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住哪儿?”
“西城街租了间房子,就在阿萍家那个小区。”
坐上饭桌,林淼的外婆就马上盘问起江洋来。江洋拿着筷子,看着满桌子好就好肉,有些愁眉不展。被亲妈审犯人一样地对待是一方面,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则是莫名觉得肚子发涨,别说吃饭,居然连酒都不想喝。江洋来回回忆,自己除了早上吃了碗糯米饭,喝了碗豆浆,林淼和晓晓出门后,他可是连中饭都没吃,就一直在电脑前奋战。按理说,这会儿应该饿得嗷嗷叫了才是啊。年纪轻轻,居然茶饭不思,难道是因为刚才提到了薇薇?
江洋胡思乱想,愣是完全没想起自己出门前干掉一包林淼的压缩饼干。
林淼的外婆见江洋不吭声,还当他是嫌烦,于是更碎碎念道:“在外面租房子,一个月还要白花一两百块,我看你干脆回来跟我一起住,家里又不是住不下,中午、晚上我还能做饭给你吃,总比你整天在阿萍家里混饭好。过几天问问你姐夫,能不能先帮你找个工作,你自己也主动点,该说的话你就要说,别真当别人欠你的一样。你姐夫又不是你爸,总不能像照顾淼淼一样去照顾你,阿萍你说是不是?”
“行了,行了,有完没完啊?”江洋满脑子里都是张幼薇,白日梦生生被林淼的外婆搅得支离破碎,终于忍不住把筷子一放,没好气道,“介绍什么工作啊?过几天我自己就要开店了!”
“开什么店?”林淼外婆一怔。
江洋道:“搞个房屋中介,本钱阿萍和姐夫出。”
林淼的外婆望向江萍。
江萍放下酒杯,点点头道:“先给阿洋弄个事情干干,赚了对半分,亏了算我们的。生意要是做不下去,再让阿荣跟街道里打声招呼。”
林淼的外婆点点头,稍微安心了点。
她三个子女,老大江娟是已经毁透了,老二命好,嫁了个好老公,现在剩个最让她挂心的小儿子,她不求别的,只求江洋能养活自己,将来随便找个老婆,能传宗接代就行……
晚饭吃到7点多,林淼几个人稍微在外婆家里坐了一会儿,就嫌无聊地走了。
回家路上,江洋有些闷闷不乐地和林淼他们娘儿仨分开,说想一个人静静。显然是今天被老妈怼完,出现了一定程度的“二十岁年轻人自我怀疑以及怀疑社会应激综合症”。
林淼完全理解江洋的反应。别说江洋这种二十岁出头的小年轻,在他前世那会儿,城市里一大堆年过三十依然结不起婚的屌丝,迷茫得可比江洋严重多了。
“明天是星期天啊。”林淼坐在三轮车上,拿出传呼机,看着上面刚刚发来的号码,很当回事地说道,“明天可以跟莉莉打半个小时的电话。”
江萍戳了戳林淼的脑袋,不满道:“屁点大就整天莉莉、莉莉,这么着急娶老婆吗?”
林淼叹了口气,仰头望向星空,深情唱道,“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离不开暴风圈,来不及躲……”
江萍听得直翻白眼:“你这么想着莉莉,那莉莉替你做什么了啊?”
“哇,你还真别说。”林淼歌声一收,正色道,“莉莉为了我,最近已经打遍她们班无敌手,人称五道口附小女陈真,昨天还让我给她买副双节棍。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突然想起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离不开暴风圈来不及躲。讲真啊,其实我真想给她买的,但是铁质的太重怕她拿不动,木质的太轻怕她用不好伤到自己,塑料的又没战斗力,她拿出去打人的时候不够力道,唉,太难了,爱情就是这么容易让人感觉烦恼。”
蹬三轮的车夫听得笑喷。
江萍却拉下脸来,自言自语嘀咕:“等你长大了,这么能闹的儿媳妇儿我可不要……再漂亮还能有晓晓漂亮啊?”
林淼扭头看晓晓一眼,心说:“晓晓再漂亮,将来一对a又有什么说服力?再说了,国有国法呢……”
……
林淼和江萍隔着十几年就开始讨论人生大事的时候,几百公里外的杭城《曲江南都报》大楼内,袁佳洁正在和报社领导汇报着“神童风波”的有关情况。
《曲江南都报》和《东瓯日报》的一来一回,让这些天《曲江南都报》的销量陡然都上升了一个层次,站在市场的角度去考虑,不管事情真假,这个新闻,都无疑是个好新闻。
领导特地等到下班之后,才把刚刚从东瓯市返回杭城的袁佳洁叫到办公室来,先是好好地夸了几句,然后才向她问起,调查林国荣把儿子包装成神童这件事的始末来——《曲江南都报》的领导倒不是怕袁佳洁证据造假,惹来林国荣的报复,在报社领导的眼里,林国荣哪怕现在再红,也总有过气的那天,再说哪怕是比林国荣更红、更有权力的人,他们报社也不是没得罪过,反正就一句话,在江南地区,只有他们《曲江南都报》得罪别人的份,中枪的人,除了自认倒霉,基本什么都做不了。毕竟比引导舆论,谁能跟办报纸的比?
更不用说,《曲江南都报》现在的日发行量,可是稳居全国前五。
袁佳洁得了好处,完全没有要分一半给塑料姐妹的意思,她从头到尾隐去宋佳倩不提,只说是自己从找到蛛丝马迹,然后一路顺藤摸瓜,找出了林国荣造假的破绽。
“尚主任,其实咱们已经够给东瓯市面子了,都没说是林国荣造假,只说是他儿子的神童身份是假的。《东瓯日报》也是有意思,什么证据都不给,空口白话就说咱们的调查是假的。怎么可能是假的呢?我都是找所有的当事人,一个个亲口问过来的。”袁佳洁信誓旦旦。
尚主任问道:“可是我听说,你问了一大圈,就是没去问林国荣和儿子本人啊。”
“那是采访不到啊!”袁佳洁睁眼说瞎话,“林国荣整天出差,人都见不到,他儿子才七岁,七岁小孩子说的话——那不是问了也都白问吗?还有我交给您的那份材料,里头有篇作文,就登在《东瓯日报》上的,我写报道的时候,给林国荣留面子,没把整篇原稿都写出来,那篇作文您看了吧,题目叫作《门》,您说那是一个六岁小孩能写得出来的?我现在去杭高叫个文科班的学生出来,也不见得能写得那么好。”
“杭高的学生,水平可不止这点。”尚主任笑眯眯道,“你先不要这么激动,我叫你过来,又不是要审问你,就是先核对一下信息,咱们这个新闻啊,我看还是有可挖的地方。今天咱们编辑部收到一封匿名信,东瓯市寄来的,内容呢,暂时先跟你保密。但是你只要能跟我保证,林国荣确实有问题,这个新闻,我们就能一直往大了做,做出比你上回报道,更大的、更轰动的全国影响力。”
袁佳洁被领导的大饼一忽悠,立马就掏心掏肺了。
她打开包,取出一盘磁带,在领导眼前晃了晃道:“尚主任,我这里还有个更厉害的证据,要不你听听?”
“哦?还有?”领导眼睛一亮。
袁佳洁拿着磁带,走到靠墙的桌柜前,打开摆在柜子上的录音机的磁带口,把磁带放进去,按下播放。录音机安静片刻后,传出一个低沉的女性声音,但却是东瓯市的土话方言。
“阿荣他儿子,小时候哪里有什么书读啊,都是乱说的。他家穷得饭都要吃不起了,阿荣一开始是掏粪的,后来才去了街道坐办公室,初中毕业就没读书了,他自己肚子那几个字,勉勉强强自己能拿出去混口饭吃就不错了,还能教儿子读个什么书?我跟他全家住一起这么多年,我反正是从来没见过他教儿子……”
袁佳洁把录音机一按。
领导听不懂东瓯市方言,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袁佳洁笑着将上面这段话,给领导翻译了一遍,然后问道:“尚主任,你知道这段录音,是谁说的吗?”
“谁?”
袁佳洁嘴角一扬:“林国荣的亲妈。”
“还有这种事?”领导不由乐了。
这辈子没见过坑儿子坑得这么不遗余力的……
“好,挺好,你这个录音再多复制两份。”领导有点小兴奋地站起来,感觉像是抓到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他走出办公桌,来回踱了两步,突然道,“这样,来而不往非礼也,《东瓯日报》给咱们发了公开函,我们也不能不回应啊。不然人家不得说咱们做贼心虚了。
既然他们不承认,咱们就自己调查给他看。你今晚加个班,马上写个要求进一步挖掘新闻事实的公开函,请《东瓯日报》协助调查。现在是晚上8点,这个公开函,你抓紧写,明天早上就见报,我现在就打电话跟总编说。”
“好,二十分钟就够!”袁佳洁振奋回答,匆匆走出领导办公室。
领导搓了搓手,拿起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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