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书 - 第十一章 情至心底苦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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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是坠入了一个无尽轮回的梦魇,烟雨朦胧的木樨迷雾,堕落凡尘的九天仙子,试图伸手去触摸,却怎也够不着,可遇而不可及。一声声的呼唤,伴随着熟悉的味道传来,逼迫她从迷梦中苏醒。

    未央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睁开眼睛,一抹深邃而关切的眼神植入心间,乍见到他,心头一松,落下泪来,贪婪的靠向他,“我以为我要死掉了,再也见不到你了。”

    宇文邕手忙脚乱的揩她的泪,沉了沉脸:“什么死掉了,胡说。”

    一旁的蝶舞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道:“老天保佑,娘子可醒了,娘子先把药喝了吧。”

    宇文邕转手去接蝶舞呈来的药碗,未央愣了一愣,渐渐清醒过来,问道:“圣上如何来了?”又环首四顾,见不到其他的人,“太后呢?”

    宇文邕看了一眼蝶舞,神神秘秘的一笑道:“先别问,来把药喝了。”

    未央看了看满目堆欢的蝶舞,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不过仍然听话的点头。宇文邕亲自喂她喝药,蝶舞尚是头一次瞧见,心里即替未央高兴且为她担心。

    未央心里疑惑,喝完药后,呐呐的问道:“圣上怎么来了,朝上不是还……”

    “现在没什么事比你重要的。”宇文邕打断她的话,拉着她的手,微笑着看着她。

    未央有些莫名,想起晕倒之前听见内侍说宇文邕的话,心头一酸,正要垂头,猛听得宇文邕道:“未央,你可知道,咱们有孩子了。”

    孩子?未央下意识的伸手抚到自己的小腹上,赫然抬头,惊喜道:“孩子!?”

    宇文邕微笑点头,道:“是,是我们的孩子。”

    看着他脸上荡漾的笑意,未央一时还有些不能回神,人都有些怔怔的。宇文邕连忙坐的再近些,奇道:“这是怎么了?”

    蝶舞掩嘴偷笑,插嘴道:“娘子兴许是高兴的忘了神。”

    宇文邕开怀大乐,伸手抚上未央的脸庞,笑道:“瞧我的夫人,成日盼着有孩子,如今有了却还不知道。”

    未央这才醒转来,闻言又窘又羞,急忙伸手推他道:“圣上说什么呐!”

    宇文邕大笑道:“难道不是么?”

    未央脸上顿时飞霞,竟被他看穿心思,懊恼的抿着嘴瞧他。一直以来都祈盼能有自己的孩儿,她摸着小腹,脸上挂上幸福的笑颜,这里有孩子,有她和他的孩子了,她几乎不能相信,这样意外和突然,一个小小的生命就在腹中了。

    宇文邕转头吩咐道:“今后这昭阳殿上下什么都别干,就好好照顾朕的夫人,若有什么差池,朕饶不得你。”

    他语气虽然严厉却透着欢喜,蝶舞微微屈膝,笑答道:“奴婢遵命。”

    多日不见,宇文邕有些瘦了,未央知道近来宫里发生的变故,心疼道:“圣上忙于政事,妾身还要令圣上担忧,都是妾身的不是。”

    谁料宇文邕突然脸一板,道:“你也还知道!御医说你总是心神不定,多是用心太过,你这小脑袋瓜里究竟成天都在想些什么?”说着伸手便去摸她的头。

    未央一惊,飞快的看了蝶舞一眼,其中因由自不能与他道知,她惭愧的答道:“妾身只是为圣上担心。”

    宇文邕眉宇间攒着怒气,板着脸道:“朕才要担心你,你都不知刚才有多凶险,要是有个闪失,谁也难辞其咎!”

    未央摸着肚子,果然脸色一变,害怕起来,宇文邕见此,伸指在她额上轻弹一记,笑道:“知道怕了?是谁信誓旦旦的说会保护好自个儿的?”

    未央不服,原本就不是自己惹出来的事端,都怪元素和,不对,都怪那个背地里害人的。她撅着嘴看着他,宇文邕才不理她,转头喝道:“都给朕出来!”

    原来昭阳殿的宫人得了喜讯,碍着圣上在,都躲在门边儿偷瞧,这一闻声,全都唯唯诺诺的进来叩拜。虽然脸上都挂着笑意,却也害怕宇文邕真的要惩罚自己。岂料宇文邕眼睛一眯,笑意盈盈的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伺候娘子,仔细受罚!”

    一众宫人大喜高呼“万岁”,宇文邕嘱咐着他们忙东忙西,要春儿将窗户都关上怕风吹着,不片刻又说要留个缝通气,一会儿要青娥把四宝袋找出来挂在床头,又嫌不够,要她们多找些来。未央看着一屋子的人手忙脚乱听后拆迁,抿着嘴儿偷偷的笑。

    宇文邕还不肯消停,扬言要把彩绸挂满殿阁,让何泉领着殿里的宦者说干就干,他还叫上蝶舞,一起出去监督。未央想下榻随他,却被他弄了两个枕头靠在后背不让她动弹,还吩咐青娥看好她。

    未央无奈,只得靠在榻上看他们鼓捣,人群里看了几个来回,才发现少了一人,不禁问身边的青娥道:“梅儿呢?”

    青娥笑道:“梅儿为太后叫去长信宫了。”

    未央想了一会儿,有些担心,不知太后最后是如何处理此事的,青娥安抚她道:“娘子呀,现在天塌下来也和您无关,您要再瞎操心,只怕圣上又得怪罪了。”

    未央浅浅一笑,缓缓点头,想想梅儿应该没事,便答应了一声。

    屋外宇文邕呼喝指示着,将昭阳殿的彩绸都用了个干净还不够,吩咐何泉立即去内侍省领红绸来。何泉去了,不一会儿又转回头来,支吾着道:“圣上,宣明娘子还在殿外候着呢?”他小心翼翼的禀道,偷瞧他的脸色。

    宇文邕脸上猛地一沉,闷哼一声道:“就让她跪着!”他过来的时候连正眼也未瞧过元素和一眼,一进殿便一头闯进了未央的寝殿,着实让独孤月容等人吓了一跳。而后又和她们随聊了几句,一股心思都放在了未央身上,独孤月容等人觉得无趣,自也退了。宇文邕早把元素和忘记,此刻听闻她仍然跪在殿外,联想到因她差点让未央遭祸,不禁一阵厌烦,补充道:“你去和她说,要么就跪着别起来,要么就滚回玉堂殿别出来!”

    何泉吓了一跳,这话要真传给元宣明,她哪里会受得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没个是处,看向蝶舞。蝶舞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可如此回复,何泉领会其意,转身去给元宣明回话。

    “等等!”

    未央本是想出来看看宇文邕和蝶舞究竟要把昭阳殿弄成什么样,岂料一出来便听得宇文邕这一句话,心里顿时一凉,出言喝止。

    宇文邕转身迎了上去,关切道:“出来做什么,快躺回去。”

    未央笑了一笑,道:“哪里就有这么金贵的了?”说罢嘴一抿,抬头向他道:“圣上,我求你一件事儿……”话尚未说出口,便被宇文邕打断道:“别的事不用你操心,朕自有主张。”

    未央叹了口气,转头对何泉吩咐道:“你先下去吧。”回头看宇文邕一脸阴郁,知他意思却又不能不说,否则她不会安心,微笑道:“宣明姐姐痛失孩子才会如此激动,她不是故意的。”

    宇文邕“哼”了一声并不答话,未央远远望着殿外,幽幽叹道:“若是易地而处,妾身也许也会如她一样,妾身以前没有孩子或许不会理解,可如今……”她转头看着他,道:“圣上就怜惜宣明姐姐孩子枉死,不要因旁的事情连累到她,好吗?”

    她这话不单只是说元素和闹昭阳殿一事,更是说元欣造反。宇文邕眉头深蹙,突然问道:“你忘了在宣室殿你曾说过的话了?”

    未央垂了头,微微轻点,道:“妾身记得。”

    宇文邕伸指抬起她的下颚,凝目她半晌,缓缓说道:“即然如此,有些东西夫人便不该执着。”

    一旁的蝶舞见他们谈论的事情越发沉重,转身挥手,领着一殿宫人悄然而退。

    “可是……”未央知道宇文邕巴不得有个机会能够除掉元欣一党,可偏偏这个机会却是元素和给的,而自己反倒是成了其中牵引的一根线。她是站在宇文邕一边,可终究还是不能接受,元素和由始至终都没有过错,她已经痛失爱子,更不该为兄长和夫君之间的斗争而牺牲。

    宇文邕吻了吻她的额发,低眉问道:“朕问你,若你是朕,你会如何做?”

    未央垂了头,对此她是清楚的,只得避之不答,“妾身不是圣上。”

    宇文邕掰过她来,冷声道:“你会和我一样,因为你知道这样做是必须的,你别装作不懂这些朝堂之争,你也是齐宫里长大的,朕不信齐宫比这里干净多少!”

    他的语气渐渐阴狠,他了解未央不必蝶舞少,他虽有他的目的,但一样不希望未央为烦事扰乱清晰的头脑。

    未央听得懂他的意思,心里很是纠结,宇文邕要对付元欣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好容易有了这个机会岂能轻易放过,他这样说自是有了万全的准备,元欣是不久了,只是元素和终究是无辜的。她没来由的有些郁结难舒,不知眼前这人是为了权位还是真心对待自己,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宣明姐姐失掉的孩子也是圣上的孩子。”

    宇文邕一怔,没想到她会这样坚持,紧紧将抱她于怀中,轻声道:“傻瓜,那怎么能和你比,朕说过会保护你,现在还有咱们的孩子。”

    未央感动,轻轻用手抚摸着平坦的小腹,他的手大而温暖,覆盖在她的手上。宇文邕上下打量着她,轻叹一声道:“哎,你总为旁人去想,却从未将自个儿看清,有时候连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想要些什么。”

    想些什么?想要什么?未央不禁苦笑,诚然,她自己都无法笃定自己的内心。

    宇文邕在她耳畔低语道:“以后你什么都不要想,平平安安生下我们的孩子,你是我的夫人,我们的孩子将来会是大周朝的储君!”

    未央心神巨震,不能置信的抬头看他,见他眼底闪烁着清亮的光泽,确定他所言非虚。未央在他怀里,慢慢闭上眼睛,权位又如何,真心又如何?他说过,要护自己周全,那自然首先就要做一回真皇帝不是吗?念及此处,不禁突然一笑:“圣上怎知是男孩儿,妾身倒认为是个女孩子。”

    宇文邕见她笑了,洒然道:“只要是我和你的孩子,管他是男是女我都一样疼爱,若这一胎是女孩,咱们就再生一个,朕一定要让咱们的儿子做大周的太子!”

    “圣上……”未央无奈而安慰的依靠在他怀中,什么太子储君,她不在乎,她要的,是他的真心,无畏风霜险阻,无惧权柯征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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