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莫名其妙的热病从此就除了根,也未可知。”
宝钗只似笑非笑望着她,并不说话,仿佛在辨这话的虚实。香菱见这副光景,把牙一咬,心一横,低头道:“再者,这位姚先生心中是有爱慕的人的。我只见过一次,虽然年纪老了些,但是论气度,我也见了那么多夫人小姐,竟是都比不上她的。”
宝钗听闻,暗暗吃惊,问道:“难道连林妹妹也不如她吗?”
香菱沉默了片刻,方道:“林姑娘毕竟年纪小,不如她大气,遇事会拿主意。说句不怕姑娘生气的话,不单林妹妹,恐怕连姑娘这样的,也比不过哩。”
宝钗自然不会为这个生气,笑着说道:“可见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当年我老师孙嬷嬷曾说,人总要历练历练,经些事情,才更有能耐,更有光彩。如今果不其然。”
香菱知道宝钗口中所说的老师孙嬷嬷出身宫廷,是宝钗的父亲在世时候专程为宝钗请的教引嬷嬷,时常听到宝钗提起的,只恨无缘得见,如今听宝钗再度提起,不免感叹道:“若我能见这位嬷嬷一面,也就不枉此生了!”
这边宝钗和香菱说些女儿家的私房话,轻声细语,温馨无限,而正屋里王刘氏向莺儿娘哭诉的,则是出嫁妇人才能体味的凄风苦雨。
却原来刘姥姥自进了贾府一趟,从王熙凤和宝钗那里各拿了二十两银子,又借着寄养香菱收了好大一笔钱,王狗儿家的小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起来,不但重新买了地盖了大瓦房,还办了一个改制棉衣的小作坊。
俗话说的好,饱暖思淫.欲,据说东汉学问最好的皇帝都知道“富易妻,贵易友”的道理,唐朝在田间耕作的老农多收了三五斗就盘算着换一个婆娘睡,更何况王狗儿这等从小娇生惯养、经过一场富贵的破落户?
当年家里穷的时候,王狗儿因虑及儿子女儿无人料理,把岳母刘姥姥接来家住,这才过了几年,王家乍富之下,狗儿就开始看人不顺眼起来:先是嫌弃王刘氏接连生过了两个孩子,容貌已衰,不如黄花闺女时候鲜嫩可口,又是唠叨抱怨着岳母不该吃老王家的饭。幸亏他不知道香菱寄住的始末,认定薛家是金陵大户,官宦之家,不敢得罪,又有刘姥姥看得紧,不然连香菱都被他嫌弃了去。
恰巧村头上住着一个姓孙的寡妇,是童养媳出身,可惜命不好,还未圆房,男人先夭折了,那家的婆婆不肯放人,就强命了童养媳守着,如今不过二八年纪,正是鲜花嫩柳一般,一向招惹村里一伙闲汉觊觎,只虑着孙婆婆为人凶悍,未曾得手。如今狗儿有了钱,就常去滋扰生事,料得凭着几个臭钱,必然可做成此事。
这日宝钗意外来王家,王狗儿却又去孙寡妇家寻事,王刘氏难免觉得面上无光。莺儿娘本是个伶俐的妇人,不过三言两语就试探出来,王刘氏索性将心中郁闷倾泻而出,拉着板儿青儿两个孩子,娘仨抱头痛哭。
刘姥姥见女儿如此痛哭,心中自然不好受,但当着莺儿娘等人的面,少不得出来圆场,道:“各人都有各人的命。这原是你命不好,除了这般挨着,又有什么法子?”
莺儿娘也忙着劝解,王刘氏好容易才止住了,慢慢破涕为笑道:“托姑娘的福,这日子越发好过了。但凡有些不顺心的,想想板儿和青儿,也就过去了。”
少顷宝钗出来告辞,莺儿就在车上将这些话跟宝钗学说了一遍,眉宇间甚是气愤,宝钗摇头道:“你也莫要只顾生气。若是依你,又该如何才好?难道因为富了,王家男人使坏,就叫王家贫苦一辈子?又或是要王刘氏和离?你看看这世道,孤身女子如何容身?”
莺儿听了这话,不禁呆住了。她小小年纪,只知道气愤,却不曾想过,依眼下的世道,王刘氏除了忍耐外,更无第二桩事能做。当下莺儿就像葫芦被锯了嘴似的,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人生闷气。
而宝钗心中,自经了这件事,越发羡慕孙嬷嬷的自由自在,对宫选也就越发看重起来。
这日直至黄昏,姚先生才从外面回到王家。这是一个相貌丰致、衣着整洁、谈吐得体的中年人,从村口一路走回来,难免收获了一箩筐浅闺妇人们仰慕的目光。回了王家,姚先生刚开门进了自己的屋子,香菱就捧着一盘子黄金丝过来,向他道:“我家姑娘过来看我了。也说先生这黄金丝的味道好。她还以为这是甘薯做的呢。”
姚先生起初不甚在意,喃喃道:“甘薯土豆,都是西洋传过来的农作物,又有什么分别?”又想了一想,方喜上眉梢:“有了!香菱,你且用甘薯试试看!”
香菱见姚先生高兴,忙应了一声,又扭捏许久,方问姚先生说道:“先生上回说女儿谷之事,如今到什么地步了?官府可曾应承?”
第55章
姚先生闻言,面上浮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摇头道:“哪里有这么快。这等事情,是民与官府争权,官府自己不乐意办的事,却也不许草民张罗。况且往深里说,又和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相悖,是急不来的。”
香菱奇道:“不能啊,先生只是在做善事啊,不知违了哪条?”
姚先生更是苦笑着说道:“三纲里有夫为妻纲的道理,三从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女子从小到大不能自己做决定,只被教导盲目顺从。如今我想兴建女儿谷,教女儿家自己养活自己,自己做决定,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官府中人饱读经书,又怎会轻易应允?”
姚先生这话是香菱从未听说过的,她似懂非懂,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突然王刘氏冷不丁从外面推门进来,流着眼泪说:“难道女人家的命竟然这么苦?我不信老天爷就不给我们一条活路!”
姚先生冷笑着说:“这几千年的史书里,字缝里写着字,字字句句都是吃人吃人,这吃人自然先吃女人,或者女人在他们眼中根本不能算人,你们难道从来不知道?”
王刘氏呆了一呆,并不明白姚先生在说什么,只觉得这个人模样看起来是明白的,可言语里又透着几丝疯意,一时倒吓住了。她本来也不懂得许多,只是因自家男人跑去跟寡妇鬼混,心中气不过而已,四下里哭过闹过流几场眼泪也就罢了,依旧会似往日般忍气吞声继续过日子。不料几滴泪却引出姚先生这疯言疯语来,就如同假痴遇到真疯子一般,王刘氏见姚先生这个样子,也不敢在他面前继续委屈哭泣了,忙不迭走开,仍过她忍气吞声的准下堂妇日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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