色的袄子,衬着白色绒毛衬衣,一下年轻了十多岁。
连啸龙依旧是一身褐色衣装,身姿挺拔,只是原本身侧的一身白衣的白梨现在不在身边。
荣华勾着连啸龙,心里想着,这才是真正的璧人!她才是这将军府里的女主人,她才是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哼!其他女人,生的再美,再媚,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个妾,永远跨不过去的卑劣身份!
今日连云帆也早早就到了,父亲回来的家宴他可不敢错过,回头母亲又要念叨了,连云帆和小云扬坐在一块儿,看到将军和荣华夫人缓缓走来,云扬是无限的崇拜,他对自己的将军父亲,向来是膜拜不已,是他心里的大英雄,而连云帆却撇了撇嘴,今日爹又带回来一个小妾,可真是老当益壮,比他还是风流。
待荣华夫人与连啸龙坐上主席,府里请来的乐师,便开始奏起欢快又铿锵的乐声,而连啸龙的右侧,还有一个空位,众人纷纷再想,这里,会坐谁?
其实,答案大家心里头都是猜测到几分的。
剑起,光落。
方才荣华夫人与连啸龙走来的道上,忽然便升起几声剑气划破空气的声音,众人往那里看去,便见一人身穿白色紧身袄子,手执长剑,从那里英姿盎然地舞来。
连云帆看着那女子清美好看的容颜,再看他老爹的模样,心中便是了然,看来,这一次的小妾,很有意思呢。
凉暖穿着她娘亲的衣裳,就跟在白梨身后二十步的距离,她前进舞动,那她便抬腿朝前走去。
她要在白梨升起的风光里,走到人前,今日,就高调地风光一回!
白梨此刻舞得多美,众人的目光如何惊艳,殊不知,或许就是为在她后面紧跟着进来的凉暖做足了面子。
一曲舞毕,热烈的掌声,白梨袅袅福了福身子,便走至连啸龙身边,大咧咧地就坐下了,在连啸龙眼里,他就是爱这种自然不做作的姿态,美好又娇俏,就像此刻,虽然他早已给她留下位子,但若是下面任何一个侍妾,是不敢如此大咧咧地就上来坐下的,也只有她才敢了。
这里的规矩是妾侍永远上不了台面,而这白梨却如此大胆,许是她还未真正入连府,又或许是她仗着宠爱,又或许是她的肚子里,有了连啸龙的孩子。然连云帆,却将注意,放在了走在白梨身后的女子,那女子生的同样清丽无双,面容更是白皙无暇,即使穿得也是一身白衣,却是轻纱飞扬,裙裾上绣着的兰花都栩栩如生好似要飞起来一般。
见到凉暖的一刻,连云帆的眼睛都亮了,当凉暖走到灯光下,便有些小遗憾,原是五妹妹,是阿晚看上五妹妹,不过,今时今日,不得不说,阿晚的确是好眼光。
殊不知,凉暖今日为了穿这轻纱裙,可是咬牙硬是忍下了寒意。就连小云扬都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后面出来的女子,当那女子的容颜出现在光下时,小云扬自然也是认出了凉暖来,
“呀!是五姐姐!”他小小的个子,一下站了起来,只不过站着不如坐着,一站起来,便只看到脑袋在桌子上方些了。
云扬想跑下去看,却被连云帆一下抱住,他看到他爹的表情不太好,云扬这时候下去,可别惹了祸端子。
白梨刚坐下,便见到她方才走上来的道上有人跟随,那女穿的比她还好看,生的也比她美上几分,不禁心里窝了一股子气,敢情她今日费尽心思想出来的出场方式,竟是给他人做了嫁衣么?!
转眸看向连啸龙,见他的样子似乎也是不高兴,这才稍稍松懈了一口气。
讨好不了该讨好的人,依旧是没用,何况,只不过是他的女儿,不是他的女人。
“碰——!”
荣华夫人被凉暖惊得说不出话来,便是听到耳边一阵瓷器破裂的声音,扭头便看到连啸龙捏碎了手中的杯子,一张原本有些欢愉的脸上,此刻满是铁青色,看来气的不轻,那双眸子里迸发出来的恨意,岂是可以一言两语说得清楚?
下面的妙龄少女,一袭白色轻纱衣,头上的玉簪妙无双,耳朵上的坠子是粉色剔透的颜色,脸上的笑容,是熟悉的温软,还有那相似的出水芙蓉般的容颜……
都该死地像极了她!
凉暖温柔地笑了笑,对着前方的主人们福了福身子,看着他的父亲震怒的神色,敛下眉眼,便在小玉的搀扶下,朝自己该去的席位走去,今日,是他们这院子的家宴,是以坐席也没这连府全部人家宴时的严苛,妾侍们被允许和孩子们坐一块儿。
按照凉暖五房出的顺序排下来,恰好是坐到柳氏那一桌的。
连笙像个愣头青一样看着凉暖坐在他边上,生涩的少年顿时红透了脸,他常年在军营里,没见过几个女人,他在院中,也没怎么见过凉暖,今日凉暖如此惊艳出场,他看得都呆了,当凉暖坐下来的时候,心里有失望,也有高兴。
失望的是,看来这个美丽的少女是他的妹妹,高兴的是,她坐在了自己身边。
“来人!”凉暖刚坐下,便听得上面连大将军一声大喝,心里冷哼一下,莫非是容不下她,要开始爆发了么?
怎知,连啸龙的脾气都出在了奴才身上,吩咐奴才换下一套餐具而已。
凉暖身边的小玉的心一直是吊着的,今日小姐让自己给她穿上夫人的衣服,她就知道事情不对了,见老爷这么个神色,若是一怒脾气发到小姐身上,那可如何是好啊!
白梨坐在连啸龙身侧,感受着他身上的怒气,一把拉住他原本想要发怒而站起的身子,在他耳边吹着蜜风,
“连哥,今日是梨儿第一天来到府上,连哥就高高兴兴的,不要为了一些无谓的人,气坏了身子。”白梨附在连啸龙耳边说的,就算是荣华夫人,也没听到,只能维持着僵硬地笑容,对着下面的妻妾子女。
心里不禁咒骂这个小妖,**一只,看来这连府又不得安宁了。
连啸龙这才隐下怒气,一想,的确也没必要和她生下的孽种多说什么,不过是一个无关的人罢了,无挂紧要,便不需要多加理会了。
无关紧要,便无需多加理会了。
“连哥哥许给梨儿的婚礼,何时办呢?”白梨见连啸龙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便娇言软语地开口。
连啸龙捏了捏白梨的鼻子,“我许下的,自然会给你补上,否则,怎么会对得起肚子里的我们的孩儿?!”
“连哥哥,坏~”白梨低下脑袋,一脸羞涩,低下脑袋时见到下面一群人的羡慕神色,便是自得不已。
这句我们的孩儿,荣华夫人却是听得明明白白,今日脸上涂了再多的胭脂,依旧掩不去的伤感,却要强撑着笑,
她才是这里的主母!主宰者这里女人的一切!
殊不知,这连啸龙,才是主宰这一切的人。
“这是我新纳的夫人,名白梨,择日住进隆院旁边的常青院。”连啸龙声音不大不小地在席上说,下面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听到,白梨听了,高兴不已,他这可是在为自己造势,让府里的人不敢小瞧了她去!
何况,这常青院是在隆院旁边,也在落华院的旁边,是府里最接近连哥的地方了!
下面没有一个人,有她这样的殊荣!
一群妻妾,听得也是羡慕不已,纷纷将视线投向白梨。
当然,也有不少人将视线放在凉暖身上,比如连眉霜,比如,连韶阅,比如柳氏。
连韶阅今日的脸上也与柳氏一样戴了面纱,却不见父亲有慰问她的意思,不免有些小失落,当她看到凉暖一身轻纱飘逸长裙,只这么袅袅走来,便赢得这里所有人的目光时,便有些妒忌,心里直骂凉暖是个小**,在自己父亲面前,还要穿得如此,冬日里穿得那么少,不是贱蹄子,不是小**,是什么?!
连眉霜则是想着这暖姐儿将与她一起进皇里,心情有些不悦,今日她又大出风头,虽然父亲没说什么,但她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这样看过。
柳氏则更气,见自家儿子对凉暖好得很,冲她直傻乐,真是不知,他究竟知道,自己才是他亲娘!也不知将他送去军营那个见不到女人的地方是好是坏了!
凉暖注意到自己左侧方向一阵淬了毒一般的视线,她凉凉看去,冲着柳氏一笑。
见她那副见不得光的面纱模样,心里的气好了些。
荣华夫人见所有人的视线要不在白梨身上,要不在下面出尽风头,一身白衣飘渺若仙的凉暖身上,便有些不高兴,
“夫君,你好久不曾回府了,府里这几日,倒是发生了好几件大事儿呢!”想了想,她要扳回一局,将所有人的视线,全部回到自己身上,即使如今她或许不受宠了!她依旧是连府的主母!大大苍国尊贵的长公主殿下!
“哦?”连啸龙扭过头,白梨喂过来的汤,便被他稍稍别开了去,
荣华看着白梨有些沉黑的脸色,冲她贤淑一笑,实则是挑衅,白梨的身子抖了抖,便放下汤勺,对她回以一笑,那就让她看看,究竟是她厉害,还是她这个老女人厉害!
凉暖在下面,一直观察着上面那一桌的情况,自然将荣华夫人与白梨的小动作看在眼底,心里头有些玩味,新欢对旧宠,那旧宠还是身份高贵的主,不知,谁才是最终的胜利者呢!
反正,她今日的目的,已是达成,已经满意地看到连啸龙铁青的神色了,她不知道,娘曾经与他有一个怎么样的过往,但她这么做,是要告诉他,她是她的女儿!就算你怎么恨娘,却找一个和娘相似的女人做妾,但终究比不得她像娘,龙生龙,凤生凤,云烟的女儿,终究是和云烟一样的!
这边凉暖想着,上边荣华夫人又开口了,
“前些日子,霜姐儿出嫁了,嫁给了城东的吴员外。”荣华夫人见连啸龙皱了皱眉,又说,“吴员外来提亲,霜姐儿与箫妹妹也应下了,因事情也有些紧急,便没有来得及等夫君回来了。”
“嗯,她愿意就好。”连啸龙点了点头,这女儿大了,就要出嫁,你情我愿的,就算不愿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没什么可以拒绝的,“你说的大事,就是这事?”
荣华夫人见连啸龙这般问,掩嘴一笑,“自然不是了,霜姐儿虽是府里小姐,但身份只不过是小小庶女,又怎么能算是大事呢!是我们的阅姐儿!要出嫁了!”
坐在连云帆右侧的连韶阅见母亲这般说,面色一红,便是低下了头,母亲这般直截了当地对爹爹说,真是羞人,羞人。
连啸龙一听,终于将视线放到连韶阅身上来,面色含笑,看起来心情不错,“哦?我们家阅儿,也要嫁人了?是哪家公子这么有幸娶到我家阅儿?”
荣华夫人见连啸龙的视线终于被自己牵了过来,心情大好,她跟着连啸龙一笑,说,
“一般寻常人家的公子,自然是娶不到我们阅姐儿的,是子清,我那六侄子!”荣华夫人颇为骄傲地开口,毕竟闻人子清是王爷,等大婚过后,就是太子了,将来阅姐儿就算做不上太子妃,那也是太子侧妃,比寻常人家的妻妾身份都是高。
不过,她却没有直接对连啸龙说,连韶阅是嫁给闻人子清做侧妃的。
连啸龙一听,心情一高兴,便大笑三声,“哈哈哈!原是子清那小子娶了阅儿,去了王府里记得别在家里那般任了!”
“爹爹,莫要取笑阅儿了。”连韶阅娇羞的一扭头,就低下脑袋,面纱后的面容一片片羞云飘过,其实心里乐着呢!
“连哥,这是哪个小姐?怎的面纱拂面呢?”白梨见这时候没有自己嘴的地方,硬是要进来说一句,这一句,却恰恰说在了点上!
连啸龙仿佛此刻才发现连韶阅的面纱一般,“阅儿,为何要用面纱拂面呢?”
这一句话,立马将连韶阅的喜悦娇羞心情打破,她神色一变,露在外面的杏子眼里立马便蓄满了泪花,她矛头一指,就指向下面的柳氏。
“爹爹!你快给女儿说说理,女儿尊称她为四姨娘,她却把女儿的脸毁了!她自己的脸不成样子,便要来害我,若是女儿出嫁前不能恢复,这女人指不定要引荐自己的废物女儿顶替了女儿的位置!”连韶阅说的有些激动,眼前的小碗都是倒了。
下面的柳氏忽然被人点名,又见众人目光都放在自己身上,有些不知所以,却见连啸龙的视线如一支利箭,朝她来,又看那一桌的连韶阅朝她指来,便是心头一凛,知道,阅姐儿那丫头,定是向将军告状了。
怎知,她也是一个受害者!如今她这面容,也是被凉暖那贱丫头给了,还让她吃苦说不出!
如今一想,这恐怕,都是凉暖从中搞得鬼吧!让她有理说不清!而见她一副笃定的样子,定是捉住了自己什么把柄,是以才不敢轻易将一切大白于众人面前。
“她怎么你了?我见她也是面纱覆脸。”连啸龙倒是平静,比起女人来,对这后院里的事,兴趣缺缺。
“总之,都是她的错!”连韶阅只记得那夜的事情,哪管得了别的!反正就是柳氏的错!“爹爹,你快休了她!替女儿出口恶气!”
连啸龙,是不会休了柳氏的,柳氏生了一个连笙,唯一一个跟着他上战场的儿子,他又怎么会休了这儿子的娘呢,荣华夫人自然知道连啸龙的心思,见阅姐儿快要闹起来了,便出来打圆场,
“阅儿,别闹了,今日是你爹爹回府的大日子,不要如此胡闹,你的脸,娘亲自然会给你上最好的药,定会让你美美出嫁!”荣华夫人这一番话,说得可是漂亮!显示出她女主人的姿态,可谁会知道,当日她可是狠狠甩了柳氏一巴掌呢!
不过,那柳氏,原本就该是现在这个下场!
连韶阅看了看下面的柳氏,这一看就又看见那一桌上悠然自得,美貌异常的凉暖,便又想说什么,却是被荣华夫人使了个颜色,连韶阅便不敢再多说什么了,蔫蔫儿地坐下了。
“荣华说的没错,你都快出嫁了,在家安心养着吧,至于柳氏,既然阅儿说的没错,我自然会罚她。”连啸龙见荣华给了他个台阶下,便顺着台阶下来了。
白梨见连韶阅不高兴,想了想,便开口,
“这次从外头来府上时,梨儿手里有些山中名贵草药,有几样倒是对养颜极其有功效,梨儿明日就叫人给阅儿小姐送过去。”
连韶阅一听,更是来气,他们说话,何时轮得到这小妾嘴了,这次上桌,已是爹爹给她的殊荣,果真是山野里来的农妇,不知规矩!
“娘亲的药,可都是皇里御赐的,你的药,比得上么!?”
这一番尖利的话,便让白梨噤了口,只能眸光含水地看了看连啸龙。
“阅儿,不得无礼,这将是你的白姨娘。”
连韶阅只闷声低着头,再不做声。
荣华夫人见场面又陷入僵局,也有些尴尬,但话,还是要说的,接下来说的,或许将军才会真正关注些。
“夫君,开春后,里便有选秀了,霜姐儿今年也到了年龄了,看她意思,今年的选秀,她是要参加的,三妹妹也已与我商讨过此事,夫君意下如何?”荣华夫人将连眉霜要进一事,选在今日这场合说,是有一定的原因的,连家大房这一脉,还未有人去过皇做妃子,倒是二老爷连啸虎的大女儿连紫荷进了做了美人。
是以,若是他们这大房一脉也能出个皇妃,若是得宠自然是最好了,霜姐儿既然自愿,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选秀?”连啸龙作为皇帝的亲信将军,自然是知道一些皇上的身子的,见荣华点了点头,“既然霜儿想去,你就多打点些,皇妃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那是自然,不过我与三妹妹念想着霜姐儿一人进有些孤寂,便想着府里到了年龄的女儿若有一个一同前往就好了,便想着,今年挽云苑里头的暖姐儿也是年十六了呢,就想着一同将暖姐儿也送进里去。”
荣华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吩咐身边的罗素姑姑去将下面的连眉霜与凉暖叫上来。
罗素姑姑下去喊了原本就是一直期待着的连眉霜上去,她自然是欣喜异常地上去了,而罗素姑姑去凉暖那儿时,凉暖正与小玉耳语些什么,她有些不悦地咳了两声,凉暖才转过眼看她。
“姑姑,有何事?”凉暖是笑着的,神色温软,印着旁边昏黄的光,更像被蕴上了一层金光,美得令人心动。
旁边的连笙一看就又红了脸,赶紧低下头夹菜吃。
“五小姐,夫人和老爷喊你上去。”罗素草草地对凉暖行了个礼。
凉暖皱眉,朝前面探了探头,意外地看见连眉霜也上去了,不禁有些疑惑,家宴向来她就是吃吃喝喝的份,上去要做什么?不会是她今日这身打扮,惹得上面身份尊贵的人们不高兴了吧?!
凉暖应了一声,便自己上去了,连眉霜没带丫鬟,她自然也是不带,小玉懂凉暖意思,所以也没跟上,只是看着她家小姐就这么上去了,有些担忧。
一路的光辉,仿佛都是为了这缓缓步来的少女而辉下,点点碎光印在那白群外面的白纱罩衫上,显得特别好看。
连啸龙看到她走来,仿佛一下时光回到二十年前,那个同样年少的少女,穿着同样的衣裳,带着他赐给她的玉簪,朝他巧笑嫣然地走来。
脑子一闪,瞬间又是想到那不堪的事情,所有美好的回忆瞬间对他来说像是变成了最恐怖的事情。
白梨在他身边,感受着他内心的起伏变化,又朝凉暖仔细看了看,她的确与这个女子长得极其相似,
莫非,连哥与她的女儿之间……有一段不伦之恋?
白梨转眸看了看连啸龙的神情,又觉得不像,那一定便是这少女的娘,与连哥曾经有过什么了!
白梨想着,便朝凉暖走上来的那一卓席看去,却没看到一个和凉暖生的相似的妇人,那脸上罩了面纱的妇人,方才从他们的对话里得知是四夫人,应该也不是这女子的娘,难道是死了?
“女儿见过爹爹,见过母亲。”连眉霜到了卓席前,就是行了行礼,一点不觉尴尬生分,好似荣华夫人真是她亲娘似的。
凉暖来了,却是福了福身子,“凉暖见过夫人,见过老爷。”她的声音微凉,比起连眉霜的娇羞来,自有一种淡定自若。
像,像,太像了!
连啸龙看着凉暖低头敛眉间的姿态,都有股站起来将她拉入怀中的冲动,她太像云儿了,比起白梨,更像,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面散发出来的像。
“我与老爷,还有三妹妹商讨过了,过了年开春了,就将你们的名字,报上选秀的单子去,你们姐妹两去了皇,也可照料点。”荣华夫人看着下面两姐妹,真是慈爱无比。
余光却是观察着连啸龙的表情,果然见他神色比之刚才来不一样了。
凉暖一听荣华夫人的话,却是极度的反感,当下就是拒绝了,但话却不能直接说得刺耳,这话嘛,自然要是讲得圆润好听的,若是实在说不通,那便只能来‘刺耳’的了。
“夫人,凉暖不想去皇里头。”凉暖的话,说得有些迟疑,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但话在嘴边,却是选择吞了回去,不禁让在座的人心思也跟着转了千百回。
听到凉暖说她不愿去皇,连眉霜先是心中一喜,却转念一想,又皱了皱眉,她这一不情愿而自己又是一副高兴的模样,旁人见了去,就说自己贪图这皇奢华,而她是一个清高的女子了。
也不知这连凉暖话中意思是真是假,若是假的,那她的心思太深沉了,若是真的,那她便是笨傻不可教也,皇如此好的归宿,如今有机会却不懂得争取,真是白白废了她娘的心思。
“为何?”荣华夫人倒真是有些不解了,皇对于女子来说,的确是一个梦幻岛天堂,自然,身处于皇里头的女人,就另当别论了。
眼下这一桌席上的人,目光全在凉暖身上,还有后面那些卓席上的目光,也是看向凉暖这边,众人的心思,都在揣测着五小姐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连啸龙听了凉暖的话,眯了眯眼,这一次,他开始细细地打量眼前这个与她有着相似容颜的少女,只见她微低着头,敛下眉眼,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
晚风吹过,带起少女的轻纱白裙,轻轻扬扬的,少女身上的香味,都似乎随风而来,这夜色里最华美的月辉,或许都比不过此刻月下灯照下的她。
连啸龙的眼神掠过凉暖的脖颈时,愣了一愣,那上面贴着一块纱布,虽修剪得当,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衬领,但他这样常年受伤,纱布随身带的人,又岂会不知道,那东西为何?
“你的脖子怎么了?”
凉暖听到一声温柔至极,却又低沉的声音,有些惊讶地微抬起头,看了连啸龙一眼。
而连大将军此刻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干咳几声,俊美成熟的老脸上忽然有些尴尬,白梨观察细微,立马便是上话来,
“连哥是问凉暖,你的脖子,是怎么了?”白梨听到方才她自己自称了,凉暖,凉暖,也不知是谁给她取的这个名,凉和暖,怎么能相谐呢?!
“那日去巧斋路上,不小心与人撞上了,划到的一点小伤。”凉暖轻描淡写地就将那簪子划破脖子的事儿给道了出来,
因为,她知道,这么说,别人倒是会好奇,这怎么撞,才会将脖子给撞坏了呢?
而她要的,便是他们自己问,而不是由她好似一个告状的人一般,将事情说出来。
“与人撞上,怎么就把脖子给弄成那样了?!”
凉暖原以为,会接下去问话的会是那个叫白梨的新妾,却是没想到开口的是连云帆,她那可亲可爱又风流的二哥哥,只见他夹起一个花生,就是塞进嘴里,那姿势闲散自得,这问话也是悠然无比。
凉暖听罢,皱眉了自己脖子里的伤口,“那日人多,大家又着急去巧斋,走路之间,与二姐姐不小心撞上了,都怪凉暖侧过身子,才会让二姐姐差点绊倒,而凉暖也因为这绊倒之势,擦上了二姐姐的簪子,才会划伤,那日,都怪我不小心了。”
凉暖的话,说得轻轻的,里头自有一种小味道,说不出来的味道,连韶阅只觉得听完这一番话,便想豁然而起去反驳凉暖,但刚要站起的瞬间,却又觉得,她一句话都没说错,原本便是她的过错,她连韶阅有何过错?!
可为何这话听着就是那么让人不适呢!
若不是碍于场合,连云帆简直要起来为凉暖鼓掌喝彩!这话,说得,真是恰到好处啊!
以往都说后院女人之间的战争,是最彩激烈的,比起真正战场上的迎战杀敌还要彩,如今看来,这话是半点不假啊!
连韶阅见自家哥哥别有意味的目光,都放到自己身上了,又看了看周围,一下便是沉不住气,“那日,分明是她先撞上我的,我才不小心划伤了她!”
待她说完,大家便露出一副原来是这样的表情,弄得连韶阅这时候才是反应过来,凉暖方才是给她硬生生下了一个套,而她就这么被套了进去!
一下子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见到连啸龙投来的少许严厉的目光,心里便是窝了一肚子的委屈却又无处可说。
“不过这些天的调理,这伤口,差不多快是好了,多谢老爷夫人关心。”凉暖的话说得客气,又显得大气,凉暖从未喊过连啸龙爹爹,自然也不会喊荣华夫人为娘,虽在这里,见了嫡正妻要喊娘亲,自己的亲生娘亲却是喊做姨娘,但凉暖心中的母亲,永远只有自己的娘亲一个。
“暖姐儿,开春了,便与你四姐一起去里吧,姐妹两也好有个照料,何况你年龄也到了该出嫁的时候了,若再不嫁,就要变府里的老姑娘喽!”
荣华夫人又重新提起这事,因为她皇兄的子,她最是了解,若真要这姐妹两进,那必须她们两是自愿的,否则皇兄问起来,若不是自愿,那便直接挥退了。
白梨本想说什么,但见那叫凉暖的女子嘴角牵起一抹笑,虽敛着眉眼,却依旧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顿时便噤了口,不说了,只看着。
“夫人,凉暖虽知道,皇选秀,皇上曾下过旨意,若是不愿意去这皇里,皇上是会挥退了她的,是以,凉暖既是不愿意,若是去了,皇上问起话来,凉暖也是会答不愿意,而被遣送回来的,届时,便会让皇上和连府都失了面子。”凉暖说得不清不缓的,顿了顿又说,“这些都是我方才考虑到的。”
“可若只你四姐去里……你为何不愿去呢?皇对女子来说,可是一辈子的梦!”荣华夫人将后面那句加大了声音,提醒凉暖,她要去的,可是皇,可不是别的什么犄角旮旯子里。
皇的确对于这个年代的女子来说,是一个梦,若这皇里头有她爱的人,那必也会成为她的梦,可惜这皇里,没有她爱的人,没有她想要的情,那这剩下的,她所能看到的,便都是皇里的不堪,以及不自由,她不愿意被捆绑在皇里,孤独终老,若有她的爱人,还可相携一生,可如今,那里可是没有。
她的梦,是一个有她所爱的人的地方,那么届时那地方是地狱,那她也认了,因为现实不会真如童话里那样,什么都是美好的,人总要去面对些什么的。
“凉暖相信,四姐姐一个人去了皇,定然也会可以过得很好,可我,心里已经有了人,去了皇,那便是束缚,不再是梦。”凉暖咬牙,这荣华夫人今日不把她在众人面前说服去皇,看来是不罢休了,既然她总说自己到了适婚年龄,那何不就赌上一把!
此话一出,连云帆心里急了,有人了?是谁?这五妹妹也不见出府的,他派去的人守着挽云苑,也没看见她出府,何时心里头竟然有人了?!不行,不行!他晚上得赶紧派人告诉宗政晚,他家五妹妹心里头,已经有人了!看他会如何!
凉暖的这话,就等于是在众人心里投下一块小石子,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却说心里头有了心上人,那是一件有损女儿家颜面的事情。
荣华夫人也没想到凉暖会说出这话来,转眼看到连啸龙只皱眉看着那低头的凉暖正出神,咬了咬牙,决定接上凉暖的话,
“那说说,是哪家公子,这么有幸?”
仿佛料到荣华夫人会这般问一般,凉暖神色有些‘羞涩’地抬头,神情有些不自然地看向连云帆的方向,
“这事儿,二哥哥是知道些的,但凉暖……”说完又低头,惹得众人一顿猜测,这被指名的连云帆眨了两下明媚的眼眸,也是被凉暖的这一动作怔住了。
他知道?他分明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连云帆有些哭笑不得,但见她羞涩的模样,脑子里似有什么一闪而过……
知道些什么……
是啊!他可不就是知道些什么!
宗政晚啊宗政晚!他家五妹妹可是把他都算计上了!
“云帆?”荣华夫人看向连云帆。
他红衣一甩,答,“母亲,这事儿涉及女儿家颜面,我曾答应过五妹妹,绝不会说的。”他含着笑,风流霎时倾泻而出,朝凉暖挑了挑眉。
“母亲,那眉霜便自己去皇里头吧,五妹妹说的是,眉霜一个人也能行的!”连眉霜见大家都快忘了她了,赶紧开口接上话。
荣华夫人听了,面色有些犹豫,她看向连啸龙,“老爷,你看?”
“连哥,那就让霜姐儿一人去吧,梨儿也懂暖姐儿那种心里有人的感觉呢!”白梨朝连啸龙撒了个娇,眼睛微微向上抬起看了眼他,又害羞地举起汤勺吃了点汤,这才半会儿,如今话里的熟稔,比起在府里多年的妻妾来还要自然得多。
“也罢,那就霜儿一人去吧。”连啸龙说了一半,看着凉暖那张脸,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看到的一瞬,是爱恨交织的复杂感情,他还是不见那张容颜地好,“以后,再不要穿这件衣裙,好好呆在挽云苑里,没事别出来。”
他的声音有些生硬,想像一个父亲一般说话,却又觉得,他不是她的父亲,说不了那样的话,便成了如今生硬酸涩的模样。
“凉暖,知道了。”
他可真是狠,她同样是他的女儿,这话却如同是给她禁了足。
可是她今日,就非还要问一句话,打扮或许对他是冲击,那么接下来,连大将军,又该如何回答呢?!
“老爷,凉暖有一问,不知当说不当说。”她犹豫开口。
“说。”
“为何十三姨娘生的与凉暖的娘,如出一辙?可否告知凉暖,前些日子,恰好娘的忌日到了,如今见到十三姨娘,让凉暖心生回忆……”
后面的话,凉暖没说下去,但足以掀起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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