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你在天津卫啊,这么快来京城了?”乔东升并不让韦宝坐,他坐着,韦宝依然站着,像是老师在对学生说话。
韦宝见对方这么无礼,连让座都不让,一点待客之道都没有,简直将自己当成仆人或者下人,便站直了身子,也没有自己去找位置坐下,仍然在原地,不卑不亢道:“乔家的消息够灵通的,连我们这么一个在乔大公子面前没有座位的小商贩的消息,也这么清楚。”
乔东升面色一变,没有想到韦宝这么傲气,居然敢当面顶自己?暗忖敢从吴家手上劫货,敢顶住吴家的压力,跑到关内来做生意,的确不是寻常少年。
这乔东升在得到了韦宝到了天津,并且手中有大批上等皮草的消息之后,便找来了吴家长期派驻在京城的管事吴秋发,吴秋发将韦宝和吴大公子之间是怎么回事,大概说了,把韦宝说的自然是一无是处,只是乡里一个土财主家的子弟,不知道天高地厚。并且点明韦宝手上的货是偶尔得来的,今后长期供货,还得是他们吴家。
所以乔东升对待韦宝的态度才会这么傲慢,没有丝毫大明最高层商家该有的风度。
“呵呵,忘了让你坐下,你想坐,那就坐吧。”乔东升冷笑一声道。
“不必,我这人就爱站着说话。”韦宝仍然不卑不亢的口气,甚至比乔东升的语气还要冰冷。从刚才乔东升只说了一句话,韦宝便已经得到很多信息了!韦宝已经可以确定乔家和吴家有来往,多半就是和吴家合作的长期大买主,而且乔家很需要这批货,要不然不会屈尊亲自接见自己。既然是这样,也不用把自己放在太低的位置,劳资不是来做乞丐的,是来谈买卖的。
乔东升没有想到韦宝这么刺头,暗暗有点后悔,应该让底下人见这韦宝的,这还真是个刺头,不悦的开门见山问道:“你那批货打算以什么价钱出手?”
“按照最优等的品相!”韦宝见对方主动问价,态度好了不少,毕竟是来做生意,不是来斗气的。
乔东升被韦宝逗得哈哈大笑:“最优等的品相?你能保证长期供货吗?”
韦宝稍微有点泄气,却没有撒谎,“不能保证。”
“不能保证长期供货,只一批货,谁能给你优等品相的价钱啊?整个京城,整个直隶,除了我,谁能要你这批货?我不点头,整个晋商也不会有人要你这批货,能吃下这批货的店铺,不到十户!我可以告诉你,通通是我晋商的。今天我能见你,已经给足了面子了,小子。”乔东升一副吃定了韦宝的模样。
“感谢乔大公子给我面子!我的货是好货,均是特等品相!既是乔大公子点出我不能长期供货,卖一等品相的价钱,也算公道!”韦宝让步道,这是他内心的价格,如果按照一等品相的市价,进价6000两纹银的货,顶多卖出10000两纹银,按照二等品相来卖,顶多卖出5000两纹银左右,按照三等品相来卖就彻底不值钱了,500两纹银都勉强!
皮草的价格相差非常悬殊,并不是按照一级差一点价钱这么来的,好的皮草和不好的皮草,有天壤之别。一张好皮草,不但原本的材料就很难寻,很难得,整个制作的工艺,在这个年代来说也很复杂,要保证一点错误都不能犯,最好成型一张特等皮草,是十分困难的。
这种高档商品,本来就是有钱人才会用到,不好的皮草,白送也不穿,好的皮草,一件难求,所以价格相差十分悬殊!
而韦宝手上的这批皮草是比一等品相更高一级的特等品相,属于精品中的精品,一点瑕疵都难找到的那种。
“我没有功夫谈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我可以用二等品相和三等品相之间的价格收购,就说这么多!剩下的事情,你和他谈吧。”乔东升说罢,站起身来就走,他身后的一名手下掌柜的模样的人急忙相送。
韦宝不等乔东升走出大厅,有点斗气的同时拔脚就走!“我也没有功夫!”
乔东升驻足,看着韦宝的背影,一脸愕然之色。本来以为自己能以二等品相和三等品相之间的价格向韦宝收货,能让韦宝多收回两三千两纹银,韦宝该当哭着喊着感激涕零才是的,没有想到韦宝居然比他还傲气?见了鬼了?果然如吴秋发说的,这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土财主家的崽子!
要是乔东升知道韦家是世代贫民,不知道更会怎么想了?
韦宝却没有功夫管乔东升是怎么想的,头也不回的,大踏步向外走,非常的坚决!刘春石和范大脑袋二人在大厅外等候,将刚才的经过都看在眼里,急忙跟着韦公子走人,他们知道韦公子不会有丝毫的情绪受挫,而是会立马去找新的买家。现在只能找直隶商帮了,或者无法称之为商帮,而是一个个孤立的大商号。只是在得罪了晋商领头人之后,韦公子在关内的商路似乎越来越窄了。
“马上去把吴秋发叫到这来见我!”乔东升气急败坏道。
“是,公子!”手下掌柜的赶紧下去办事。
“乡里人跑到京城来撒野来了?”乔东升的火气下不去,居然全身轻微的打起抖来,他家在商界的地位,尤其是在北方商界的地位,简直等于皇家等级,谁见着他不是点头哈腰?恨不得跪在地上示好?他从小到大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顶撞。
吴秋发很快被找来。
乔东升顿时有了出气的地方,劈头盖脸道:“你们吴家在关外到底还行不行?知道我刚才怎么被那个愣头青顶撞吗?”
吴秋发哪里知道他怎么被顶撞的?赔笑道:“乔大公子是何等身份?何苦要亲自见那小子?这次的事情是意外,我们家公子不是已经亲自写信向乔大公子说明了吗?”
“说明就有用?今冬那些皇亲国戚,一二品大员家中,还有直隶的一帮富贾,都买不到上等皮草,这损失谁来出?很多都是提早订了货的,一天一天的摧!”乔东升大声咆哮道。
吴秋发吓得不敢做声,本来昨天乔东升就找过他了,用二等皮草到三等皮草中间的价格将这批货都收了,是两个人商量过的结果,谁知道这么‘好’的事情,韦宝居然还不肯?这在吴秋发看来,已经远远好过韦宝在永平府白白送还给吴家,或者在天津卫用三等皮草的价格卖掉,要好的多了。
“这损失,都由你们吴家出!而且下一趟的货,少算3000两纹银,弥补我乔家在声誉上的损失!”乔东升见吴秋发不说话,怒气冲冲的大声道。
“这事情要乔大公子亲自向我们家公子写信说明才是,我只是吴家派在京师的一个跑腿的下人罢了,我哪儿做的了主?”吴秋发立时愁眉苦脸的装出一副愁苦之态,不停的抹眼睛,好似要哭了一般。他也的确是快被乔大公子挤兑的快哭了,暗暗后悔昨天不该将韦宝贬低的一无是处,如果说动乔家用二等皮草的价格收购,乔家仍然会狠狠的赚上一大笔,不会再为了这批货落空的事情找吴家麻烦了。
“我这就去信!要是吴三凤不肯,那以后让你们吴家另外找其他买家吧!”乔东升是一点没有将吴家看在眼里!或者说这个年代的,除了关外以外的地方,没有多少人会将吴家和祖家这些世代吃辽东和辽西的大户放在眼里。在京官和京师这些富商眼中,吴家不过是小小的地方官,还是个四品官,算个屁!
“乔大公子,要不然再让人去加点价钱吧?用二等皮草的价钱向那韦宝收购,看他肯不肯,如果是那样的话,乔家仍然会大赚一把呀,大公子,咱们的交情这么好,先不忙写信,否则我们家公子肯定把错都算到我头上,怪我办事不力。”吴秋发急忙恳求道。说着说着,真的哭了起来。
乔东升见吴秋发哭了,气稍微顺了一点,“这事我不会再过问,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把货弄到手!仍然是三等品相到二等品相中间的价钱,我一个大子也不会多出!货是你们吴家没有按时送到,我何苦要帮你们扫尾?关外也不是就吴家一家,你们吴家不行了,自然有旁人补上,大不了,就从大同这边绕道进货!”
吴秋发暗忖,绕道进货,你成本还是这么多?不过不敢跟乔东升顶嘴,刚才假意一哭,那也就是演戏,反正他的眼泪又不值钱,“乔大公子,再加点钱吧,乔家家大业大,跟我们吴家又合作这么久了,也不在乎这么点数目吧?要是加到用二等品相去向韦宝购买那批货,我可以找人去谈。”
“不成,一个大子也不能加,你刚才没有看见那小子多嚣张!两天,我顶多给你两天时间!”乔东升说罢,拂袖而去。
吴秋发傻愣在原地,思索着事情现在应该怎么处置。他站在韦宝的角度设想了一下,最怕的就是韦宝将这批货,以三等品相的货色价钱贱卖了,或者找到了有实力以二等品相,或者一等品相吃下这批货的大商家!
虽然这种可能性极低,却也不是完全没有,万一有人敢跟晋商叫板呢?
除了晋商,京城,尤其是这十王府街,还是有几家生意做的比较大的直隶商界的大店铺的,只是这些店铺做的最好的不过是经营一等品相的皮草,说不准人家便将韦宝手中这批特等品相的皮草按照一等品相或者二等品相的价格收购了!
想到这节,吴秋发哪里敢怠慢,赶紧出了大厅,招呼自己手下的人到处去向直隶商界的晋商之外大商家打招呼,他知道晋商是不用打招呼了,谁也不敢擅自越过乔家吃这批货。并且让人赶紧找到韦宝的行踪,在京城的一举一动,都要随时来向他禀告。
吴秋发设想的没有错,韦宝出了晋商会馆的大门,便仍然留在这京城最繁华的十王府街,一家一家的走访经营皮草生意的直隶大商号。
“公子,我们昨日已经打探清楚了,有能力经营皮草的,除了晋商之外的大商家,一共八家,刚才那家已经拒绝咱们了,现在还剩下七家。”范大脑袋道。
韦宝微微的叹口气,“其实连七家都不剩了!刚才那家就是除了晋商之外,直隶这边最有实力的一户经营皮草的商号!我现在是按实力大小的顺序在走,剩下的七家会越来越弱,因此机会也会越来越小!”
韦宝在今天来晋商会馆之前,就已经做过功课了,对于整个京城,两只手数的过来的晋商之外的大商号的情况,做过一番记录。
范大脑袋和刘春石听韦公子这么一说,立时恍然,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均同感机会愈发渺茫了。
“实际上就剩下一个机会!就是这家姓杨的商号!”韦宝用嘴巴示意了一下对面的一家门面很不错的商号。
“怎么?这家商号,公子之前有交情吗?”林文彪忍不住问道。
韦宝知道林文彪的意思,淡然道:“不认识,这家虽然也姓杨,但是跟山海关的杨弘毅杨公子家应该没有关系,都碰巧姓杨罢了。我是听说他们家原先是做小本生意的,才起来的大商号!因为家中有人是太监,最近得到了魏公公的提拔,当上了二十四衙门的管事牌子,顺带着将家人带着鸡犬升天了!这样的人家胆气足,因为被人瞧不起,所以特别想做成点大事!好让同业刮目相看。”
众人听韦宝这么一说,均点头说有道理,暗暗佩服韦宝心细,看似很随意的走动,但是每一步之前都有想过怎么做,这点很是教人佩服。
二十四衙门是明代宦官体制,是宦官伺奉皇帝及其家族的机构。内设十二监,四司,八局,统称二十四衙门。
十二监:司礼监,御马监,内官监,司设监,御用监,神宫监,尚膳监,尚宝监,印绶监,直殿监,尚衣监,都知监;
四司:惜薪司,钟鼓司,宝钞司,混堂司;
八局:兵仗局,银作局,浣衣局,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酒醋面局,司苑局。
四司八局虽然地位上比不过十二监,但是能当上管事牌子,已经牛的不行了,大明太监好几万,到了二十四衙门管事牌子这个级别,那都是顶尖人物了,甚至比官场更难混到这般成色。
所以有明一代,但凡是太监专政掌权的时期,其实反倒是政局稳定的很,能当到太监老大的人,哪个提出来,都是首辅的材料,历练的时间首先就足够,至少四十开外,而且从小就入宫,当太监的时间足够长,更何况一大帮这种人合在一起搞事情。这帮大太监比官场中那些先要过科举关,至少要到将近三十,或者超过三十才步入官场,而且在步入官场之后,还得花费时间从底下一层一层爬上来的官吏的水平,可就高多了。
据韦宝以前在现代知道的一点历史知识,和这段时间穿越重生到大明朝之后获得的信息知道,魏宗贤不过是从去年才开始崛起,才开始揽权的,可是不到一年的时间,已经将中央的权力,基本上攥在手里了,换了再铁血的首辅上台,也没有这种手腕和魄力,换了张居正也得先花一两年巩固小班子,之后才敢有所动作。
太监既有手段,背后因为有皇帝直接撑腰的关系,也有胆量,所以要显得比高官们狠辣许多。
“嗯,经公子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这家老板好像叫杨四庆,杨四庆的兄弟叫杨五庆,自幼入宫,现在是针工局的管事牌子,所以杨家才开始做服布生意,的确是这一两年才开始做大的。”范大脑袋点头道。
“公子,这种人背后的背景太大,跟他们做生意,怕不怕?”刘春石问道。
这也是韦宝担心的问题,跟拥有太强大背景的人做生意,还真的得提防别人下黑手,如果自己长期有货还好一点,京城就这么点大的商界,估计那乔东升早就和各家打过招呼了,如果别人清楚他的根底,别弄得等下连三等品相货色的价钱都拿不到。
听刘春石这么说,其他人也议论纷纷,均说京城龙蛇之地,不比关外小地方,要千万小心。
韦宝道:“敢做下我这笔生意的,肯定都有实力,路是趟出来的,什么都瞻前顾后的,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韦宝这话更像是在为自己打气,在机会越来越渺茫的时候,他真怕到了最后,会变成以三等品相皮草的价钱,将价值上万两纹银的这批货,最后用几百两纹银甩卖了,那样才是最大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最近花了这么多心力,都泡汤了,这种打击,想想都让心里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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