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如救火,老林、江洋和林国华三人匆匆离去。林淼其实也想跟着走一趟,但跟在老林身后迈出几步,发现自己连他们的步子都跟不上,就突然觉得没必要了。
环保局不是冲着叶慧芬去的,也不是冲着沙场去的,而是在某些人的指使下,冲着老林和老林身后的利益集团在发难,今天先对沙场下手,可能是在投石问路,也可能就是要开始撕破脸的信号,但更大的可能,应该还是作为一种警告。
江洋也说了,接下来就是争抢大罗镇地块的竞标。大罗镇那块地是什么地方?未来的东瓯市大学城啊!那片地到底有多大,林淼是亲自去看过的,包括瓯大、瓯医、瓯职在内,至少2500亩!市区范围内,如此巨大的一片地,试问谁能不动心?
而这种事如果要拿出来谈的话,他一个八岁的小孩出来动嘴皮子……
该玩笑!那是在侮辱谁?!
叶慧芬今晚是肯定能回来的,不然徐毅光也不可能那么快回话,沙场今晚肯定是弄不回来的,不然对方也不会那么大张旗鼓地做动作,既然两个结果都确定了,而且对方敲山震虎、震猫、震狗的目的也达到了,自己去不去,应该都不会有第二个结果。反而还得让老林分心照顾他,没必要。顶多只是失去现场听一听环保局那头的口风的机会而已。但有江洋在场,对方如果说什么重要的话,自己早晚还是会知道的。
林淼一通想法间,老林、江洋和林国华已经没了踪影。
江萍站在房间门口问道:“阿淼,你晚上想吃什么?”
林淼满脑子想法好多,随口扯蛋道:“想吃鲸鱼。”
江萍一惊:“金鱼也能吃?酒店里有吗?”
林淼叹口气道:“叫份海鲜炒黑米饭吧,我跟爸吃过一次,味道还行。”
江萍哦哦应着,回房间给楼下打电话去了。
表达能力之差,点个饭都花了三分钟……
林淼心不在焉地陪着晓晓看了十几分钟的动画片,十几分钟后,等一碗炒饭送上来,半个配菜都没有,娘儿仨吃着炒饭,喝着饮料,房间里终于又有了点除动画片外的其他动静。
江萍开始发表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说道:“你说那些人怎么那么坏啊?莫名其妙就把沙场封了,哪里做错了,先通知一下让我们改了不就行了?一句话都不说,直接带人就把沙场封了,要是都这么干事情,老百姓还怎么过日子啊?又不是旧社会了!我们又没犯法……”
“肯定犯法了。”林淼满嘴饭道,“他敢封你,就是咱们自己有漏洞。沙场做事肯定干净不到哪里去的,那些挖沙的,本来规定每天作业时间是12小时,晚上7点到白天7点,我现在有时候从江边走过去,下午四五点钟就已经有人在挖了,早上要挖到8点来钟才停下,过了8点,下游不敢挖了,就去上游挖。挖上游的沙子就是违法的,人家不管你,那是人家给你面子。现在不给你面子了,不抓你抓谁?还有啊,沙场里的那些货车,哪辆车运沙子不超载的?沙场那边要是做假账,人家就直接查你的车,要是没做假账,那就直接查你的账,反正政府想查你,你怎么都是死。”
“那……那干嘛要犯法啊?好好做生意不行啊?”江萍天真道。
林淼一笑:“做生意要是全都老老实实干,能挣几个钱?小叔那个沙场,那么多人入股,要是只赚几口饭钱,入股还有什么意义?就是奔着大钱来,人家才入股啊!再说也就是因为有那么多人入股,说起来跟全市各单位都是自己人,咱们稍微违规操作一下,别人才会睁只眼闭只眼,今天他们卖面子给我们,明天他们有难题需要咱们帮忙,咱们就卖面子给他们,互惠互利嘛!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江萍继续天真道:“这个社会也太黑暗了……”
林淼无语道:“妈,什么叫黑暗啊?社会就是这个样子的,社会资源就是这么分配的。社会要不是这样,就靠我爷和嬢嬢留下的那点家底,咱们家要是全都靠自己,没丁少仪帮咱们家出书,没市里领导那么照顾我爸,咱们家说不定现在还住在天机巷,晚上没暖气,拉屎要用粪桶,我爸每个星期还要把粪桶架在自行车后面,去李家村倒一次大粪,哪来现在这日子?”
林淼指了一圈酒店房间的豪华装修,又指了指面前的炒饭:“这碗炒饭,打八折四十块钱,你要不上班,靠爸一个人一个月千把块的工资,你舍得吃吗?这个房间一晚上四百块,你就算一个月挣一万,你舍得住吗?还有晓晓,要不是咱们家有钱了,大姨敢把晓晓交给咱们家吗?”晓晓听得嘟了嘟嘴。林淼凑过去摸摸她的头,又冲江萍大喊:“妈!你自己就是这套社会规则的既得利益者,你搞没搞明白?”
江萍根本听不懂“既得利益者”是什么意思,但就是觉得林淼说的不是什么好话,翻着白眼把筷子一扔,生气道:“你爸自己靠写书挣的钱,用他们帮什么忙?”
“我写的!是我写的!”林淼跟江萍是真心没法沟通。
如果说老林好歹对这个社会还有点粗浅的认识,根他讲道理,他还能听得懂每句话之间的逻辑,那么江萍就是纯粹的稍微比文盲好一丢丢——把字拆开来让她看,她全都认识,连在一起,那就没办法理解了。而且江萍脾气又倔,又总有一套她自己的想法,林淼每回想跟她说点什么,总会被她气个半死,久而久之,就非常懒得再跟她说稍微复杂一点的东西了。
想来这么多年下来,老林对江萍越来越觉得不耐烦,客观上也跟江萍“不懂还非要嘴硬”的性格有关系。只能说没有无缘无故的不耐烦,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恩恩爱爱。老林馋江萍的身子时,自然是恩恩爱爱,完事儿后再想跟江萍做一些思想上的交流,确实想不吐血也难……
“写本书有什么难啊?全中国能写点东西的人那么多,凭什么就我爸突然红了啊?要包装的!要宣传的!要渠道的!要背后有人支持的!要有持续性的!我爸一个人能干那么多事啊?你当走红出名那么容易啊?要天时地利人和,要看有没有那个命的你知不知道?别人要是不靠你挣钱,他帮你干嘛?互相帮忙!互相利用的!互相之间有好处,生意才能做得下去!这个道理你都不明白吗?你自己怎么进的街道你不知道吗?你那个编制,弄得黑暗不黑暗,你自己不知道吗?”林淼修炼多年,遇上江萍,照样分分钟就破功,被她搞得暴躁不堪。
江萍听到街道编制这个词,总算被戳中痛点。
她自觉理亏地把臭脸一收,赶忙烦躁地转移话题道:“算了算了算了,这些事跟我们又没关系,说这个干嘛?那……那个上游的沙子,为什么不能挖啊?”
靠!林淼在心里骂了一句。
特么说了这么大半天,你就跟我来一句跟我们没关系?
那你刚才那么大意见想替老百姓讨公道要为民请命的样子,又是哪门子操作啊?
林淼对江萍无话可说,气得直摸胸口。
晓晓笑着把身伸过来,跟林淼一起摸。
林淼看着晓晓乖乖的样子,满肚子的别扭一下子就消了,缓缓对江萍道:“河沙这个东西,是不可再生资源。造房子的沙子,颗粒不能太细也不能太粗,河沙的颗粒大小刚刚好,是建合适的建筑材料,原材料你懂吧?但是河里的那些小动物,也是要靠河沙才能活的,河沙就是河流生态系统的一个……可以说是生态基础吧,简单说就是你把沙子挖了,河里的动物就可以绝种,整个河流生态体系就被破坏了……”
林淼有一说一地跟江萍解释着上游的河沙为什么不能挖的道理。
江萍却一边听、一边吃饭、一边转头看电视,明显左耳进右耳出的,说得林淼满心惆怅。就她这个学习态度,当年能靠考前冲刺考上高中,真的是人间奇迹……
后来高一就辍学,或许也不能完全怪江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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