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橙黄焰
我缩在角落里,四肢冰凉。
身上还穿着万圣节那天宽松的巫婆袍,单薄的袍子不足以维持身体的常温,干裂的嘴唇提不起一丝开口的力气。
我把手和脚都合拢在袍子下,双手环住膝盖,长头发顺着我的膝盖披散而下。
如果有谁看见现在面色惨白的我,我想那人一定会捂脸尖叫说我是贞子在世。
虽说没有镜子,但我现在的形象估计肯定比贞子好不到哪里去,唯一的不同点也许是:她穿白衣我穿黑衣,她是天然直而我是后天卷。
因为害怕一睡不醒,我不敢久眠。
刚一醒来便感觉浑身瘫软无力,我动了动手指,勉强让自己睁开眼睛,墙壁右上方过来的光线有点刺眼,一抬头,浓稠的刺鼻味铺天盖地袭来,弥漫在空气中的腐臭味早已盖住了铁锈和消毒水的味道,我无法不让这些难闻的腐臭味吸进自己的鼻腔。
微弱的白光从墙壁照到我的脚下,地面上沙泥被我划了四下,说明我在这个黑暗鬼地方足足呆了四天。
四天未进一食,前几天墙壁漏雨的地方还有水滴补充我身体里急剧下降的水分,到了这几天,原来潮湿的墙壁早已干燥,水滴也不再泄露,这恰恰证明了我正面临着水源断绝的危险。
没有食物饿了四天也就罢了,但如果没有水分,等消耗完我体内的糖元和脂肪,估计我的体力也该告罄了。
黑暗光源的另一处,暗红色模糊的血迹早已干涸。
七天,我不知道那具不知名的尸体在这四天里到底腐烂到了什么程度。
暗弱光线的折下,时不时可以看到有不少蚊虫和苍蝇在那坨溃烂的血上飞来飞去,余光瞥过去,肠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据说人类最初食,只是为了生存。
当一个人的生存条件被逼迫到极致,烧杀防火,卑躬屈膝,吃树干蟑螂,甚至是啃食人,为了能让自己活下去,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呢?
哈姆莱特说: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活着百般感受,死了干干净净,而求生,是人类的本能。
在面临死亡威胁时,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活着,哪怕过程不择手段。
求生的本能告诉我:有必须要活下去的理由,只要能活下去,哪怕是去啃食腐烂的尸体,我也能闭着眼睛忍过这种非人的痛苦。
只要能活下去……
……这话嘴上说的好听,要实践起来却千难万难,谁知道我如果吃了腐烂的尸体会不会拉肚子呢。
先不说吃了尸体会不会拉肚子的问题,我觉得人的心底大抵都有一个维持自我原则的道德警戒线,假设我跨过了那道警戒线,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归类为“人类”的范畴。
黑暗固然可怕,但我还远没有堕落到要和蚊虫苍蝇抢食物的地步。
它们吃尸体不怕消化不良,我可怕自己会食物中毒,据说腐烂的尸体里是藏有尸毒的。
墙壁冷,视线昏暗,仓库门被锁得死死的,饿了四天的自己肯定是没有力去爬那比人头还小的窗户的,目前我所能做的,不过是在别人来救我之前,尽我可能让自己意识保持清醒。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久到我四肢僵硬,意识开始朦胧,窗外的光线逐渐暗淡,黑暗再次吞噬了夜晚的冰凉,秋夜里的寒风飒飒地刮过宽大的袖袍,割得里面的皮肤隐隐泛青。
没有被饿死渴死,大概我也要被冻死了吧,我把整个脑袋都埋在了自己的双膝里。
如今的第四天也快过去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和时间赛跑多久,总之,在每一个难熬的夜里始终坚信自己能获救,于是能多撑一秒是一秒,哪怕我最后撑不住了,怀抱着希望死去,也总比绝望而死要好。
夜里的空气越来越凉,几缕月光爬上了窗户洒在地上,昏昏欲睡间,只听得锁紧的大门吱呀一声被谁打开。
“学姐?”
嗯,这声音有点耳熟,我头脑不甚清醒地想,感觉有人好像在我肩上披了外套,我动了动睫毛试图让眼睛露出一个微小的缝隙,那人把我冰凉的全身全部拢在怀里,而后天旋地转,我似乎被谁给抱了起来。
昏暗的仓库里我看不清四周的环境,借着微弱的月光,总算看到了青年半个宽阔的膛,白色的衬衫映在月光下被蒙上一层淡淡的黄色,我努力抬眼望去,视野处也仅仅看到了青年光洁秀气的下巴,我蠕动干涩的咽喉想对青年说些什么,之前一直希望有人来救,如今终于等到了救星,然而我却在这瞬间想起了绑架我的黑发少年。
他说过我就是一只饵,用来钓大鱼的饵,尽管来的人不是白兰,但我绝不相信他事先没有做任何的陷阱动作,我张了张干裂的嘴想出声提醒青年要小心,奈何费尽力气,全部心底话最后全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可以的话,希望学姐你什么话都不要说。”夹着微不可查的颤音,瞳仁里包含了温柔、愧疚、心疼、和坚定诸如此类复杂的情绪在黑暗中一瞬间隐去,最后余下最初的温柔。
目光温润的青年一边低下头注视着我,一边抱着我往仓库门边走去。“我会带学姐回家的,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脚步坚定不移的朝前走,青年推开门,朦胧的微光洒在青年的头顶,外面的月光顷刻间笼罩在照在我们身上,近距离青年身上淡淡的糖果清香飘散过来,我瑟缩了一□子往温源靠了靠,意识朦胧间似乎听到了青年腔间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那颗不安的心最终沉淀下来。
把一切交给他,于是我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想法刚在脑中过了一遍,凉月下的地面开始轰隆隆躁动起来,我努力睁大了眼睛看着四周突然升起的黑色铁笼,不出几秒,这座黑色铁笼已然合并收缩,而我们,就是这座铁笼里的唯一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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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地下仓库原本就是由机关建成的,桐华他果然留了一手。四周的灌木突然骚动起来,拿着手枪的人把黑色铁笼围成了一个大圆圈,目测一下人手,大约有四五百号人。
我下意识转头去看青年,面对眼下的突发状况,青年嘴角的弧度未变,看不出他如玉的脸上哪怕有一丝的惊慌,悬吊起来的心跟着青年一起安定下来。
走在前面的黑发少年越过人群注视着月光下的我们,苍白的脸上掩饰不了他眸底的浓浓失望。
其实我早就告诉过他,白兰不会来的,只是他不愿意相信我的话。
少年带着鸷目光测测地转向了抱着我的青年,青年微笑,“我知道你是百罗涅的boss桐华先生。”
因为不确定青年的身份,少年不敢轻举妄动。
青年动作温柔地把我放在地上,让我靠着铁笼做垫背,他从怀里拿出一副手套戴在手上,转身面对人群,声音骤然冷了温度,“桐华先生,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想和你动手。”
熊熊的火焰在青年的手上和额头上燃起,一手橙黄一手金红,焰色的火似有生命一般在青年的额头上跳跃,照的四周的空气一片橙亮。与之改变的,还有青年如夕阳颜色一般美丽的金红色瞳仁。
“你是……彭格列的十代目?”少年似乎一眼就认出了青年的身份,惊诧过后,他忽而抚着刘海大声笑了起来,“白兰没有来,但我好像引来了另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呢。”
拨开遮住他眼睑的刘海,似有似无的视线落到我蹲坐的角落里,我在少年研究的目光注视下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青年皱着眉往前垮了一步,挡住了黑发少年对我研究的目光扫描,“看来我们之间这场战斗真的无法避免了呢。”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手上和额间的橙红色火苗瞬间窜得老高。
“你想利用谁都好,自己的仇恨应该自己去解决。但是……你最不应该的,就是牵连了无辜的学姐。”青年脸上的笑意渐渐敛气,直觉他好像在为什么而生气,如果此刻的我不是全身没有力气,大概我一定会惊叫着喊出让青年赶紧灭火之类的话。
但是,在我面前站着的不是一场现场演播的人工火灾,而是一场疑似漫画里猪脚在英雄救美后又遇上了反派斗争的异能大比拼,因为在继青年之后,少年和少年的手下也点燃了青蓝紫等各色火焰,沉暗的夜幕刹那间亮如白昼。
光亮中,只见青年走到黑色铁笼边,橙黄和金红两色的火焰碰到铁笼后,铁笼开始慢慢融化,我努力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确实没有眼花看漏,好吧,这不是在开烟火大会,也不是在拍什么科幻大片,如果硬要换一种语言来描述我此刻的惊讶,大概就是……赛亚人正在和外星人开星球大战?
我无法用言语来描述这一场绚丽的战斗,众多火焰的碰撞交汇中,唯有青年橙黄与金红色这两种火焰在这明灭的夜色中燃得最为美丽。
我盯紧青年削瘦的身影,侧过脸来时,他俊朗的面庞上似乎多了一种誓死保护自己所重视东西的坚定。
这样的青年感觉很陌生,但我却倍觉温暖可靠。等我恍惚过来时,双方的战斗已经落下了帷幕。
地面上呻吟的人群东倒西歪,青年的战斗速战速决,解决掉大部分杂碎,他已然抱起地上的我在空中飞了起来,留下站在地上的黑发少年,对着我们离开的背影,晴不定的脸色在气急败坏与穷寇难追之间变换。
离开了战斗中心不久,青年并没有立刻就带我回家,这里是远离了巴勒莫城市的郊外山区,抬眼可见到处都是葱郁的森林,夜间隐约还能听到远处传来吓人的狼嚎声。
我大口地喝着青年用荷叶盛给我的清水,清水带着夜间的冷气灌进了我本没有多少温度的肠胃,始觉得力气恢复了一些。
喝完水后,我仰头靠在了树干上,夜里的寒风刮过来,我紧了紧青年的外套,鼻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等到青年生完火,照着柴火的温度,冰冷的四肢才开始渐渐缓和,明暗的火光照映着我的脸颊,闻着青年烤的香味,干裂的嘴唇不自觉咽下了唾沫,青年面对着饿狼模样的我轻笑一声。
“给。”
这句话对我来说不下于赦令,抓着熟的一瞬间又狐疑地瞄了青年一眼。
“狱寺君教我的。”青年轻咳一声对我解释。
一开始我的确很怀疑青年的手艺,直到带着香气的烤下了肚,方觉得他的烤其实味道不也算太难吃。
反正现在饿极了的我是没空去管食物的美味与否的,食物美不美味不,能填饱肚子就行。
在我填饱肚子的期间,青年的目光一直落到我身上,我知道我此刻狼吞虎咽的模样一定很狼狈。
吃完一串烤,我舔了舔骨头舌头意犹未尽,结果又引来青年的低声轻笑,我恶恶地瞪了他一眼:别以为你转过头去我就没有听见你的笑声了,换你被关在仓库里面对着腐烂的尸体饿上四天试试,我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青年终于转过脸去把目光移开,假装没看到我现在的凶恶模样,我回给他一个“算你识相”的表情。
在我人生最狼狈的时刻被别人看见,这确实不能算是一种很好的体验。
等到我狼吞虎咽完毕,我着圆滚滚的肚子深吐了一口气,嘴上黏油油的,身上的巫婆袍早已破烂不堪,我皱着眉擦了擦油腻腻的嘴唇未果,青年轻笑着递给我一张干净的手帕。
“谢谢。”我毫不矫情地接过他的手帕,青年睫毛微垂,橙色的柴火照出了他投在地上的影子,此刻的青年距离我只有十几厘米之远,盯着在柴火上燃烧的橙色火焰,我忽然想起来之前那场炫丽的战斗。
在火焰边搓着手试图让自己的手变得更暖和一点,我犹豫了一下抬眸,“那个……”
“嗯?”青年凝声转过脸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顿了顿,我终于鼓起勇气,眨着眼睛问他:“纲吉君……你和赛亚星人有什么血缘关系吗?”如果青年这时候告诉我说他其实是孙悟空的后代我想我也应该不会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了。
目光注视下察觉到青年搅着木柴的手莫名一顿,而后他转过脸来对我温润微笑:“……学姐,你误会了哦。”
“诶,我误会了吗?”我讪讪挠头。
不是和赛亚星人有关,那和什么有关?我实在无法用其他言语去解释我今晚所看到的异象。
“那、那那……”我不知为何舌头开始打结,不就是想问清楚青年的火焰来源而已,话说我干嘛要紧张兮兮的,脑中闪过一本曾经看过的小说,我立刻锤手顿悟:“我知道了,纲吉君,其实你会火系魔法是吧。”
青年表情微愣。
我赶紧列举自己猜测的源头,“霍格沃兹都有火系魔法,你看,赫敏她还使用过火系魔法烧东西呢……”越说到后面我的声音越小,我讪讪一笑,抱住膝盖缩了缩脚趾,好吧,也许是我记错了,霍格沃兹本没有火系魔法,赫敏她也没有使用过火系魔法烧东西……
沉默。
寂静的沉默。
旺盛的柴火噼里啪啦地烧着,四周寂静的可怕,流动的空气中带着阵阵冷气,良久,带着歉意的声音从青年那边低声传来。
“学姐,对你……我很抱歉。”
——对不起,我来晚了。
交叉相搓的双手莫名一顿,我知道他想告诉我这句话。
“你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因白兰而被绑架的事情,其实我没有怪过任何人,也没有理由责怪任何人,因为本人我自己也有责任在里面。
沉默的气氛在继续两人之间蔓延,劈啪的火焰照的我埋在膝盖上的脸颊一明一灭,在我以为青年不会再开口时,带着凝重的语气问了我一个似乎他一直都很想问的问题。
“五年前,学姐你为什么突然消失了?”他抬起眸正视着我略微发怔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把七天改成四天,剧情需要,考据党务必请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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