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仙途 - 第九章 刑堂老道

    

    刑堂位于黑琼峰顶附近，方圆千丈的山头被完全砍掉，转而建设了一座千丈方圆的半山庄园。庄园分中，南，北，三个院子，每个院子前后三进，雕梁画栋，绿瓦红墙，规模宏伟，气象不凡。

    玄冰之来到庄园门口，向守门的道人行了一礼，“这位前辈，我想报案。”

    “报什么案？”守门道人站立如松，面色严肃，声音冷如冰。他好像一座只懂问答的机械木偶，又好像是一个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出击的资深刺客。

    无论是哪一种角色，都令玄冰之心中泛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定了定神，玄冰之郑重说道，“我怀疑，山门中有人对我意图不轨。”

    “进门右转，第二进院子。”

    “多谢前辈。”

    由始至终，那道人都没有看过玄冰之一眼，哪怕眼皮都没有翻一下。这人一身浓郁的肃杀之气令玄冰之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或许他是觉得跟前的小角色本不值得他正眼看待，又或许他是在以身姿气势展示刑堂的威严，然而玄冰之却顾不得猜测详情，匆匆道谢之后，便快步向庄园内走去。

    进了刑堂，玄冰之在第一重院落的偏门右转，进入东面东面院落后直行，很快便来到第二进院落中。

    这里是一处山水庭院，院中一汪小湖，湖上亭台楼阁一座接着一座，清秀淡雅，美轮美奂。

    每个小亭中都守候着一个道人，他们大多数正专心致志的聆听着对面报案人的讲述，少数无所事事者则清一色倚柱观鱼，意态从容。

    玄冰之入院之后，离她最近一座水亭中的老道站起身来，向她微笑着招了招手，“小丫头，过来。”

    这老道童颜鹤发，面色红润，笑容可掬，玄冰之一见他便大生好感，心中的紧张顿时散去了大半。

    “姓名，年龄，师从何人？”见玄冰之走近，老道招呼她在自己对面坐下，探手取出一只透明的水晶球，灌入真元后放在二人中间的石桌上，淡淡发问。这水晶球是一种可以记录影像信息的法器，是刑堂备案的专用工具。

    玄冰之从来没有去过任何衙门，闻言略感错愕，老道却不再言语，只看着她含笑点头。

    “玄冰之，十三岁，师从出尘仙子。”

    “哟活，原来是出尘仙子的七弟子，失敬失敬。”老道拱了拱手，看似客客气气，言语却忽然刻薄起来，“你们出尘一脉，有了问题不是习惯于自己解决的么，怎么今日有闲，来我刑堂这种**无能之地做客呀？”

    玄冰之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莫非师父师兄们跟这刑堂有什么过节？可是她初入山门，师父闭关去了，师兄师姐们一个都不认得，而且除了师父之外，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嫌犯，她不来刑堂，又能去哪里？

    当下心思一转，当做全没听出对方讥讽的样子，不卑不亢道，“启禀前辈，晚辈怀疑黑琼峰上有人对我图谋不轨，此来是向刑堂求助。”

    老道哦了一声，眯起眼睛狐狸似的嘿嘿一笑，“你莫怕，你莫动，你也莫叫哦。”

    玄冰之吃了一惊，莫名其妙道，“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

    “便是这个意思。”老道说完，手上突地出现一道白色的明亮火焰，就在玄冰之惊骇绝伦的目光之中，老道抬手一拍，将那火焰直接按在了她的眉心之间。

    玄冰之本能地想要叫喊逃避，却在最后时刻稳住身形，硬生生把那声尖叫卡在了喉间，她在老道的目光中看到了一抹恶作剧式的嘲讽，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自己真的就此乱了方寸，那么对方会很开心，很高兴，这种建立她痛苦之上的喜悦，显然不是她想看到的。

    果然，白色的火苗在进入她的泥丸后并未给她带来任何痛苦，而老道目光中的狡黠也变成了淡淡的欣赏。

    “你这丫头的心倒是比朱治那混账要强了许多。”老道淡淡夸了玄冰之一句，不疾不徐的说，“我打入你识海的是我们琼华的秘法——问心术。从现在起，你只要说出一句谎话，我就会通过法术立刻知晓，而今天的问案也会马上结束，你听明白了么？明白的话，就把你的委屈尽可能详细的说一下吧。”

    玄冰之大喜过望，不自禁的站起身来深深万福。老道的话无疑是给她服了一颗定心丸，有问心术这样的强法辅助，她就不怕再有什么冤假错乱，纵容包庇了。

    当下玄冰之仔仔细细的把自己早晨在山中的遭遇讲了一遍，老道不时嗯嗯出声，以示回应。

    待玄冰之讲完经过，老道悠悠然思索片刻，轻声道，“那几个外门弟子用的都是假名，他们的相貌，你能画得出来么？”

    玄冰之自小随母亲学习女红，在绘画上小有心得，闻言点头道，“大致可以吧。”

    老道从储物袋中取出笔墨纸砚，示意她开始。玄冰之每画一张，老道就摇一次头。

    “不认得。”

    “不认得。”

    “一个都不认得。”

    “好了好了，不要画了。”玄冰之连画三张之后，失去耐心的老道摆手示意她可以停下了，“你先回去吧，有事再来。”

    “什么？”玄冰之错愕，继而微微愤怒起来，“前辈，这就完了？”

    “那你还想怎样？”老道像看白痴一般看着她。

    玄冰之忿忿道，“刑堂不是专门维护山门秩序，打击犯罪，维护琼华弟子安危利益的地方么？我初入山门就遭人碰瓷陷害，你为什么管都不管？”

    “碰瓷？也许吧。”老道瞥她一眼，“至于陷害，你遇到的那些人没有用法术，没有动法宝，你身上既没少了一汗毛，也没失了一块灵石，害在哪里？”

    “你！！！”玄冰之已气得说不出话来。

    老道嘿嘿一笑，“我教你个乖吧，捉贼那脏，捉奸拿双，凡事都要讲个证据。你说的虽然都是实话，却并不代表对方是有恶意，你遭遇的一切所有可能产生的后果，都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不是事实，所以不构成证据。”

    “那要怎样？”玄冰之怒极反笑，嘲讽道，“莫非真的要到我被他们押上刑堂或者送入伙房的那一天，你们才肯为我伸冤？”

    “错，大错特错！”老道脸色一垮，眼中尽是轻蔑与不屑，“无论你被他们押上刑堂或者送进伙房，倒霉的只有你自己，丢脸的也只有你自己，他人只是看个笑话。倘若我们刑堂连这种破事都要管，那门中起码要划两峰弟子给我刑堂差用才够，那不是滑稽么，你说是不是？”

    玄冰之仰天长长叹一口气，失落的道，“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才来的时候你会告诉我，出尘一脉出了事情，都是自己解决，原来竟是这样，我明白了。”

    “不，你这个一筋的蠢孩子，你一点儿都不明白。”话至此处，老道神色突然严肃起来，“出尘仙子是修道界近二百年中最出色的女修，地位崇高，万人莫及。你作为她的门下弟子，闲杂人等轻易不敢找你的麻烦。也就是说，凭你的身份，几乎不可能遇到什么碰瓷敲诈。

    你有没有想过，倘若你被送入伙房之后，那帮人忽然道出自己真实身份，说他们是门中某位长辈派来的戏子，目的是试探试探你，考验考验你，看看你的心智反应如何，你该如何处之呢？你该如何面对你的师父呢？你的师父出尘仙子，那可是琼华最高洁最孤傲的一朵雪莲，你作为她的七弟子，心智反应如此不堪，你对的起她的栽培么？你丢得起这个脸么？”

    玄冰之闻言愕然，随即冷汗涔涔直下，前后背顷刻间湿透。她一直以为今早经历的不过是一桩普通的碰瓷案，是某些山门败类每逢有新弟子上山就要例行实践的敲诈勒索。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事背后的内幕竟会如此出乎她的预料，倘若自己早些时候中了那些人的诡计，引来的后果也比她想象的更加可怕。

    原来自己得以拜入出尘仙子门下，收获的并不仅仅是一位良师跟一条通向长生的光辉大道，自己的肩头，不知何时已压下了一座名为荣耀的大山，她的所作所为，都必须配得上这份荣耀，配得上‘出尘仙子座下七弟子’这九个滚烫的大字。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策划了这一切，难道真是这黑琼峰上的某位长辈？”玄冰之心念如电，飞快的思索着，“可是假若那些人真是试探，事后也应该表明身份才对。既然他们没有表明身份，这就代表他们确实存着恶意。可恶，我才入门一天就这么着急要让我丢尽脸面，到底是谁那么狠心要陷我于那样尴尬的境地？”

    “多谢前辈指点迷津！”玄冰之郑而重之的再三执弟子礼向老道表示感谢，“晚辈这就告辞了。”

    “先别忙着走。”老道此时却嘿嘿一笑，把手一搭，“给钱呢，咨询费，一百灵石。”

    玄冰之立时瞪大了眼睛，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你这老不死的吸血鬼，就这么几句话，你就要收我我一百年的工钱！”

    转念她才想起自己再不是那个孤苦伶仃的小丫环了，一百灵石她还支付得起，而且老道一番开导，实已大大开阔了她的思路，所谓千金难买是箴言，这桩买卖还是值得的，便心甘情愿的向老道奉上一百灵石。

    老道很愉快的收下咨询费，拢了拢胡须，咧嘴一笑，又道，“小姑娘，看在你干脆给钱，没有讨价还价的份上，我再额外奉送你几句。我们琼华严令禁止弟子之间私自斗殴，更不允许高修为弟子以武力欺压新人，你此次遭遇围攻，惊而不损，就是托了门规的庇佑。你出身寒微，修为浅薄，最害怕的也许是受到山门前辈的武力压制，但我要告诉你，在修道界中，武力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要想彻底打败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打败他的心。”

    玄冰之担心的正是自己实力不济，走到哪里都难免会受到欺负，此时听老道讲起门规，她心里一动，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紧要的关节，只是顷刻之间想不通畅，干脆开声问道，“前辈的意思是？”

    老道呵呵笑道，“这天底下很少有无缘无故的爱，也很少有无缘无故的恨，害你的人，要么与你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想要把你赶下山去，要么与你师父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想通过你来折损你师父的颜面。无论是哪一种，老夫都可以断定，那人的后台不是你轻易能够撼动，也不是我刑堂轻易能够撼动的。”

    玄冰之被他唬得不轻，一张脸瞬时就白了，“前辈，您是说，害我的，有可能是与我师父有怨？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你本没办法抗衡，是也不是？”老道笑着接过她的话头，“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害怕，谁这辈子没几个仇人，谁这辈子又没几个朋友呢。就算这事的幕后主使真是某位元婴期向上的前辈高人，他碍于自己的身份尊严，最多让门下弟子派几个炼气期修为的小娃娃跟你过过招，不会对你下手太重的。就算他不顾脸面真的派出你完全无法应付的角色，也会有与你师父修为相当的友人出手相助。所以，你的人身安全暂时是不会有任何问题，只是类似于今日的事件你或许会遭遇得较多。”

    玄冰之微微放下心来，执礼道谢，“多谢前辈再三提点，弟子感激不尽。”

    “不用谢我，要谢也该谢那一百灵石。”老道含笑轻轻点头，又道，“想要在这黑琼峰上站稳脚跟，你可以出彩，也可以平庸，但绝不能丢脸。即使丢了脸，也要忍辱负重，想办法赚一个更大的面子回来。如此，你才对得起你师父，对得起你自己。你才有资格追寻仙道，享受长生。至于那位嫌犯的身份，你要多加考量，千万别妄下决断，贸然私自报复。你已经不再是烧水打杂的乡下丫头了，刁难你的也不再是玄家的那几个地主豪奴，你所面对的，可能是个人行为，也可能是一个修仙旺族的蓄意陷害。记住，一切都要讲求证据，有了强而有力的证据，门规才可能帮的到你，老夫才可能帮得到你。好啦，老夫言尽于此，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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