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春羽 - 6868

    

    江城离景州城并不近。

    楚风和林群日夜兼程,半月之余终于抵达。原本俊朗丰逸的少年，经过这一路的长途跋涉,此刻显得风尘仆仆,满脸沧桑。甚至稀稀落落的胡子渣也冒出了头,小白脸似的楚风这一刻竟然显出黝黑的模样，下马未及喝上一口水,就直奔秦素羽和楚家家仆所在的一处别院。

    “二公子！”楚风还未踏进室内，遇上迎面而来的鹊衣，这姑娘眼睛已经暗自哭的红肿,鼻尖也是红通通的。

    “我大哥呢！”楚风看见来人,一把抓住鹊衣肩头,急切不已的问，手上用力，几乎要把鹊衣捏碎。小姑娘虽不娇弱，但毕竟是个弱女子，怎么受得了楚风这武将的用力一抓，当即痛呼出声。

    林群连忙上前，拉过楚风，劝道，“二公子别急！且让她慢慢说来。”

    楚风双目充满血丝，连日来不分昼夜的赶路，过度疲累的楚风已经筋疲力尽，若不是一口气撑着，恐怕已经倒了下去。听了林群的话，这才松了手，连连说，“好，你慢慢说，慢慢说。”

    未带鹊衣开口，林群吩咐道，“小姑娘，你先去帮二公子倒杯水来。”

    “不用！”楚风大手一挥，不耐道，“什么都不用做，先告诉我，我大哥在哪儿。”

    林群无奈，只好先进房间，让楚风听鹊衣说。

    鹊衣当下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在江城的所见所闻尽数告知楚风、林群二人。

    “我们没有找到世子的尸骨，什么都没有，栈已经烧成灰烬，什么都看不出。只是……只是夫人她……”鹊衣说到这里不由眼眶通红，哽咽起来。

    楚风听罢，哪还有心思听鹊衣后面说什么！当下握紧双拳，关节赫然作响，牙齿几乎咬碎，忽然“咚”一声，双拳重重砸在桌面之上，登时砸碎一只桌角，桌上的杯盏哗啦啦滚落在地。

    这样的响动立刻吓了在场的二人一大跳。鹊衣不知所措的站着，吓得停住了哭泣。连林群也被狠狠吓了一跳。

    良久，楚风沉着脸，从嗓子里憋出几个字来，“楚一呢？”

    话音落，楚一连忙赶到房间里，即刻跪在地上，哑声道，“二公子，属下护主不力，甘愿受罚。”

    楚风目光冷峻的瞪着跪在地上的楚一，冷笑道，“甘愿领罚？好，我成全了你。”

    “楚一楚二即刻处死，其余护卫一律杖责一百，打死了直接暴尸荒野！”

    楚风狠的说罢，拿起桌上仅存的一只跌倒的瓷壶，“砰”一声砸在楚一头上，楚一跪在地上，身子一个趔趄，额上立刻流出血来。

    “滚！”

    暴怒的楚风虽然压着声音，可显然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双手不断微微颤抖，泄露了楚风难以平息的悲恸。

    “慢着！二公子！”林群闻言连忙拦住要立刻自行领罚的楚一，劝楚风道，“二公子，你先冷静下！”

    楚风明显听不进任何话，只是怒吼楚一，“还不滚！”

    “是。”楚一低着头，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楚风！”林群恨铁不成钢忍不住有些惊怒，怪楚风竟然这样草菅人命，若这护卫真出了什么事，回头楚小楼一定会算在他林群头上，当下急怒的“啪”一巴掌重重落在楚风脸上。不等楚风说话，不由分说的拽着楚风到了院子里，直接将楚风的头狠狠按在木桶里，吼道，“你清醒点！”

    楚风任由林群按压着自己的头，竟然并不反抗。其实，楚风只要稍作挣扎，手无缚**之力的文弱生林群本碰都碰不了他。

    许久，林群见楚风没有反应，大吃一惊，连忙将楚风拉起来，竟然见这不过十六岁的少年面如死灰的呆滞着，仿佛失了魂一般落魄颓丧。

    林群倒抽一口冷气，凝视楚风半晌，一字一顿沉声道，“楚风，你太令楚小楼失望了。”

    提到“楚小楼”三字，楚风才稍稍有了反应，仍旧目光迟缓的盯着林群。

    林群暗暗叹口气，心内对楚小楼简直咬牙切齿，恨不得狠狠给她几巴掌！她这是要干什么！搞得楚家**飞狗跳，不得安生！不过，眼下不是埋怨楚小楼的时候。林群无奈的憋了一口气，难怪走的时候嘱咐自己要好好照顾楚风，原来竟然打的这个鬼主意！这个魂淡！

    “楚小楼不在了，你就是楚家唯一的子嗣。楚风，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有一点楚家公子的模样？楚小楼过去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原来楚小楼这么废柴，连自己的弟弟都教导不好！”

    “不许侮辱我大哥！”楚风听别的话没有反应，倒是林群最后一句话，让楚风怒火突起，狠狠一拳挥过去，落在林群脸上，林群嘴角立刻吐出血来。

    林群无奈又好笑之极，没想到原来“楚小楼”三个字才是楚风的软肋。当下为了激怒楚风，让他发泄一下，更是对楚小楼骂不绝口。反正楚小楼可骂的地方实在是太多，林群几乎不假思索，手到擒来。

    “我说错了么？楚小楼顽劣不堪，不仁不义，横行霸道，祸害景州百姓……啊……”

    林群骂一句，楚风挥一拳，失了理智的楚风几乎手下全无轻重，差点没把林群打死。林群是货真价实说的文弱生哪！如何经得起楚风这打小被楚小楼一手调/出来的文武双全的好手一拳又一拳的击打！不过骂了十多句，林群已经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衣襟尽是自己吐出的鲜血，再无力说话。

    鹊衣在一旁看着几乎吓傻。

    这样暴虐的楚风怎么会是鹊衣认知里那个风度翩翩的俊美少年楚二公子！

    林群有点后悔。他是真的全无抵抗能力啊！当下趁着楚风双目通红喘息的空隙，偷偷向一旁傻站着的鹊衣使眼色，让她找人来帮忙。

    鹊衣眨眨眼，看林群无声的对自己做着口型，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不过，这一分神，倒也让鹊衣搞清楚了状况，连忙上前就想劝阻楚风。可她还不如林群这个生的小丫头又怎么会拦得住楚风！还没上去，就被楚风双拳带来的劲风震慑的不敢上前，一个趔趄，摔倒在一旁。

    林群见状后悔不迭。莫不是今日竟然真的要死在楚风手里么？楚小楼你可害惨我了！林群心内哀嚎，当下连忙下意识的躲着楚风的击打，不过，眼下的林群就仿佛楚风脚下的蚂蚁，这样的挣扎本无济于事。

    “你们在闹什么。”正当林群想着要把楚小楼供出来让楚风住手的时候，一声清冷平淡的声音在闹嚷的三人身旁响起。

    楚风住了手。

    “小姐！”鹊衣惊吓的不轻，当即连忙起身跑到秦素羽身边，受惊的躲在秦素羽身后。

    林群看了房间门口施施然站着的秦素羽，大大松了一口气。当下，再无所顾忌的昏倒过去。

    “嫂子。”楚风拳头松了紧，紧了松，最终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站起来，垂着头不看秦素羽。

    秦素羽只是站着，面无表情的看着院子里闹哄哄的一切，扫了楚风一眼，淡淡说，“二公子来了。”

    楚风有些讶异的抬头。

    秦素羽的反应出乎楚风的意料。为什么楚小楼死了，秦素羽竟然像个没事人一样！

    楚风暗恼。可楚小楼自小灌输给楚风的严格家教，让楚风不敢对秦素羽造次。倔强的少年恨恨的盯着完全无异色的秦素羽，暗自咬牙不答话。

    秦素羽似乎也完全没有等楚风说话的意思。淡淡的说过，平淡的对鹊衣说，“鹊衣，帮二公子整理房间。”说罢，径自转身，离了这喧闹的院子。

    楚风见状更为恼恨，年少气盛的少年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怒气，压着嗓子沉声唤道，“嫂子！”

    秦素羽脚步一顿，并未回头，“二公子还有事？”

    “我大哥呢？”楚风低沉着声音，藏不住的暗哑。

    秦素羽毫无异色，淡淡道，“出去了，等他回来自然回来见你。”

    “小姐！”谁料，秦素羽这话一出，鹊衣立刻难掩哭腔的唤她，哽咽不成语。

    秦素羽目光如刀，刺向鹊衣，斥道，“哭什么！”

    “小姐！”鹊衣心头一哆嗦，嗫嗫诺诺委屈的不敢再作声。

    楚风愈发恼恨秦素羽的无波无澜，楚小楼死了，她秦素羽身为楚小楼唯一的妻子，怎么可以这样云淡风轻！

    秦素羽瞥见晕倒在地的林群，知道他是楚小楼的好友，眉头微皱道，“楚一呢？让他过来好好照顾林公子。”

    “楚一楚二已经被我处死了。”楚风恼恨的咬牙开口，“护主不力，害了我大哥，这种人死有余辜！”

    秦素羽霍然转身，眸光寒如冰刃，冷峻的望着楚风不语。

    楚风被秦素羽浑身忽然散发出的冷冽骇人气场冻结住所有言语，心头莫名一哆嗦，脚步不由稍稍后退一步。

    秦素羽却忽的敛了气场，对身边的一个小厮吩咐道，“拦下楚一楚二，并吩咐所有人，二公子不过是一时激愤，情绪激动失言而已，让他们不必当真，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去。”

    小厮领命退下。

    楚风看着淡然而立的秦素羽，有心反驳，一时之间竟然心头有些惊惧的不敢作声。

    秦素羽不再看楚风，只是转身离开时，淡淡的说，“你大哥不过是贪玩跑出去，不要听那些人胡言。”

    楚风惊讶的瞪大眼睛，大声道，“你是说我大哥没有死！”

    “死”字一出，秦素羽身子一僵，背对着楚风半晌，淡然无波的轻声道，“没有。不会。他会回来的。”

    一言毕，秦素羽脚步急动，逃离一般离开这里。

    楚风又惊又喜，想哭又想笑。

    “我就知道，大哥不会死。”

    楚风悲喜交加，大起大落的情绪一时让楚风几要落泪。

    “二公子……”鹊衣目不转睛的望着秦素羽急速离开的背影，哽咽的轻语，“世子已经去世了。”

    楚风一愣，怒从心起，目光狠厉的望着鹊衣，“你胡说什么！”

    鹊衣却本没有看楚风，仍是满眼心疼的看着秦素羽的背影，哽咽的道，“自从世子去世之后，小姐一直不肯承认世子的死，执意要在这里等世子回来，这一个多月来，小姐总是发愣，不吃不喝，奴婢费了好大功夫才让夫人稍进膳食，夜里也极少入睡，总是说要等世子回来……”鹊衣说着落下泪来，“一个月里，小姐已经昏迷了很多次，每次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世子回来没有……二公子，小姐是不愿意承认世子的死啊！”

    楚风瞠目结舌。心头百般滋味陈杂。

    遥望着秦素羽孱弱单薄的背影，楚风心头一痛，哑声道，“不，我相信嫂子。嫂子说大哥没死，大哥就一定没死。”

    鹊衣苦笑，“二公子，这月余，小姐已经不分昼夜的命人去找世子的下落，不知道动用了多少人手，可是得来的消息……小姐却无论如何不愿意相信，仍然让人去找……这些事情，楚一大哥很清楚。他已经不眠不休的找了一个多月了……”

    楚风一阵眩晕。

    “来人，把楚一给我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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