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城姐姐好像有些欢喜你呢。”不知为何,明达说出的话却是这句。
“我又不欢喜她。”鬼使神差,郎怀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
“那你,那你欢喜……”明达的话未完,只听得叩门声。郎怀慌忙站起身,清了嗓子,道:“进来吧。”
“爷,同党四人,除两人服毒自尽,另外的都拿下了,看在廊房处。”陶钧跟着璃儿进来,郎怀这才吩咐掌灯。
明达的脸庞通红,踩着鞋子,低声道:“虽说抓了活口,应该是问不出什么的。”
郎怀强自镇定,点头赞同:“没错。他们既然敢来,肯定留着后手。不过还是得问问,不问总是有些不甘心。”她转过身,踢了脚地上的刺客。那一脚踹在心窝,这人立时蜷缩起来,却也醒了。
“谁派来的?”郎怀不愿废话,果断开门见山。
“技不如人,杀掉便是。”那人还想硬抗,郎怀却不没有那么多耐心。军中手段,也不输给大理寺和刑部的那些监狱。郎怀捡起刺客的匕首,刻意让陶钧挡住明达的视线,挑破了刺客的脚筋。
惨叫顿起,郎怀狠狠道:“本将没心思听你废话,说出来,便给你个痛快。否则就别怪本将无情!”
“爷……”陶钧有些顾虑,毕竟还在明达房中,这般做,实在大为不敬。
“我不知雇主是谁,来杀人而已!”刺客惨淡说着,郎怀却不理会,抬手便割了他的喉咙:“那便给你个痛快。”
便是陶钧都不曾想过,郎怀会当着明达的面杀了人。璃儿捂着嘴惊呼,明达本来通红的脸却转瞬煞白。
“抬出去。”郎怀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方才暗室相拥,给了她一股绝对危险的气息。她不得不这般做,只有刻意给她留下个自己不过莽夫的印记,才能打消明达才浮出的情愫。
屋子里只剩下三个人,郎怀也不管手上沾染的鲜血,转过身,道:“此事只能压住,若是上报陛下,只怕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明达点头,看着一脸淡然的郎怀。这时候她才认识到,面前的这个人和小时候是不同的——她是征战沙场,毙敌无数的上骑都尉,不是那个冷脸却温和的孩子。
“怀哥哥,我累了,你处理吧。”明达说罢,郎怀点点头,跟璃儿叮嘱了两声,才离开。
第25章 恰如今,进竞悔(五)
到了那两个刺客关押的地方,果然见陶钧摇摇头,没问出什么别的讯息。郎怀示意处理掉,才回了自己的廊房。
好个李迁,知道就算事败,没有证据,郎怀和明达也不能说什么。若是成功,明皇还未出嫁的女儿就只有固城。这个算盘敲得太好,却彻底触怒了郎怀。今日之事,不论将来李迁付出多大的诚意,郎怀都不会站在他那边了。
只是让少年分不清的,却是自己伸出的右手,竟然抱了她。鼻间似乎还有花香,郎怀却皱紧了眉头。
接下来的日子,李迁大放异彩,狩猎中得到无数猎物。李进却在一次猎熊中,意外坠马,伤了右臂。郎怀将所有讯息都按下,只默默在心中推演。她每日陪着明达打猎,自己却只是护卫,几乎不曾下过场。
那只火狐却被明达宝贝得紧,自那夜遇刺后,明达便带在身边,日夜不离。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腊八——不仅是明达的生日,也是冬狩的最后一日。
这日,一直在猎宫的明皇,也带了金吾卫出发。他晓谕所有,谁能猎到黑熊,便是今次冬狩的魁首。这却是不小的挑战,众所周知,猎孤熊比猎虎豹,难得多。
“父皇,儿臣马失前蹄,您这真是……”李进不能行猎,便一直陪在明皇身边。他确实是明皇四个儿子里最为魁梧的,身高八尺,膀阔腰圆,虎虎生威。
“哈哈,你都拿了多少次魁首,让出一次又如何?”明皇倒也喜欢这个儿子,便道:“你觉着谁有可能猎到?”
“儿臣觉得,我那小舅子倒也有希望。”他的王妃是裴氏的小姐,小舅子指的便是裴庆,倒丝毫不避嫌。
明皇素知他性子憨直,也不生气,反而对他的脾性喜欢得紧。父子二人闲话起来,当真是其乐融融。
李遇是了无所求,只带了人,在林间乱转,根本不在乎若真的垫底,会沦为笑柄。而逐天弓对于习武之人的吸引力,却是巨大的。这催使着更多的人在冒险,于林中追寻黑熊的踪迹。
“怀哥哥,你还记得你答应我,无论我要什么,你都帮我猎到么?”明达突然开了口,却让郎怀有些讶异。
“你该不会要我猎黑熊吧?”郎怀开着玩笑,却见明达点了头,眼睛里闪着光:“没错,就是要它!”
一旁的陶钧插嘴道:“姑娘,这不是说猎到就能猎得到的呀。”
“我只要它,过了今日,便再给我猎一百头,我也不稀罕。”明达见不得郎怀这般窝囊,故意出了难题。
郎怀叹口气,对陶钧道:“挑好手,去探路吧。”
陶钧应了一声,从金吾卫中选了二十来个人,带了最好的猎犬,散开去探索踪迹。郎怀也检查了身上带的兵器,她久不经此阵仗,心下跃跃欲试起来。虽说没有绝对的把握,也该尽力一搏,方是英雄本色。
大雪纷飞,林中野兽早已绝迹。想要找到黑熊,自然是找到它的窝,才能等到这等猎物。郎怀看了看天气,心中也没用绝对的把握。
带了几个亲兵,在林间慢慢寻索。郎怀不放心明达,吩咐了金吾卫好生护着,远远跟随,却不准她靠近太多。
这般小心翼翼寻了半日,灰狼之类倒是见了不少,黑熊却始终没有遇到。郎怀看了看天色,挥手示意休息,自己冲马上拽出块儿冻硬的干饼,就着冷水,随意吃着。
“爷,雪太大了,再这么找下去,万一出了事,咱们担待不起。”陶钧脸都红了,靴子因为雪的原因,又湿又沉。
郎怀想了想,实在不行,把明达劝回去,自己再来,也是一样的。便点点头,咽下口中的食物,含糊道:“回。”
翻身上马,郎怀回到明达身边,不容拒绝:“雪太大,再找下去,只怕会迷失路途。明达,你且回去。我答应你的定会做到,但今日实在不是好时机。”
“哼!”谁曾想这位姑娘这个时候犯了脾气,根本不理会郎怀,只裹了裹狐裘,将火狐裹进怀里,竟然打马冲了出去。
“我和我的怀都尉去猎熊,不要你了。”姑娘的声音飘来,郎怀哭笑不得,手势一动,所有金吾卫都赶忙跟了上去。
只是事发突然,明达的坐骑还是郎怀亲自选的良驹,哪里是这些普通金吾卫的马能追上?郎怀喝了一声,踏云立即跟了出去,郎怀的马术哪里是明达能比得上的,很快就追了上去。风声呼呼,郎怀不得不大喊道:“明达,快停下!”
明达方要开口,便被狂风吹得咳嗽不已。偏生怀里的火狐不安分乱动起来,让她一时间分了神。缰绳一松,枣红马却不知怎么,发起狂来,跑得更快。
踏云也表现出了些许不安,郎怀眉头一皱,只怕遇到了猛虎一类的野兽,马才有此反应。身后的金吾卫身影郎怀已经看不到了,前面明达的身影乱晃,明显支撑不住了。郎怀不得已,狠狠打了两鞭,双手却松开了缰绳,待两匹马只有半个马身,郎怀足下发力,扑了上去。
雪地松软,何况郎怀全力扶持,明达没什么大伤。但即使这样,也小脸发白,吓得不轻。她还要开口说什么,火狐冲了出来,对着一个方向呲牙裂嘴,状态极为恐惧。
枣红马早就跑得不见踪影,踏云也对着火狐的方向,打着响鼻,浑身紧绷。
“噤声。”郎怀反应极快,立刻站起来,口中一声轻哨,踏云服服帖帖过来。
“上马,快走。”郎怀不顾明达的挣扎,把她抱上踏云,火狐乖觉,也顺着马身爬了上去。
但已经来不及了。
林子深处,走出一头庞然大物。极长的毛发,魁梧的身躯,还有一股浓烈的气味,都表明了它凶悍的身份。
踏云还想催促自己的主人上来,郎怀却知,一马二人,在这林间是根本来不及了。
“跟着马走,找到陶钧他们,知道么?”郎怀摘下藏泉,取了大弓,下狠手拍打马腚。
她甚至来不及回头去看,转身便是三连珠。五石的强弓,打在那黑熊身上,这么近的距离,却只是伤了皮毛而已。但这样也足够激怒它,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郎怀身上。它人立而起,冲着郎怀扑了过去。
明达在疾驰的马背上回头,不由撕心裂肺哭喊道:“怀哥哥!”她想让马停下来,奈何踏云早和郎怀心意相通,只跑得更快。
危机时刻,郎怀连藏泉都顾不得举起,矮身避过,又拼却平生所学,拖延了些时间,估摸着明达走得远了,才就近爬上颗树。
等她上去,才不得不哀叹,自己真够倒霉,匆忙间爬上的树太细了,根本招不住黑熊猛撞。
黑熊只在树下用自己敦厚的身体撞击片刻,这颗树便倒了下去。郎怀也发了狠,抽出纯钧剑来,算好方位,在树倒的那一瞬间,凭借自己灵活,跳到黑熊后背。
郎怀使了全身的气力,反手一刺,将纯钧刺进黑熊的眼睛。慌乱中根本分不清是左眼还是右眼,却听得黑熊震天的吼声,她手中一片粘稠,滚烫得紧,该是熊血迸裂出的。
远处已经碰到陶钧的明达还来不及说什么,陶钧叫了一声“不好!”,带了人就往声音方向赶去。踏云这时候才愿意折返,跟着人群跑过去。
黑熊只想把骑在自己脖颈上的那个家伙弄下来,它也聪明,使劲儿往大树上靠。郎怀则知若是真掉下去,自己就没一分机会了。身上所有的兵器都已经散落,唯有纯钧一剑在手。
郎怀拔出纯钧,意图割破黑熊的喉咙。奈何它皮糙肉厚,脖颈间层层糙皮,郎怀被震得头晕目眩,几乎是本能,放弃了喉咙,双手反握,凭着印象,又刺入黑熊方才受伤的眼睛。
郎怀双臂紧紧抱着熊头,纯钧剑一点点刺进黑熊的眼眶,终于在它的癫狂中,由眼入脑。红白相间的粘稠液体顺着纯钧沾满郎怀的双手,滚烫又冰凉。
明达跟着侍卫们赶至,看到的场景,就是郎怀一身鲜血,背靠着巨树,双手抱着熊头。那巨大的黑熊已然坐倒,鼻端没有了呼出的热气,死透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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