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莫声谷出去后,书房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俞莲舟不语,周芷若也垂手沉默。
过了良久,俞莲舟道:“芷若,既是一家人,我也不多说废话,三弟残废多年,已经心如死灰,但他极有傲气,嘴上从来都不说出一点苦字,因此别人往往一句不经意的话就容易让他觉得受伤,现在虽有一线曙光,但是路上还需你注意照料一番。”
语声停歇片刻,道:“毕竟你是女孩子,比六弟七弟细心周到一些,我很放心。”
芷若笑道:“二哥放心,小妹自当好生照料三哥和六哥。”
俞莲舟见她眼中所露的真诚,放心一笑,又道:“六弟个腼腆温柔,没有什么主见,你路上却是可以听听七弟的想法,他虽然偶尔有些冲动,实际上则是少年老成,师父让他办的事情从来没耽误……”说到这里,语气忽然一顿,想起十年前他与莫声谷奉命下山去查线索时,路上因救人而有所耽搁,这才导致张翠山流落海外十年,这话便又说不下去了。
周芷若心中暗自佩服俞莲舟心思居然如此细致,临行前也要细细地嘱咐一番,好方便自己与他们路上相处,便道:“二哥的话,小妹记住了,路上会多听听七哥的话。”
俞莲舟见状,心中甚是满意,又细细地嘱咐了芷若许多需要加以注意的地方。
便在此时,忽然门外有人通报说宋青书来了,俞莲舟诧异道:“青书你来有什么事?”
宋青书风风火火地跑进门,听他问话,立刻心急火燎地道:“二叔,小侄求您了,拜托您了,好歹跟我爹说说,也让我跟三叔他们下山长长见识吧,我武功已经大有进步了。”
周芷若听了,低头不让人瞧见她眼里的笑意。
说什么长见识,他也是不想与张无忌相处吧?
周芷若可没错过昨日事后,张无忌想与宋青书玩耍的时候,他那闪过一丝厌恶的眼神。
难怪前世张无忌在武当山住了两年有余,与宋青书也没什么交情。
俞莲舟闻言,皱眉道:“你年纪还轻,武功也没有到家,大哥不让你下山,自有他的道理。你还是在山上好好地把神门十三剑练得透了,再说下山的事吧。”
宋青书生怕俞莲舟不同意,急忙振振有词地说道:“二叔,周师姑可比小侄还小好几岁哩,她能下山,小侄怎么就不能下山了?再说了,爹爹和二叔你常说,神门十三剑练得最好的是六叔,小侄跟着六叔下山,才好请教一番,也免得六叔自怨自艾,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话大有道理,俞莲舟因此而沉默了。
宋青书觉得有戏,急忙朝周芷若连连使眼色,央求她也替自己说好话。
芷若忍住笑道:“二哥,让青书跟着也无妨,人多也热闹一些,何况学武之人,须得了解民间疾苦,才能明白身上所担负的担子之重。青书既可以长长见识,同时又可以让六哥忙碌一些,也就不会想起那些伤心的事情了,何乐而不为?”
俞莲舟抚额长叹,他本无妻无子,素来将宋青书视若亲儿,听了这番话,虽然知道宋青书游玩散心的心思居多,但知道还是得答应,不然这小子在山上学武也没神。不过芷若说得有理,光闷声练武,是不可能了解民间疾苦的。
见俞莲舟点头,宋青书大喜过望,连声道谢,紧接着匆匆忙忙地再去求张三丰。
他可明白得很,最后拍板的绝对是张三丰,至于父亲大人,您还是好好照料娘亲吧。
等周芷若将下山的事情告诉父母,安排好父母的生活,收拾好行囊与俞岱岩殷梨亭莫声谷去向张三丰拜别的时候,就见宋青书也早早地打好了两个极大的包裹,腰佩长剑,喜气洋洋地站在张三丰身边朝周芷若不断地眨眼睛。
张三丰笑道:“岱岩,梨亭,声谷,芷若,还有青书,既然下山散心,就好好玩玩吧。”
又对周芷若道:“芷若你放心,你父母在山上,自有人好生照料。”
五人齐声答应,周芷若也连声道谢。如今她最放心不下的也的确就是父母,此时有了张三丰这话,她便放心了许多。
宋远桥站在一旁却是有些无奈地瞪了宋青书一眼,哪知宋青书眼珠子一转,闷头不吭,就当没瞧见,可把宋远桥的鼻子差点气歪了,好在他心态平和,没露出什么不悦的表情来。
俞岱岩命道童从怀里取出芷若所赠的内功心法,恭敬地递给张三丰,道:“师父,这心法弟子已然熟记在心,如今即将下山,特将心法交还师父。”
张三丰欣慰点头,接过内功心法转手就递给了宋远桥,笑道:“这心法博大深,你拿去,与松溪翠山好生修习,将来必定有所进益。为师早已记在心中,结合九阳真经,对阳一道忽有所悟,近日须得再次闭关,好参究我派的太极功。”
宋远桥与张松溪张翠山躬身拜谢。
殷梨亭身子仍未痊愈,面色也显得有些苍白,忽道:“二哥怎么不见?”在纪晓芙这件事上,他对俞莲舟感激最深,情知俞莲舟都是为了他,才会那样处理这件婚事,明明俞莲舟本不是那样冲动行事的人,大可以暗中处理,可却依旧宁可得罪了峨嵋派,还要维护着自己的将来,恶名却落在了他的头上,此时即将下山,却不见他,自己不免心中有所牵挂。
张三丰一怔,片刻后叹道:“莲舟已于今早在后山面壁思过,只怕你今日是见不到他了。”
殷梨亭闻之心神剧震,急得脸都红了,忙道:“师父,这事儿怪不得二哥,都是弟子连累了二哥,不然,依二哥的子,势必不会这般处理此事的,师父您罚弟子吧。”
张三丰安抚道:“你别急,这是莲舟自己的意思,他心意已决,为师也不好深劝。不过为师已经将芷若所赠的内功心法传授了给他,他在后山也算是闭关研习,无人打搅反而容易进步神速,等他出来的时候,势必武功大进,却是因祸得福了。”
殷梨亭还是不放心,莫声□:“既然师父这么说了,我们去后山向二哥告辞如何?”
张三丰点头允许,殷梨亭忙与莫声谷和周芷若联袂到了后山俞莲舟面壁思过的山洞前,这山洞乃是昔年张三丰少年时所居的地方,也是在此悟得以柔克刚的真理,创立了武当派。
三人向山洞里行了礼,殷梨亭哽咽道:“二哥!二哥!都是我连累了你!”
说着,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只听俞莲舟在山洞中轻轻一笑,一如既往地宽慰道:“六弟放心,我在这里极好,练功最是清净,我反而能放下俗事,好生修习一段时间,你不为我高兴,却怎地在这里哭鼻子?六弟,你已经二十八岁了,是个大人了,可别轻易哭鼻子,叫芷若都笑话你。”
殷梨亭破涕为笑,不满地反驳道:“我才不会让芷若笑话我!”
接下来莫声谷与周芷若也与俞莲舟闲谈了几句,俞莲舟总是宽慰殷梨亭,倒也将他劝住了,又说让他好生修习内功,从山下多带些各处土仪回来送他,他就高兴了。
告辞离开时,周芷若落在最后,忽然转身道:“二哥,你后悔么?”
在纪晓芙这件事上,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法,相信俞莲舟自己也明白。
山洞中静默片刻,就听俞莲舟淡淡地道:“重来一次,我依然会如此处理。”
周芷若忽然有些明白了,也生出佩服之意。
一味沉默绝非处理事情的最佳良策,而俞莲舟虽然不多话,但他看得最透彻,也最深知灭绝师太极为护短的子,倘若私下解决,即使灭绝师太处置了纪晓芙,好面子的她,却绝不会声明是纪晓芙的不是,一旦如此,最后所有的不是很自然地都会落到殷梨亭身上,江湖中人不知其中原委,殷梨亭便有苦说不出,再找好姻缘就很难了。
一心想凌驾于六大门派之上的灭绝师太,格刚强,的确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前世,不也是这样没有一句解释,才继续耽误了殷梨亭么?光明顶上那一句字字掷地有声的不悔,武当峨嵋两派在正邪两道面前,均是丢尽了颜面,殷梨亭更是伤透了心。
而俞莲舟如今舍己名声,维护的不仅仅是殷梨亭,还有武当派。
虽然得罪了他一心不愿意得罪的峨嵋派。
但,谁能说他不是俞二侠?
真君子,真大侠,当如是。
若有人因此而笑话俞莲舟,觉得他处理不当,这样的人,也不过就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而已。
莫声谷在山下高声叫芷若快点下去,周芷若连忙对山洞深深一礼,以示敬意,才展开轻功追了下去,片刻间便到了莫声谷和殷梨亭跟前,一同到了山脚下。
彼时宋青书已经叫人准备好了两辆马车,三匹骏马,俞岱岩则坐在一辆马车上。
两个道童驾车,莫声谷与宋青书骑马,殷梨亭则与俞岱岩同坐一车,周芷若另坐一车。
怒马奔腾,春光明媚,官道两畔花香如酒,醉了人心与笑颜。
莫声谷执着马鞭,左右顾盼之际,心中豪气顿生,驾着骏马凑近了马车旁边,高声笑道:“三哥,六哥,小妹,你们瞧,今日的景色多好看,有这样的好春光,心里还能有什么烦闷继续存着?天底下的景色极多,想来也是盼着咱们好好地游玩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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