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春羽 - 56第56章

    

    伏羊郡太守之子常文林大婚之喜就在今晚。

    整个伏羊郡都已经热闹起来。

    楚小楼携着一身男装的秦素羽,混进常太星府中。

    火红的灯笼挂满了整个府邸，处处洋溢着大婚的喜庆。常太星竟然为了爱子专门辟了府中园林作为招待宾之用,偌大的郡守府中送往迎来,人声鼎沸。在坐的宾之中,更是奇形怪状，身份不一。有不修边幅的江湖草莽,有文质彬彬的文弱生，有锦冠带礼的朝中官员，也有如楚小楼和秦素羽这样纯粹混进来看热闹的不明身份人士。

    楚小楼有些厌倦这种熙攘的氛围,恹恹的窝在园林中一角的凉亭里,兴致缺缺。倒是秦素羽很感兴趣。尤其是那些形形□的江湖人士,特别吸引秦素羽的目光。然而秦素羽虽然心中大感兴趣，面上却淡淡的。只是陪着楚小楼安静的待在一隅，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来来往往各色各样的人。

    楚小楼有气无力的抿着上好的毛尖，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四处乱瞟，须臾终于找到感兴趣的对象，于是指着凉亭西南角一个身着兽皮的虬髯汉子，一脸嫌弃的对秦素羽说，“阿羽，你看那个人，长得真丑！一脸的毛毛，不觉得难受么？”

    秦素羽被楚小楼这番话狠狠噎了一把。那虬髯汉子虽然是满脸胡须，但倒也长得周正，虽然江湖气浓厚了点，但一看便知是个男子气概十足的江湖豪，尤其是手边的那柄圆环刀，更是虎虎生威，衬得那汉子愈发显得气势十足。可是，被楚小楼这么一说，秦素羽真是忍不住想抚额叹息，好好的一个江湖刀到了楚小楼口中竟成了满脸毛毛的丑人……

    秦素羽懒得搭理他。

    楚小楼得不到回应，愈发不满。见自己的话吸引不了秦素羽的注意力，楚小楼又指着虬髯汉子旁边瘦高的男子大声道，“阿羽你看那个人！长这么高，穿衣服得浪费多少布料啊！”

    这话说的响亮，唬的秦素羽赶忙捂住了楚小楼的嘴，恨铁不成钢的咬牙道，“人家用多少布料不劳楚公子费心！楚兄还是好好品你的茶！”

    楚小楼眨着眼睛望着秦素羽，“唔唔”的说着什么。

    秦素羽疑惑的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楚小楼拿掉秦素羽的手，喘口气，小声说，“阿羽，我当然要费心了！江湖人不拘小节，他穿衣服用的布料多，不一定是他自己出钱买的，说不定是偷的抢的，这可是扰乱治安的行为，说不定我能从他那里揪出一个山贼团伙来！”

    望着楚小楼眼露光、一脸兴味的模样，秦素羽已经无力反驳了。

    “楚公子，这里是……郡守府……”秦素羽无奈的吐出一句话，费神的揉揉眉心，就算这常文林交游再广泛，就算他有一两个绿林好友，但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自己大婚之日邀请山贼土匪到官家府邸中来吧？人多眼杂，万一出点什么事，这常太星一生的仕途毁了事小，若是落个勾结匪类的罪名，恐怕这常氏一家都难脱干系……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常文林敢请，土匪神马的，也得有那个胆气过来啊！就算土匪敢过来，也难保常太星不会让他们进门啊……楚世子你这是立功心切到什么地步，竟然想在官家子嗣大婚之日的府邸中捉土匪……

    唉秦素羽除了叹气，也只能揉眉心了……

    楚小楼却来了兴致，亮晶晶的眸子几乎毫无掩饰的泄露了他的急切，“阿羽，你说我要是在这郡守府中捉山贼，会不会很好玩？”

    “……”秦素羽突地有些后悔跟楚小楼过来，这家伙摆明是来砸场子的吧？今日是人家大婚之日，他楚小楼竟然想着捉山贼这种“好玩”的事情？！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秦素羽突然很想给楚小楼一巴掌，免得他在这里合计着怎么搅乱人家的婚礼……

    楚小楼望着面色十分无奈的秦素羽，不经意的低下头去，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再抬头时便听到远处园林架起的高台之上，一位身着竹青长衫的男子向众人拱手作揖，道，“今日小子有幸得众位好友大驾光临，甚为感激。不过，内子多有不适，吉时之前，小子请来了景州红颜的当家魁首凌姑娘为各位助兴，还望各位朋友今日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那人便是常文林。语罢，凌若初便面上一层白纱，怀抱五弦琴施施然登上台来，稳坐台中，纤指轻动，铮铮然一声响拨动琴弦。在座当中多是江湖人士，听闻是红颜的花魁，一时轩然，言语轻佻的便出言调戏。离高台距离稍近的一干人更是躁动不安，吵嚷之声早盖过了凌若初的琴声。只听一男子猥琐的声音出奇的拔高叫道，“这不是咱们景州某恶霸的姘头嘛！怎么，人家娶了第一美人儿就让花魁你独守空房了？凌美人儿可是寂寞了？今日竟然难得请到这里来了，不如回头让小爷好好伺候伺候你，啊哈哈”

    男子此话随即引起园中一阵哄笑。此起彼伏的调戏声不绝于耳。

    凌若初恍若未闻。面不改色的继续拨弄着自己的琴弦。

    然而，秦素羽却忍不住看了楚小楼一眼。却见楚小楼没事人一样，悠然的喝着茶，饶有兴趣的冷眼旁观台上台下的嘲弄。秦素羽不由蹙眉。

    楚小楼见秦素羽看自己，甚至还不解的道，“阿羽看我做什么，不看阿初的表演么？阿初的琴声确实很难得的！”

    秦素羽蓦地有些心寒。

    当即转过脸去不再看他。

    楚小楼见状无奈的摇头，仍是丝毫不在乎的品茗。

    秦素羽有些看不过去凌若初被这么多人欺侮，正要挺身而出，忽然听到先前那男子一声惨叫，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待定睛一看，不知道秦素羽身边何时站了个俊美非凡的少年，面如寒霜的持刀立于凌若初身侧，五指中抓着台上果盘中的核桃仁，再次毫不留情的丢向那些口吐污秽的男子之中，顿时又是一片哀嚎声。

    “啊！是他！”秦素羽认得，台上少年可不是那日将楚小楼打去了半条命的秋青珩么！

    楚小楼恶狠狠的看了秋青珩一眼，冷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秦素羽一愣，无奈的对楚小楼说，“楚兄莫不是想今日在这府中找那少年的晦气吧？”

    楚小楼刚想点头，秦素羽便道，“楚兄肯定不是这么想的，怎么能在人家大婚之日寻衅滋事呢？对吗，楚兄？”

    楚小楼嘴唇动了动，话被秦素羽堵了回去，只好讪笑着点头，“那……那是自然！”

    秦素羽赞赏的对楚小楼一笑，便重新凝神注视台上的凌若初和秋青珩。

    秋青珩从未听过这么过分的话，尤其是这话还是对着凌若初说的，几乎让秋青珩气的青筋直跳，尽管刚刚凌若初一再示意，莫要动手，秋青珩还是忍不住出了手。那些人太过分了！

    台下哀呼不断，台上凌若初依然不为所动的拨弄着自己的琴弦，素衣翻飞，玉指捻转，琴声相和。连秦素羽看得都有些入神了。台下一众人等终于渐渐安静下来，秋青珩宛如守护神，安静的持刀守在凌若初身畔，偌大的园林终于逐渐蔓延开凌若初清脆婉转的琴音。

    月色正好。

    叮咚之声不绝于耳，宛如清泉碧落，溪水淙淙，一个个灵动跳跃的音符从众人心头缓缓滑过；又仿若忽遇山间瀑布，登时琴声大作，水击石壁之声赫然响在耳畔。待穿过瀑布，琴声忽的变得悠扬缠绵，仿佛让人看到一对情侣在丛林中欢笑，奔跑。然而琴声渐渐低沉，欢乐过后尽是萧瑟，秋叶落，人纷飞，曲终人散伤别离。

    “琼山碧水几多情，风动波心把人留。

    乱红丛中徒流连，蝶舞翩跹笑春语。

    红绡泪透郎情薄，却道劳燕分飞去。

    青山对坐诉离情，流水无意作别曲。”

    歌吟而变，婉转嘤鸣，清幽飘渺，若即若离。淡曲伤歌低声诉，情之所至双泪流。

    歌声落，琴音绝。

    园中久久静谧。

    这曲子一直没有机会唱给她听呢。凌若初手抚琴弦，心中哀乐，凄然一笑，不妨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打湿了耳际的薄纱。

    这滴泪，落在了秋青珩心上，也落入秦素羽眼里。

    秦素羽不由看向楚小楼。

    楚小楼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眼眸，琴音响起的那一刻，楚小楼便低下头去，不知有意或者无意，始终偏着头望着别处。这个角落很偏僻，台上发生的什么大致可以看得清楚，可若想从台上看到这里却不大可能。

    秦素羽看了楚小楼一眼，楚小楼起身，笑的有些牵强，对秦素羽说，“阿羽，你先坐，我出去走走。”

    言罢，未等秦素羽开口已经转身离开。

    秦素羽望着楚小楼离去的背影，嘴唇微微翕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听得出来，凌若初那首曲子是唱给谁的。更看得出，凌若初歌毕那滴泪是为谁流的。

    原来，楚小楼并不像他看起来那样无情。

    但是这情，却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秦素羽心中滋味难明。

    耳边却响起了喝彩声。迟来的掌声响彻整个园林。然而这份热闹到达不了台上，也到达不了秦素羽这个角落。

    高台之上，凌若初微微一笑，稍作施礼旋即抱琴而下。

    秦素羽遥望着秋青珩随在凌若初身侧，一行人离开舞台。

    高台有那么一刻的空旷。甚至整个喧闹的庭院都突然有些莫名的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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