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皇点头,知晓李迅这是借着话头,提醒他明达也是他的掌上明珠,便道:“明达如今大好,却是去了朕的心病。”
“郎怀却真是是妹妹的福星。自打她回来,明达一日开怀过一日。便是发病那般艰险,居然都能等到天师赶来救命。”李迅感慨道:“儿臣听说她二人在府里潜心参悟剑器,说是天师羽化前有语,只要明达习练剑器,就能去了病根。父皇,儿臣真是……”
“傻孩子。”明皇见他真情流露,也不由触及心事,道:“你别尽操心旁人,自己身体也得看顾好。”
“儿臣知道,父皇您尽管放心。”李迅伸手抚摸了李远的头顶,心下暗叹——不知李迁能容你到何时?谋害一个尚未成年的皇子,对李迁来说,几乎易如反掌。然而多年来梁贵妃待他不薄,端看他狠不狠得下这心了。
第63章 迁进东宫喜乐(一)
淮王府中,吐脯厅上,宴席正开,好不热闹。
今日正月十三,李迁开了宴,专请其党羽。往日座上宾首位定是沛公上官元,今日却是新任金吾卫统领梁沁芳。
上官元有些不满,但也知道,梁沁芳才入了明皇的眼,正是红得发紫,只得忍气吞声。
“说起来,本王前年也与梁兄有一面之缘。如今再见,真是人中吕布啊。”厅内炭火烧得旺,李迁只穿了件对襟薄衣,端着酒杯和梁沁芳说着话。“虽说你如今才回长安不久,但上面有着贵妃,断是缺不得什么。”
他放下酒杯,拍了拍手道:“不过本王却有样礼物,梁兄切勿推辞。”他掌音方落,从侧厅走出了十来名妙龄女子,个个身姿婀娜顾盼生辉。
厅上其余几人都放下酒杯,看了过来。上官元好声色犬马,见了这么些个美人,眯着眼睛打量,暗赞李迁好手段。梁沁芳好色,此事众人皆知。李迁下了这么大的本钱投其所好,可谓十分看重了。
“器物再好,却都是死的。”李迁笑道:“这些个都是长安城平康坊里的清倌人,本王挑了有半年之久,才选出这十二个来。如今都送与梁兄,算是为梁兄安家,置办些体己货。”
梁沁芳打眼看去,既有朝晖之夺目,亦有照水之闲花。小的看着约莫十四岁上下,大的也绝不过十八。他阅人无数,自然知道这些女子里随便一个,将来都会是那些楼里的花魁。李迁如此大手笔,正挠在他心尖上。既然要收,那便痛痛快快。梁沁芳转身回礼,道:“殿下如此为我着想,不敢推辞。得遇殿下这般体恤人的明主,是梁某的福气。”
这话一出,李迁自然大悦。无疑,梁沁芳是站在他这边,而非那个才出生的李远。想来常人也会这般选择——李迁若是夺位,应当不出十年。可李远还小,他除了明皇的宠爱,哪来半点根基?
席间热闹起来,上官元先端酒贺祝,余下的先是羡慕,又想起自己往日得到的好处又哪里比不过十二名姬妾,便平复了心情。
宴开过半,李迁半倒在椅子上,凝神听着乐曲。梁沁芳早已按耐不住,怀里左拥右抱,上下其手起来,几乎恨不得就在当场行事。而他也不傻,只挑了自己最是喜欢的两个,其余的都打发了伺候旁的人,待宴席结束再归家一个个享用便是。
“说起来,当初暗香楼的花魁琴书如今却半点消息都没了。”说话的是裴庆,倒是着实迷了琴书一阵,却不知琴书是李迁的人。
李迁面上不动声色,他追查很久,都没查到琴书的下落。而琴书的母亲被杀后抛尸荒野,过段时间也被人悄悄敛去,半分痕迹都没留下。
“都说琴书是得罪了什么人,怎么消失的都不知道。那老鸨偏说是被西域的商贾以巨资赎身。”上官元自然知道琴书是和李遇的牵连,但也不知琴书的下落。他此时笑道:“说起来,大伙恐怕都不知晓。”他比划了个七,压低声音续道:“这位爷,曾经也是琴书的入幕之宾呢。若真是被商贾买了去,尝尝被龙子龙孙享用过的,也算他的造化。”
“你这一剑从下挑上,若对手气力大于你,顺势劈下,你如何抵挡?若对手使得是重长兵器,不若以巧劲击他兵器侧面,引得他招式不稳,漏出破绽。对手漏出破绽,再以步法配合剑招快速制敌,才最是稳妥。”
重明阁的小院里,郎怀正指点明达剑器。基本的招式步法她早已学会,但若说融会贯通,莫比得过实打实的对武。这副重担自然落在陶钧兰君身上。而现下在场中和明达较量的,却是陶钧。
明达听得郎怀指点,眉目间闪过一丝狡诈,后退半步,骗得陶钧不得不伸长手臂。而后她听郎怀的话,全力打到陶钧的长刀上,果然这般情景,陶钧拿捏不稳,脚步晃起。明达轻笑声中,果真再接再厉,打掉了他的兵器。
“爷,这般偏心可不行。”竹君在旁瘪嘴,郎怀怕她手下没轻重,因而不准她下场。竹君知道她的心思,更是跃跃欲试。
明达倒提着短剑,转头看了眼郎怀,只瞧见她看过来的目光里带着赞许和骄傲,不由回了头。她掩饰般看了看剑,道:“阿竹,你也来。”
竹君不等郎怀答话,就拿了长剑跳下场,和明达交起手。她的身手本就是四人中最好的,又不是陶钧那等战场厮杀的套路,加上因着郎怀的缘故对明达颇为不满,因而下手便不是很容情面。明达头次应付这等对手,不由捉襟见肘起来。竹君长剑越来越快,剑招里藏着无穷暗招,才走不过十几回合,明达已然露出败象。
“竹君撤手!”郎怀皱了眉喝道,竹君只是不理,存意要击败明达,让她吃些苦头。她剑招再变,陡然带了风雷之声,却是竹君的拿手绝技——疾风剑。
这下便是兰君也直觉不妙,喝道:“阿竹!不得无礼!”郎怀更是变了神色,要知道明达习练剑器才不到一年,中间病着又荒废许多时日,是断断接不上的。她顾不得喝止,飞身跃进场中。
明达确实接不到了,眼见着满眼都是对方的长剑,而她的短剑却不知该从何抵挡,不由闭目。以她的脾性丢剑认输却是万万不肯,哪怕就死,也绝不做那等子没出息的事。然而匆忙间听得耳边金属交加声连着响起,接着她腰间被人抱住,整个人跟着飞起后退。再睁开眼,郎怀已然用招破去竹君的疾风剑,挑飞的长剑掉进不远处的池塘里。
竹君面色一阵青红,张口欲言,郎怀已然冷声道:“你犯上在先,闭门思过半月。”
“阿竹姐姐不过是试我的功夫,若没好对手我怎么进步?”明达颇觉不自在,郎怀已然松开了她,脸上潮红起来,伸手捂住嘴,连声咳嗽。
“爷,我……”竹君凑上两步,正想往下说,却见郎怀指间渗出鲜血,睁大眼道:“爷!”
郎怀抬手,抹了抹唇,道:“无妨,不小心咬了舌头。”她没回头,只道:“捞了你的剑,半个月后再来见我。”说罢,捂着嘴回了自己屋。
“竹君姐姐……”明达有些过意不去,道:“我会跟她说早些放你的。”竹君毕竟是郎怀的仆人,她也不好置喙,只能这般出言安慰。
竹君哼了一声,转身跳进水里捞了剑,临走前对陶钧道:“爷的身子不对路,你留心着。”
陶钧自然应允,看这边没他什么事儿,给兰君使了眼色,告了罪一溜烟去寻郎怀了。
璃儿拿了帕子给明达拭汗,明达有些无奈,看着兰君道:“阿竹这是怎么了?她好像极厌我似的。”
兰君叹口气,也不多解释,只道:“夫人,别跟她计较,她这人心肠好,做事却没遮拦不顾忌。”
“我跟她计较什么呢。”明达叹道:“不过是不知她计较于我了些什么。”
陶钧进了屋,见郎怀坐在椅子上,正捂着嘴轻咳,忙走上前倒了杯温水递上,道:“爷,把把脉吧。”
半杯水下去,口中腥气弥漫,郎怀皱着眉,拉开袖口,道:“你瞧瞧看。”
把完左手,陶钧又把了右手,心下惊恐愈盛。郎怀只瞧着他的神色,就知道自己身体有变。她自己倒没在意,低声道:“说实话。”
“爷,您的脉象上看,内里虚耗,亏空得厉害。如今您这身子,可是大不如前了。”陶钧斟酌着道,却见郎怀洞若观火的眼睛看着他,不由越说声音越小,不敢再说下去。
“小陶子,我还是更喜欢安西那个时候。那时候你从不会对我耍这些心眼。”郎怀垂首,顿了片刻,道:“可是因为那药?”
陶钧泪水夺眶而出,道:“爷,是小的不对。您听我说,药是缘由,但按着理不该如此。您才十八,好生调理自然会好的。”
郎怀拍了拍他肩头,笑道:“哭什么,我都不怕,你怕个甚。只管抓药来,难道爷还怕喝药么?”
陶钧擦了擦眼,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道:“爷,您放开些。胸中郁结之气阻塞,万万不得妄自动情了。”
郎怀挥挥手,让他出去。独自一人之时,她的脸终于不再是自信骄傲了。
满面疲惫愁苦,郎怀仰起头,手臂搭在扶手上,整个人犹如一盘散沙。这些时日朝夕相对,明达刻意回避和她独处,她看在眼里,自然会替她提前规避了去。
然而其中滋味,看着自己心悦之人就在眼前,却不能流露过多情意,不能与她耳鬓厮磨,只能隔着那道沟壑,静静旁观。
夜色渐渐弥漫,兰君不放心悄悄进来,却见郎怀就这般坐着,已然睡了。放下手里的灯,兰君见她哪怕是睡着,眉毛拧着,唇角抿紧,丝毫不曾放松。
兰君叹口气,轻手把郎怀扶上床榻,脱去她的外袍靴袜,解开裘帽,盖上锦被。
“爷,好生歇歇吧。”兰君想着明达,还有方才闭门思过的竹君,看着郎怀。只怕她们的主子根本不明白竹君这般反常是为了心疼她。
她如今名头上是明达的贴身侍女,却知道这二人都是陷入情网不得挣脱。郎怀什么心思,兰君不用猜都能明白。而那位,只怕她自己还在迷糊里。
情之一字,最难勘破。兰君旁观者清,却知道这二人若是生生错过,只怕菩萨也不忍心。
然而此中沟壑,却得她二人自己跨过,方才圆满。
第64章 迁进东宫喜乐(二)
开春之后,明达郎怀厌倦了华清宫内景致,干脆打点行装,往终南山去了。
一月时间,郎怀靠着陶钧的药,总算把前些日子掏空的身子补回来些。但从逻些返回路上一路艰辛,又因郎士新和明达两庄大事心伤之处,却非药石能医了。她如今再起剑器,总觉无法圆转自如,心知是气息不稳,却也无可奈何。
二月间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偶尔都觉得有些骚热。然而行至山下,遥遥望去,山顶积雪不化,苍天白云连着雪峰,却是太白峰。
明达披着斗篷下来,脖间钻出一颗红脑袋,火狐睁着漆黑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外头。她身子骨畏寒,如今干脆抱着火狐当作手炉,倒也方便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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