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雪片洋洋洒洒整整下了一夜,夹着凛冽呼啸的寒风。舒安夏房内的的暖炉已经加成了三个,但她仍然觉得冷,古代的取暖设施实在简陋,除了早期暖炉的雏形,其他什么都没有。
舒安夏已经压了几床被子,仍然觉得冷,无奈之下,她只好穿着厚厚的棉球袄子入睡。一夜睡得极其不安稳,半梦半醒间梦到了许多人和事儿。
翌日清晨起来,大雪依旧纷纷扬扬地下着,已没过脚腕子,惠人和碧云顶着雪早早起来打扫,春梅去准备热水。自从上次春梅帮长公主的事儿之后,惠人和碧云都对春梅有所芥蒂,但是因为春梅在她搬到二夫人的计划中,吃了不少苦头,所以功过相抵,那件事就那么过去了。
春梅是个有分寸的人,同时也是个感恩的人,舒安夏相信,她不会再背叛她第二次。
因为舒府连日来的祸不单行,舒正易娶宁安伯府的嫡女做填房一事就一直被推迟,现如今,舒正易走马上任,老太太为了讨个好彩头,便定在舒正易上任的七日后,也就是明日,娶宁安伯府的嫡小姐入府,一时间,舒府上上下下都陷在喜悦当中,尤其是老太太,整天舀着串佛珠一直念叨着“霾过去好事将来。”
昏迷了两个月的舒天香醒了!因为二夫人的死去,下人们对舒天香的态度也是冷嘲热讽。然而舒天香却是一脸的茫然,无论是对于二夫人的死讯,还是对于下人的刁难,她都是出奇的冷静。
对于这个消息,舒安夏还是有些震惊。不哭不闹并不像舒天香的格。因为原本她身体的主人死过一次,所以才会她才会穿越过来,难不成?……
房门的响动打断了舒安夏的思绪,她一看来人,不禁笑了出来。
顾瑞辰的满头满身,都是大大小小的雪片子,有的化开结成了冰,冰上还挂着新的雪片子,他的靴子已经湿得可以踩出水来,不难看出他走了很远的路。
舒安夏赶忙起身,将他身上的雪拍掉,然后解下他厚重的貂皮披风,并吩咐春梅去准备些姜茶驱寒。
“你这是从军营过来?”舒安夏一边拍掉他发丝上的雪,一边开口问道。
“嗯——”顾瑞辰的声音闷闷的,好像有什么心事。
舒安夏扯着他坐下,站着的他身高太高,舒安夏本就够不到头顶,“去军营就先办正事,别急着赶过来。”虽然舒安夏也想天天见到他,但是看到他如此辛苦,她不禁有些心疼。
顾瑞辰长臂一捞,将舒安夏圈在怀中,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丫头,不许赶我走!”
舒安夏这才看到他的正脸。
他的表情恹恹的,眉头轻蹙着,渀佛在思索什么棘手的事儿。
“军营中出了什么事儿吗?”舒安夏一般不过问他军营的事儿,但是看着一向自信神采飞扬的顾瑞辰,如今闷闷的,她还真是不习惯。
“不是军营——”顾瑞辰喟叹一声,扯起她的手把她箍在他身上。他定睛看着她,缓缓开口:“江东和鲁西一带受灾,二十余万百姓无粮挨饿。两地巡抚上表,向朝廷求救,然后户部在孙正云贪墨,就把粮库搬空了,前阵子秋收,按计算,至少收入八十万石,却上报只有十万石,刚够明年朝廷的米粮。而恰好这时九皇子囤积米粮,抬高粮食价格,户部就想当然地参了一脚。”
一说户部,舒安夏直接想到了舒正易。轻轻地蹙契眉,舒安夏心里一阵气闷,“三叔他——”
“没关系,我当初举荐他,也是要牵制皇后,无论此消彼长还是彼消此长,只要控制在一定的度,就不会动摇到皇权。只不过,如今百姓受灾,户部帮着九皇子趁机敛财,至百姓安危于不顾,实在该死!”顾瑞辰咬牙说着,幽深的黑眸中满是波涛汹涌。
舒安夏抿着唇,“这件事长公主知道吗?”九皇子既然敢这么做,就要承担上此事流传出去的后果,而长公主又寄予他要继承皇位,民心就极为重要。
“昨日知道的,据说大发雷霆,严令九皇子开仓救民,但九皇子坚决不从,誓要把这件事做死做绝!”顾瑞辰长长的睫毛垂着,黑眸中也闪过一抹疑惑。
舒安夏的心颤颤,顾瑞辰还不知道九皇子是长公主之子一事,她又不知如何开口,此时关系甚大,一个不小心就会牵连整个家族的灭亡,正如她跟长公主谈的条件一样,她保证这件事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长公主保证她不会再找她和舒家的麻烦。舒家——毕竟还有个倪姨娘。
“九皇子——难道不怕这件事传出去,让天下百姓知道吗?”
听着舒安夏如是问,顾瑞辰的眼中也有了费解之色,“九皇子此举,像是破釜沉舟,跟长公主决裂,但是我实在想不出,他脱离长公主的羽翼,会对他有任何的好处。”
舒安夏叹了一口气,“也许九皇子自己认为,他无论做了什么,长公主都不会抛弃他!”
顾瑞辰轻笑出声,“对于长公主而言,任何一枚棋子,都可以随时弃之,而不听话之棋更要毁之弃之,除非——”说到这里,顾瑞辰顿了一下,黑眸忽地光一闪,渀佛想到了什么一般,紧接着,他的黑瞳中闪过一抹了然般的恍然大悟和浓浓的不可思议。
舒安夏扯起嘴角,扬起一个舒适的弧度,她没有对长公主食言,将秘密泄露出去,她只不过稍微引导和提醒了一下顾瑞辰而已。
顾瑞辰的双臂收紧,将头埋在她的腋窝,喃喃道,“丫头,你真是我的福星。”
舒安夏回抱她,脑中却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你说,如果联合京都的米商们,共同跟九皇子打这场米粮的价格战,如何?”舒安夏淡淡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顾瑞辰的气息变得有些沉,思忖半响,摇了摇头。
“京都的米商们都是以利为本,九皇子囤积粮食,把粮价抬高数倍,‘利’字的当头,米商们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跟我们合作去跟九皇子打价格战?在利益面前,国家和他人的死活,在很多人眼中,都卑微的不如金银。”
“也许,有一个人不会!”舒安夏扬起秀眉,水眸闪闪。
看着如此自信的舒安夏,顾瑞辰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地盯着她。
舒安夏俯身在顾瑞辰耳边,轻声嘀咕了起来。顾瑞辰身子一颤,双眼愈发的晶亮。
这时,房门轻微的响动了一下,一个鹅黄色的身影便闪身而入,看到顾瑞辰和舒安夏两个依偎着的身影之时,那个鹅黄身影身子狠狠地颤了颤。
你侬我侬的两人,忽然被打断,一齐向门口望去。
舒安夏一见来人是惠人,不由得愣了一下,惠人的腋下夹了一个包裹,手上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碗。
惠人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顾将军先喝碗姜茶驱驱寒。”惠人一边说着,一边向他们这边走来,眼神不经意地瞄了一眼顾瑞辰放在舒安夏腰间的手。
舒安夏动了动,想要从顾瑞辰身上站起来,然而困在她腰间的手收得更紧了。
舒安夏的双颊浮上一抹红晕,剜了顾瑞辰一眼,示意他还有外人在。毕竟他们两人的亲昵,舒安夏还是不想当着他人的面展现。
顾瑞辰挑了挑眉,像是没看到舒安夏的尴尬般,手臂像钳子一般,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舒安夏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念一想,毕竟惠人也是她的婢女,不算外人吧,舒安夏扭动的身子又安静下来,自我安慰。
就在惠人从门口走到他们身边的这短短的瞬间,舒安夏和顾瑞辰眉来眼去地交流了数次,惠人虽然低着头,但是余光瞥到的地方,已经刚刚她们俩的一切动作都尽收眼底。
端着姜茶碗的手指不断收紧,惠人咬着唇,脸色微变。
坐在顾瑞辰腿上的舒安夏如坐针毡,并没有注意到惠人的变换,看着惠人一点点走进,舒安夏尴尬地扯扯唇瓣,“怎么不是春梅送过来?”
惠人一听双手一颤,些许姜汁溅了出来,滴到她手上。灼热的感觉从她手背袭来,惠人死死地咬住了下唇。
“春梅换奴婢去扫雪了,就让奴婢蘀她送姜茶过来。”惠人故作镇定地说着,弯下腰,将姜茶放在离顾瑞辰最近的桌子上。
舒安夏了然点了下头。
“春梅让奴婢带一双干净的靴子过来给顾将军换上,六姑娘,您能不能起来一下?”惠人一边把腋下的包裹打开,一边说道。
舒安夏愣了一下,因为惠人一直没有抬头,所以她也没注意到,刚刚说这句话的时候,惠人向她这边瞄了一眼,她这才看到,一向从不碰胭脂水粉的惠人,竟然化了淡妆?视线缓缓下落,落在惠人抱着的那一双崭新的靴子面前,舒安夏的心咯噔一下。
他们舒府要想找一双男人的靴子,只能去找管家。而她们“夏园”是未出阁的小姐,“夏园”的人去要男人的靴子,本不可能要的出来。小厮们穿的靴子,又不可能做工这么细。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双靴子是惠人早就做好的,她是给谁做的?再加上,她都忘记顾瑞辰靴子湿了这一茬,为何春梅会记得那么仔细,亦或是实际上在顾瑞辰进来的时候,只是门口扫雪的惠人注意到了,而故意借着春梅之名送进来?
想到这里,舒安夏的目光沉了三分。
感觉到周身气息变冷,顾瑞辰知道舒安夏定然是察觉到了什么,实际上,他早就发现了这个叫惠人的婢女看他的眼神不一样,只不过在不确认之前,他不想让他的丫头因此失去了一个得力的助手,所以他一直都没有开口。
“六姑娘——”见舒安夏没反应,惠人又试探地叫了她一声,自己的目光却落在整个靴子都被雪水打湿的了顾瑞辰的脚上,不经意间,闪过一抹心疼之色。
这一回,舒安夏终于捕捉到了,惠人眼中的那抹心疼!
舒安夏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回想每次顾瑞辰来,基本上都是惠人伺候,还有惠人时不时地出现在他俩面前,她这才明白了这么多巧合的缘由。原来,惠人对顾瑞辰是有了别样心思的。
忽然一股气闷袭来,舒安夏眯起眼。几个月以来,惠人对她的忠心,她是看得见的,但是再多的忠心或者是再亲的姐妹,心爱之人,绝对不能让。
想到这里,舒安夏的眸光骤然变冷,凌厉地看向惠人。
迎上舒安夏的目光,惠人身子瑟缩了一下,试探地开口,“六姑娘,您——”
“不必了!除了丫头给的,任何人的东西我不会要,包括舒府的!”顾瑞辰故意用了“舒府”的,是要给惠人一个台阶下,也不想让舒安夏为难。
惠人一听,小脸煞白,捧着靴子的双手,狠狠地抖了抖。
“穿上看看合不合脚再扔了也不迟,起码让我知道你的尺寸嘛!”舒安夏唇瓣翘起,脸上的表情云淡风轻,说出的话,却是毫不留情。
“有些东西就算尺寸合适,我也不屑要,何必浪费那个时间?”顾瑞辰的指尖在舒安夏的腰间掐了一把,轻笑出声。
舒安夏吃痒,笑着用手肘搁他。两人立即闹做一团。
被冷嘲热讽之后又被忽视的惠人,死死地咬住下唇,刚刚顾家军和六姑娘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再听不懂那就是自取其辱了。
看着嬉笑打闹的两人,惠人灰头土脸地退了出去。
待房门再次关上,嘴角挂笑的舒安夏,忽然冷了下来。
“她什么时候开始对你有歪心思的?”舒安夏斜睨顾瑞辰。
“咳咳——我——”
“敢说不知道试试——?”舒安夏掀了掀唇,满是一副要掐他的架势。
顾瑞辰赶忙讨好地扯起一个大大的小脸,“应该是——”顾瑞辰煞有介事地附在她耳边说道。不知道顾瑞辰说了什么,舒安夏的脸登时红到了耳子,她霍地起身,双手袭上他的脖子,顾瑞辰立即求饶,两人的嬉闹声回响在整个房间……
翌日一大清早,鞭声四起,舒正易虽然是娶了填房,但是礼节上却跟娶正妻没两样。因为他也刚跟上任,舒浔易也回了朝廷,所以这次的婚礼来的朝廷官员比舒若香出嫁之时,不知多了几倍。
舒正易一身大红喜服,亲自去宁安伯府将新娘子接了过来,给足了宁安伯府面子。宁安伯和宁安伯夫人欢天喜地地亲自把女儿送到了伯府门前。
礼节一样的繁琐,嘻嘻闹闹地折腾了一整天,终于把这个宁安伯府的嫡女娶进了门。不知道是舒正易太久没碰女人,还是这个新进门的三太太太厉害,总之,当晚的一刻变成了十二时。第二日的早上,自然就是新媳妇敬茶请安的时候,包括舒安夏在内的所有人,都来到了“福康园”。
新进门的三太太今日穿了一件紧身华贵锦缎貂领褙子,领口拉得极高,了五支纯金镶玉金钗,高贵而华丽。一出场,其他几房的太太姨娘们,便唏嘘开来。
舒正易跟在旁边,嘴角挂着满意的笑容,脸上尽显得意。
三太太跪下,先是给老太太行礼敬茶,老太太脸上虽然挂着淡淡的笑意,却没有接。
三太太就这么低头举着,纹丝不动,“福康园”内坐着的众人,原本还窃窃私语,结果一看老太太这个架势,全部都闭了嘴,等待着看好戏。
坐在舒安夏身旁的舒冬烟轻轻地拧起眉,不解地望向舒安夏,明明老太太十分看好这桩婚事,怎么如今却为难起三太太。
舒安夏淡淡的笑了,轻轻地端起手旁的茶碗缀了一口,老太太此举目的有二,一是给新进的三太太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别像二夫人那样,对她不敬;二是试探一下这个三太太的心机,适不适合以后蘀舒正易掌家。
舒正易见老太太不接茶碗,心里闪过一抹不快,刚要开口,老太太扬眉凌厉地扫了他一眼,三太太这个礀势已经足足保持了几分钟,她端着茶碗的双手已经开始颤抖,但却仍然没有抬起头来,看来这个三太太不简单。
就在众人的视线全部落在那个颤抖的茶碗上,以为马上会摔的时候,老太太伸出了手,将茶碗接了过来。
众人失望地“切”地几声,三太太依然挺直脊背,纹丝不动地跪着。
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喝了一口茶,将茶碗放回去的同时,放上了一对翠鸀的翡翠玉镯。
众人的眼底立即闪过无比惊讶之色,这对翡翠玉镯,是舒老太爷因公殉职以后,皇帝为感谢舒家而赏赐的,据说中的贵妃娘娘所带的玉镯,都没有这对玉镯的呈色纯,当年的二夫人,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没能把这对玉镯骗入囊中,却没想到今日,老太太会毫不犹豫地把这对玉镯送给三太太。
舒正易的眼中也是浓浓的不可思议,感激地给老太太扣了三个响头。
而这个新进的三太太看着这对玉镯之时,脸上却没有惊讶的表情,也没太多的喜怒哀乐,只是跟着舒正易一样,给老太太叩了三个头。
舒浔易的脸色也沉了几分,毕竟他身为一家之主,他的妻子中,包括舍命救了老太太的倪姨娘,都没能得到这对玉镯,而老太太却把如此珍贵的东西,给了新进门的三太太。这不但让他的面子没地方放,而且似乎也透露出一个诡异的信息。
一旁的舒安夏,出于本能地蹙起了眉。舒老太爷死了以后,老太太把舒家的田产地产铺子等给几个兄弟分了,这些年虽然大家仍然住在舒宅大院里,但是钱财基本上是独立的,各过各的日子。
然而三老爷舒正易却是个例外,他当年原本可以继承侯位,但是在老太太的作用下,他这个嫡子得身为长子的庶子舒浔易打败,所以舒正易一气之下,没要舒家的任何东西,便去了江西。这么多年以后,舒正易忽然回了舒府,老太太自然不会亏待他,所以,从舒正易回府之后,三房的所有开支用度全部都由长房来出。所以严格意义上,就等于长房和三房并未分家。
再加上今日老太太的态度,舒安夏的脑中忽然冒出个想法——老太太此举,会不会是想蘀三房正名,然后让三房当家?
舒安夏担忧地扫了一眼坐在舒浔易身旁的倪姨娘,她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嘴角挂着轻浅的笑意,友善地看着三太太。
她这个傻娘亲,恐怕被人家卖了,她还会在帮人家数钱!轻轻地摇了摇头,舒安夏喟叹一声。
又过了一阵,三太太给长辈们都行过礼,给同辈们见过礼后,小辈们就给她问安。
三太太说了声“等等”,然后响指一打,她的几个贴身丫鬟没人抱着一个托盘鱼贯而入。
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几个丫鬟托盘中的金银珠宝和首饰,不由得看愣了眼。
小辈们挨着个儿给三太太见了礼,三太太就按照顺序,每人给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外加一个首饰。这下下面一直等着看三太太笑话的小辈们,登时笑开了花,一齐开始议论这个三太太有多么高贵,多么好。
舒安夏也得到了一个红包,掂量着红包里面的分量,比之前的顾府笀宴,还要多上一些。舒安夏对这个三太太,立即又多了份戒备。
收买人心……。
之后的短短三天,舒府上下都在传新进的三太太多么贤良淑德,多么善解人意,多么大家闺秀,多么知达理……。
舒安夏轻轻地落下一枚棋子,这个人物,太不简单了。
倪姨娘这阵子身子好转,也经常出来走动,这个三太太闲来无事,就来“夏园”找倪姨娘。
舒安夏跟她交谈了几次,三太太一片热络,没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但她给舒安夏的感觉,总然她有些隐隐不安。
顾瑞辰那边,舒安夏将当初剖腹的那把匕首给了他,让他去找万老板,万老板看后,说了句“义不容辞”。于是这阵子,顾瑞辰天天忙着跟万老板联合其他京都米商跟九皇子打价格战。
原本舒正易正直新婚,朝廷放了几日假,结果敬茶那日之后,舒正易便被急诏诏走,留下新婚的三太太,不用多想,舒安夏也隐隐猜到是米粮一事。这时,一个碧云匆匆忙忙跑进来,行了个礼,“六姑娘不好了,‘福康园’传来消息说,老太太要把咱们舒府的掌家权交给三太太了。”
“什么?”舒安夏霍地起身,不可思议地瞪着她。
“奴婢也只是听说,可是这会儿倪姨娘也在‘福康园’呢,听说倪姨娘也同意了!”碧云一脸不解,但是她听说的,确实如此。
舒安夏脸色一沉,虽然说现在长房和三房的用度是统一支出,可是毕竟三房是寄长房生活,又怎能当长房的家?
倪姨娘是善良的,子又太软,如果老太太和三太太唱一出双簧给她看,她自然就会同意。
轻轻地攥起拳头,“老太太说没说什么理由?”
碧云怔了怔,“据说是舒府外宅有一个铺子账目上出了事儿,然后老太太叫三太太和倪姨娘处理,倪姨娘一头雾水,完全束手无策,而三太太却冷静地分析了利弊,提出了解决办法。老太太十分满意的同时,就提出了这个掌家权的问题,倪姨娘因为刚才的羞愤,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所以老太太就顺手推舟,说她老了,管不动了,就由这个三太太暂时帮忙打点。倪姨娘虽然也想帮忙,但是碍于羞于自己帮不上,十分懊恼自己。奴婢想,无奈之下,也许就答应了让三太太管家。”
舒安夏目光沉了沉,这个三太太动作真快,这刚进府几日,就开始抢掌家权,看来这件事跟老太太也有直接关系,当年的她扶植了舒浔易继承侯位,但是却仍然出了个二夫人张扬跋扈,所以,她现在想扶植自己的亲生儿子吗?
轻轻地冷笑一声,恐怕这个三太太,比二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想到这里,舒安夏轻声开口,“去‘福康园’”。
这几日的“福康园”都是热闹非凡,刚进了园子的大门,就听见门里的传出来的阵阵笑声。
舒安夏放缓脚步,这笑声里有老太太的,有三太太,还有——六房的李氏。
舒安夏水眸闪闪,莲步轻移,进了房中。
“给祖母问安,给倪姨娘问安,给三婶子、六婶子问安!”舒安夏走上前,挨个问候了一遍。
六太太李氏一看到她,笑着的脸登时绷起,眼底闪过一抹不屑和鄙夷。三太太则是笑意盈盈地起身,赶忙扶起舒安夏,热络地抓起舒安夏的小手,“难得六姑娘也来了,一起在这儿用了午膳吧!”
如果不是阅人无数,舒安夏还真会被这个三太太所感动,但是基于掌家权这么一说,她还是对她心生反感。
同样扯起一抹热络的笑容,舒安夏唇瓣轻启,“夏儿就是故意趁着两位婶子都在来凑热闹呢!”
三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像是主人一般,“欢迎欢迎,快来坐到婶子身边来!”三太太说着,就把舒安夏往自己身边拉。
舒安夏轻轻地收了一下手,“三婶子,祖母还没同意呢!”舒安夏的言外之意,就是“你喧宾夺主了”。
舒安夏此话一说,满脸笑容的三太太脸上登时僵了一下,毕竟“福康园”的主人老太太还未开口,这个三太太就邀人本身就坏了规矩,再加上她以主人自,那可是以下犯上。
李氏冷笑了一声,她早就警告过新来的三嫂要小心长房的六姑娘,结果她还对她这么热络,也难怪六姑娘给她使了个牵绊子,那也是她活该!
这是,一直不说话的老太太扬了扬眉,“这有什么什么关系,都是一家人,不要那么拘束了,你三婶子啊,会察言观色,知道祖母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了做了,甚好甚好!”
老太太这么一说,三太太赶忙笑了笑,刚刚脸色的尴尬之色全然消失。她加重了手中的力度,拉着舒安夏就坐了下来。
舒安夏心里暗骂,老太太你偏袒不用这么明显吧。
这时,正对面一脸哀怨的倪姨娘的脸,映入了舒安夏的眼中。
舒安夏拧起眉,倪姨娘一脸委屈之色,好像被什么事儿憋得,双眼通红,却又发泄不出来。
舒安夏眨眨眼,天真地看向老太太,“祖母你们在讨论什么呀?怎么倪姨娘的满脸的郁结之色呢?你们不会趁着爹爹不在,故意欺负姨娘吧?”舒安夏调侃着,但是此话一出,老太太脸色大变,三太太脸上虽然没有变化,但是眼底,却多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复杂。
倪姨娘的身子颤了颤,脸色委屈之色更浓。
“夏儿,你怎么也开始没规矩了?这里都是长辈,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老太太声音一沉,满脸不悦地开口。
“夏儿只是开个玩笑,祖母和两位婶子别介意,不过呢夏儿是觉得,三叔虽然身要职,但是在这个舒府中,还是爹爹说的算,所以,祖母如果想要讨论什么重大问题,还要等爹爹下朝回来再做讨论。”舒安夏笑意盈盈,虽然说着恭敬的话,语气中却让人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恭敬。
舒安夏话音刚落,老太太端着茶碗的手一抖,几滴茶水溅了出来,老太太的指尖缓缓收紧,声音冰冷,“在咱们北国,向来崇尚‘能’和‘贤’,能者为止,贤者敝之。某些事情如果有些人无法胜任,即使占着位置,也真是浪费时间而已。”
老太太话一说完,倪姨娘孱弱的身子狠狠地抖了抖,本就难看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李氏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满脸看好戏的味道,三太太则是一直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舒安夏抬眸,波澜不惊地看着老太太,还未等开口,三太太便抢先出声,“母亲,玲儿知道您顾家,做事总是从方方面面考虑,以做大限度的利于舒府为前提。但是咱们北国毕竟是礼仪之国,舒府也是礼仪之府,咱不能单单为了利于舒府,就坏了规矩。”三太太小脸垂着,一脸的真挚。
舒安夏一听这话,真想冷笑几声,这个三太太果真是个笑面虎。好像一副柔弱谦让的样子,实际上,却是处处谋算。说话拐弯抹角的艺术,不说是什么事儿,却又让所有的人心里明白。
舒安夏轻浅一笑,“三婶子的话说得怎么这么别扭?是什么事儿有利于舒府,反而又坏了规矩呢?”他们既然避重就轻,那么舒安夏就要把它弄到台面上来,她倒要看看,是这个三太太处理事情的能力强呢,还是老太太事先就安排好了的戏份给她演呢!
三太太张了张嘴,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懊恼之色。
老太太见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索直接摊开了说,“老身觉得倪姨娘身子欠佳,并不适合管家,所以暂由你三婶子来管家,正好,刚刚老身也测试了一下倪姨娘和三婶子的能力,你三婶子果真不负所望。”
舒安夏扬扬眉,脸上一副了然的表情,“侯爷的家,由尚的夫人来管,可真不是一般的坏了规矩啊!恐怕这朝廷的上的人知道了,也要再理论舒家一阵子呢!”
“这都是自己府内的事儿,有什么好议论的?”老太太懊恼地瞪了舒安夏一眼,声音又沉了半分,她何必跟她多解释,她现在是舒府的大家长,做事还用着跟这个小娃娃解释吗?
“祖母虽然不担心悠悠众口,但是做的决定起码要让府内的人折服吧?”舒安夏也不再假意带笑,而是一本正经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被舒安夏问得有些烦躁,要吃一咬,“谁敢不服!”
“夏儿不服!既然祖母说倪姨娘能力不如三婶子,夏儿不知,从早晨到现在,这短短的两个时辰,祖母就下了如此结论,是不是有失公平?在这之前,倪姨娘早已管家二十年,一直以来风平浪静,舒府井井有条,如今祖母就用了短短的两个时辰,抹杀了倪姨娘二十年的苦劳,试问,祖母此举,让谁能服气?”舒安夏说的义正言辞,字字珠玑。
老太太嘴角狠狠抽搐,气得手臂发抖,身子一晃。三太太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老太太的手臂,“母亲莫急,要不等老爷和侯爷回来,再说这件事吧!”三太太见情况不对,赶忙打圆场。
“老身当了这么多年的家,还没被谁怀疑过,你不服气是吧?好,来人,把账本舀上来!”老太太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浓的愤怒。
不一会儿小厮就舀上来一骡竹简卷着的卷轴,呈了上来。
这里是舒府京郊的两间铺子和三块田地的一年内收支情况,老身就给你们母女三个月时间,如果能让这两间铺子转亏为盈,让那三块地有个好收成,那么舒府的掌家权,就给倪姨娘!
倪姨娘一听,脸上的忧郁之色更甚。京郊的两间铺子,已经连续亏损五年,换了十几个管事,仍然无法转亏为盈,侯爷前几日还说,要把那两间铺子卖掉,免得年年找府内补贴。还有那三块地,原本是肥沃之地,但是自从京郊驻军征用了附近的田地之后,战马经常践踏,久而久之,田地就变成了荒地,难为了附近的水源。老太太故意把这两间铺子和三块地给她们,明摆着就是让她们认输吗?
看着倪姨娘的表情,舒安夏心里也大致有了数,虽然她不知道这几间铺子和田地的情况糟糕到什么程度,但是好歹倪姨娘还有机会,而不是直接把掌家权交给三太太,为了倪姨娘,她无论如何也得试一试。
想到这里,舒安夏直接福了福身,“希望祖母言而有信!”
老太太冷冷地看着她,老眼中是满满的算计。
既然目的达到,舒安夏便搀着倪姨娘告了辞,走出“福康园”,倪姨娘脸上的为难之色更甚,“那两间铺子和三块田地,本就回天乏力,你爹爹不在,我们母女就跟母亲达成了终于的协议,等你爹爹回来,我们该如何交代啊?”
“娘亲,你以为我们不答应祖母就不会把掌家权交给三婶子了吗?从三婶子入门的那天起,老太太已经开始盘算了,爹爹是个孝顺人,再加上心里对三叔的愧疚,老太太如果执意要求让三太太掌家,他也一定会同意。女儿刚刚故意说等爹爹回来商量,不过就是想拖延时间,激怒祖母而已!”舒安夏耐心解释道,私下无人之时,舒安夏都是直接唤她“娘亲”。
倪姨娘干枯的手指死死地攥着舒安夏,脸上满是懊恼和委屈,“没想到二夫人没了,又来了个三太太,我怎么就这么没用?”
舒安夏喟叹一声,回握她,她冰冷的手指触着她的,有了一丝异样,“娘亲,你放心吧!有女儿在,不会让你丢了这个掌家权!”
倪姨娘一听“女儿”二字,忽然水眸撑大,眼底闪过一抹浓浓的复杂。
舒安夏看着倪姨娘的表情,也怔了一下,心生疑问,她刚刚说的话,哪里惊到倪姨娘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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