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王在他登位的时候,都会面对朝廷的动乱,如果能够平安的闯过,那么王朝就能平稳的度过三百年,之后王将面对第二座“山”,当然,也不是完全绝对的,有些王没有能够到达“翻山”的时候就失道而亡了。
汉州上井乡的乡长横征暴敛,残暴对待百姓,开元二年初,民众暴|乱。乡长枭首身死,他的脑袋还挂在城门上,汉州侯派出州师镇压,暴民躲避在城门之中,其他乡镇各有响应,州师难以两头兼顾,“这样下去可撑不了多久呢。”我靠在窗边上撑着脸百无聊赖的说道。
“重华殿下,朝臣们似乎有意逼迫主上派出禁军镇压暴|乱。”桢榷从影中探出脑袋来,她的声音听上去瓮声瓮气的,自带重音效果。
“真是辛苦他了,让他再坚持一下,有必要就秘密处理掉夏官长,这场暴|乱可以利用的价值……太高了。”我看着窗口外面手持武器,身披战甲,巡逻而过的乡兵,抿起一抹微笑,“我想,我该去见个人了。”
……
巧的春天多雨而且潮湿,在雨中行进人身披着蓑衣,头戴着竹笠,若是雨大一些,顺着竹笠流淌下来的雨水就像是一条可以移动的瀑布一样,人们低着头草鞋碾在泥泞的小道上匆匆前进——这就是汉州的春天,也是巧国的春天。
“这样僵持下去,‘义军’迟早会被州师攻克吧。”我喝了一口茶,尝不出什么滋味,茶色也很浑浊,抬起脸眯起眼睛直视面前的人,“没想到享誉整个巧国的‘飞仙’倾嵘先生居然是这样一个年轻人呢。”
“我也没有想到,新王一登基就以王的名义召集全国有名望的文士到太学探讨道义之学的重华殿下,居然是个年轻少女呢。”倾嵘的嘴角抿起一丝礼貌而生疏的微笑。
“装装样子而已。”我冷笑了一下,“文士嘛,不过是给他一笔杆子,发发牢骚,安抚一下他们就会老老实实的,道义可不是靠嘴巴说说的——先生想的怎么样了?”
“如果我还是拒不出仕……重华殿下估计会让我死在乱军中吧。”他的脸上依旧是那种神棍笑容,我看着就想揍上去。
“那是当然,先生作为巧国有名望也有才学的有识之士,拒不出仕,这不是让我很难堪么?不……是让主上很难堪吧,新的王,当然应该有一个焕然一新的朝廷。”我抬起眼睛直视他波澜不惊的双眸,那是双很安静和超然的眼睛,“呵呵,反正你死了……我能全推给乱军,然后杀几个人表示帮你报仇了……这样也很能有表率效果呢。”
“重华殿下真是残忍。”他摇了摇头淡然的笑了。
“少废话,出不出仕,再废话信不信我真杀了你。”我暴的把瓷杯拍在糙简陋的木桌上。
“您舍不得杀我。”
嘿!这臭小子!你又不是美妞我干嘛舍不得杀你啊?不要给脸不要脸啊混蛋!我在心底默默掀翻了第一百个八仙桌,然后掂量了一下……尼玛这货是个人才我还真舍不得杀,“喂!大叔大爷大哥……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出仕?现在朝廷需要用人啊真的……好多新建立起来的部门需要管理……”最后直接耍赖都用上了。
“因为……现在的王并不值得我去辅佐。”倾嵘抿了一口浊茶,“对于一个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国家的王,我不觉得他有让我出山辅佐的价值。”
“国家不是王的,是百姓的。”我更正道,“天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国家。”
“但国家是王所背负的。”倾嵘笑了,站了起来,“是……您想要的,还是主上想要的?”他的眼神温润中带着一丝锐利,直逼我的内心,“迄今为止,重华殿下谏言建立纳言司,更是往民间搜罗各种有识之士——包括如今逼我出仕辅佐主上……请问重华殿下,主上做了什么?这是百姓的国家没错,但是同时……这到底是主上的巧国……还是重华殿下的巧国?这是主上想要的巧国,还是重华殿下想要的巧国?”
我被他问的哑口无言,良久我道,“天佑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
“那么……我是否可以理解为……重华殿下想要的,就是主上想要的?”他再次抛出一个让我难以回答的问题,“恕倾嵘直言,重华殿下在一日,主上永远都无法成为合格的王。”
“……是吗?”我转过身去,蓬窗之外,雨早已经停了,水珠顺着屋檐滴落在台阶上,“这种事情,我又是何尝不知道啊。”
“重华殿下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这样做。”
“因为……他是我弟弟啊。不是作为背负国家的王,而是作为我的弟弟啊。”我转过脸去盯着倾嵘的脸,“所以……我想求你,求你,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请您辅佐我的弟弟,拜托了。”我对着他,深深的作了一揖。
“……看来是无法拒绝了,那我就姑且试试吧。”他微笑道。
“多谢先生。”
开元二年下,暴|乱止,王抚民心,斩汉州侯,百姓称颂,冢宰李卿,勾结州候,贪渎甚笃,王革其仙籍。同年,飞仙张氏倾嵘任太师,凇州候任冢宰,国大治。——《巧史青书》
“都说了,这场暴|乱用处很大啊。”我喝了一口茶,笑眯眯的说道,不但扳倒了我一直苦于无法处理的冢宰,凇州候和倾嵘都是能干的人,有他们两个,我起码不用再为了天佑朝中无人而担忧了。
冢宰大人,真是对不起了,谁让你总是仗着自己是先朝旧臣对我想要推行的新政指手画脚,还想把手伸到纳言司去呢?你不当冤大头,谁当?
“打开牢门。”我对着天牢的狱卒说道,然后想着颓然坐在牢房中的前冢宰打招呼,“喏,李大人,我给你送酒来了哦。”
“哼……毒酒吗?”
“啊拉,反正都被看出来了,我也没什么好否认的。”
“孙天赐,你好狠的心。”他几乎是从牙缝里一字一句的崩出了这句话。
“也不算冤枉了你吧,你敢说你没有受过一丝一毫的贿赂?你敢说你没有把手伸向我原本就是为了采纳民意而建立的纳言司?不是害怕自己在王不在的时候犯得错事被发现,你为什么这么心虚。”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
“孙天赐……老夫为了保持朝廷的运作,在王不在的时候做了多少事啊!你居然……”他颤抖着手指指着我。
“我知道啊。”我摆出一副纯良的笑脸,“那又怎么样?”
“你……你……哈哈哈!”他的笑容染上了些许疯狂的味道,“哈哈……孙天赐……你的存在只能把主上掩盖在你光芒万丈的背影之下,百姓最终只会只知王姐而不知主上……我等着你死的那一天……哈哈,你只要在一天,他就不可能成为一个可以背负国家的合格的王……我诅咒你,诅咒你!你会死在自己弟弟的手上!我诅咒你!”他疯狂的叫嚣着,两个狱卒走上前来,一个掰开他的嘴,一个把鸩酒往他嘴巴里面灌,没多久他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像条死狗一样。
在他咽气前我笑着说了一句,“在那之前,先请你去死吧,前冢宰大人。”
“找个地方埋了吧,反正也没有家人给他收尸了。”
他的家人全部都被我“流放”到了国外,哦,起码表面上是这样的,至于他们的结局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不想知道也懒得知道。
反正……只是无关的人而已。
从天牢回到自己的寝殿附近的亭台楼阁,眺望着远处清澈的云海,靠在柱子上吹响母亲送给我的埙,那呜呜咽咽的声音弄的我自己心里一整难受,然后我听到一个脚步慢慢走进,这步伐声音属于新任的冢宰——前凇州候萧寒。
“重华殿下真是好雅兴啊。”萧寒躬身作揖,“一别三年了,重华殿下当真让人刮目相看啊。”
“啊,以前总是不练习,结果想吹的时候却吹不出想要的调子了。”我依旧眺望着云海。“人就是这样吧,在过去的时间里留下遗憾,犯下过错,然后再现在的时间里,想要弥补却无从着手。”
“如果是吹埙的话,从现在再开始练习也是可以的。”
“不是埙,是国家。”
“……”萧寒久久的沉默着。
“冢宰大人……如果有一天,我做了错的离谱的事情。请您,不要犹豫的,清、君、侧。”我望着云海翻滚的浪潮,一字一句的吐出了这句话。
“……重华殿下……”他顿了顿,然后再一次作揖道,“萧寒领命。”
心情……突然变得轻松起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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