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便好。”明皇爱女心切,和她叙话良久,才得了空隙,还觉着有些不好意思,对郎怀道:“朕看她气色愈发好,这一路没少调皮吧?”
郎怀洒然一笑,道:“自有情趣。”
一起又用罢午膳,明皇才问她:“你既去了遇儿那里,他如今可还是那般样子?”
“还是驽钝呢,不过跟着王府几个先生,很用心在学,有些长进。”明达如实回答,又道:“临别时候七哥说,谢谢您成全他,如今不能时常服侍在您身边,每日都很伤怀。”
明皇道:“他能这么想,不枉朕费心机了。”明皇何等智慧,早已看出郎怀心里有事,便问:“你有何话要说?趁早快说!”
郎怀和明达互相看了眼,道:“陛下火眼金睛,臣不敢隐瞒。之前在七王府上看到邸报,太子殿下因直言河南道灾情民变而圈禁东宫。但陛下,兕子和臣从河南道返回,太子殿下所言不虚。汴州节度使梁书碧罔顾灾情,强征暴敛,导致灾民哗变。而后又率军强行镇压,屠戮无辜百姓。”她边说边掏出怀里的几张薄纸,苦涩道:“七王说,当初汴州灾民暴动,临淄城也涌入无数灾民。若非殿下强行开了官仓赈灾,只怕郡王府都保不住。”
“陛下,臣不敢妄言。这一路回来,汴州十室九空,河南道人烟不复往日。若非回来后眼见长安城富饶,都几乎忘了这是开扬盛世!”郎怀越说越激动:“臣是武将,不懂吏治民生。但臣眼见为实,只将所见所闻禀报陛下。一切恳请陛下圣裁。太子既不怕,臣,亦不惧。”
她说到这里,明达也走到她身边,一起跪下,睁着琉璃般的眼眸,对明皇道:“爹爹,怀哥哥所言,亦是明达所见。我们不是为了给大哥喊冤,只是为了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贵妃娘娘是好,可不代表她的兄弟一门俱好。爹爹你一向明察秋毫,一定是中间有人捣鬼,蒙骗爹爹。这等腌臜之人,娘亲若在,也定是恨之入骨。”明达心思何等通透,先说她们不是为了夺嫡一事,再将梁贵妃摘出去,最后拿出江皇后,点醒明皇。
江皇后出身江南世族,因她一人为后,族长下令三代不得入仕。此等百年大家,哪里是梁氏这等跳梁小丑可比?
明皇眯着眼,首先想到的便是不良人之间有猫腻。他冲卢有邻示意,而后道:“朕知道了,郎怀,你那里的东西,明日早朝,都呈上来。”
“臣遵旨。”郎怀磕了头,对明皇道:“臣先跟您这儿请罪,明日定有很多人参臣擅自离京,还请陛下回护。”
明皇这才展颜,道:“行了,都起来吧。朕叫人来问话,你们俩先回去。”
等出了大明宫,明达才道:“看来咱们之前猜的半分没错。爹没怀疑过梁书碧,是那个原因。”
二人互看一眼,回首看着巍峨光大的宫殿,不由生出寒意来。
第75章 长安夜(四)
回了府,郎怀换过素色纱袍,问明达:“待会儿和他们两个在沉香亭小聚,你来么?”
明达摇摇头:“太热了,我不去。要好好睡会儿。”她说话间脱去外衣,不经意间露出内里的藕色抹胸来,直让郎怀面上一热腮下一红,忙转过头去。
陪着明达吃了些水果,明达自在延年殿的书房睡下。这几月韦氏命人将沐公府里的水源和栖凤池连做一处,溪流自栖凤池而来,在延年殿书房外蜿蜒而过,通向沐公府。清风徐来,将凉气带进书房,最是凉爽,适合歇个午觉。
郎怀在一旁的竹榻上看着话本打发时间,直到兰君悄悄过来,拍了拍她。郎怀看了眼熟睡的明达,出门后道:“你留心点,日头过后记得叫醒她,别太贪睡,小心夜里睡不着。”
“是,爷您放心。”兰君指了指沉香亭的方向,道:“爷快去吧,几位大人都到了。”
“半年未见,阿怀倒白了许多。”唐飞彦遥遥看见她,和魏灵芝嬉笑道:“看来婚后过得很滋润,长安城又要多个俊俏郎君了。”
郎怀三两步跨上亭子,道:“飞彦又编排我什么?定不是什么好话。”
唐飞彦拿扇子点着她,骂道:“瞧瞧!我夸她好看,倒成了编排?灵芝你给评评理,看她是不是该罚酒!”
魏灵芝摸着短须,笑道:“该。”
互诉别情,酒过三巡,唐飞彦道:“太子殿下方才锁入东宫,满朝弄臣皆进了淮王府门。世态炎凉,你是不在长安,不必去看那些人的嘴脸。”
“得了吧,你好歹还是个闲职,我在礼部,每日得见。”魏灵芝也很积攒了些怨气,道:“裴庚裴庆把持兵部,尚书之位淮王坐不坐有何区别?塔坨荼任事不理,只把自己当个木头人。有心救国,毫无作为,真也窝囊!”
“兵部就算给他,又无统兵之权,你怕什么?”郎怀道:“如今天下十五州节度使,不过益州汴州归顺李迁。其余的,大都在观望。”
“那你说说,其中投靠淮王的,会有几个?”魏灵芝一直忧心这个问题,他知郎怀定留有暗手,到了这般田地,不得不问出来了。
郎怀以酒为墨,推开桌上的盘碟,边画边道:“襄州、扬州、苏州、梁州、鄯州、杭州、河州七位节度使,俱是无碍。“她说罢,转而指着安西北庭道:“安西都护府都督薛将自是向着太子,北庭如今是舅伯做主都是无妨的。”
郎怀皱着眉,道:“若我是李迁,最好的办法,便是希望陛下另立储君。这么多年,他按部就班,如今太子困于东宫,看似再无希望,实则陛下不过是用他来磨练太子的心。”
魏灵芝一愣,如今形势这般凶险,郎怀竟然说陛下根本无心废太子?
郎怀道:“此次陛下震怒,是真的以为太子殿下被人蒙蔽。如此不察,的确有失储君风范,将来又如何驾驭臣工?可也不瞒你们,我和兕子去了河南道,已然把灾情如实禀报陛下。明日早朝,只怕我会因此而获罪——擅自出京,安知他们不会参我一本?”
“你已经说了?”魏灵芝一叹,道:“阿怀,明日我和飞彦定助你一臂之力。”
“不可。”郎怀摇头,道:“此局看着凶险,不过陛下不准,我又哪敢带着兕子出去?这一局,李迁非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赶着宵禁前,魏唐二人离开。郎怀独自在沉香亭中坐了会,又在心下过了一遍明日之事,才转身往延年殿走去。
然而到了延年殿,郎怀却一愣。东侧殿内她的东西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下,外面的竹君听到响动进来,道:“爷,夫人过来把您的东西都拿回永安殿了。”
郎怀心下一暖,笑道:“兕子呢?”
“沐浴去了。您放心,兰君璃儿都跟着呢。”竹君见她身上酒气弥漫,倒了温水递过去,见她一气喝下,又问:“爷,您和夫人,是和好了么?”
郎怀虽然知晓她的心意,但还是直言道:“嗯。”就一个字,郎怀还是忍不住弯起唇角,露出个少年人该有的笑意来。
“这样真好。”竹君满心欢喜,道:“爷总算能开怀了。”
“傻丫头。”郎怀心里一动,试探道:“阿竹,你年岁还大我些,若有意中人,就告诉我。我请娘亲收你做义女,再给你风光大嫁。”
“爷还是别说这等子话!”竹君边说边和她一同回了永安殿,另取了湖色薄衫伺候她换上,摘了束发的玉冠,取了条丝带简单绑住,在脑后垂下。
“等夫人沐浴完,爷你也该去,一身酒味。”竹君笑呵呵说罢,郎怀歪在椅子上,道:“方才酒后聊了许多,却有些饿。你去厨房给我看看,有没有汤饼给我拿碗吧?”
“那爷您坐会儿,我去看看,若没有现做一碗,又哪里是什么难事?”竹君临走前,担心郎怀这么坐着不舒服,还是给她扶到里面,脱去麻履,取了抹薄纱盖在她身上。郎怀迷迷糊糊,由得她伺候。鼻尖的花香熏得她神志渐渐消散,不多时便睡着了。
明达沐浴回来,脚边跟着半干的火狐,和璃儿有说有笑,走进屋子。方转进内屋,她就看见郎怀侧躺着,睡得正熟。
主仆二人同时噤声,明达忍着笑意,示意璃儿带着火狐离开。璃儿抱起火狐,冲明达微微躬身,退出屋内。房门轻轻闭上,明达走上前,坐在床边。
她已经睡熟了,衣襟凌乱,露出脖颈间已然有些陈旧的红绳。脸庞带着酡红,呼吸绵长,双臂半合,露出的空间,恰好是明达往日里依偎入怀的大小。
明达趴过去,拿着自己一尾发梢扫过郎怀耳畔,不知想起什么,满脸笑意,低头去吻了吻她圆润的耳珠,低声道:“怀哥哥,我回来了。”
她却哪里知晓,征西之时,早就练就了郎怀即使入睡,身边风吹草动也能立即醒转的本事。哪怕半醉,明达这么一折腾,她立即往前一滚,右手反手就握住明达的脖子,满打算扼制住敌手好逼问敌情,方要使力,听到明达一声啊,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西域塞外的战场,而是长安城里,是她如今的家。
制敌的手掌松开力道,郎怀呼口气,道:“兕子,对不住,没吓着你吧?”
明达没答,反而问道:“你睡得好好的,怎么做噩梦了?”郎怀解释之后,两人并排躺着,明达掰过这人的脸对着自己,认认真真道:“怀哥哥,这是长安,能这般离你近的只有我,别提心吊胆了。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去安西打仗!”
她二人自在临淄定情,一路归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未越雷池半步。明达方才沐浴的身子散发出清香,郎怀看着她的眸子,忍不住越凑越近,直至贴紧了那柔软的樱唇。
才触碰上,这辈子就似乎不愿松开。借着酒意,郎怀大了胆子,撬开明达的双唇,舌长驱直入逗弄那柔软的丁香,试图借此浇熄心头起火,殊不知愈燃愈烈。
吻已然变的愈发难以止渴,郎怀稍一用力,将明达抱进怀里。她不过身着轻纱,微微发烫的肌肤如今就在郎怀手掌下,要她忍不住去拉扯开明达系在腰间的丝带。
屋内全是二人粗重的喘息,明达只觉得郎怀粗糙的手掌缓缓抚过自己,便已然化开,满心渴望更多。
“怀哥哥……”明达勉力维持脑中的一丝清明,她不是不愿,而是总觉得,好像还差点什么。可这一声出来,沙哑娇媚,郎怀更难把持,红着眼睛爬起来,噙了明达微微肿起的樱唇,手下更是放肆,描绘着明达从未给人看过的身子。带着粗茧的手自凝脂般的肌肤上划过,明达几乎忍不住从喉中吟哦出声。
一片春情。
正自情浓,屋外传来竹君脆生生的话:“爷?别真睡着啊。厨房还真没现成的,我便做了两碗,估摸夫人也该沐浴完,怕也饿呢。”
大门被推开,竹君的脚步先往厅上走,续道:“爷?”
“我想起来,还想吃点肉,你备了么?”千钧一发,郎怀侧头高声问她。
“往常不是都想来些素菜?爷先来吃,我去再拿些。现成的有牛肉和酿鹅,爷想要些什么?”
“都来点儿。”郎怀屏息高声说罢,等她步子走远了,才长长舒口气。
明达抱着她脖子,噗嗤笑出声,啐道:“幸亏她没进来,不然羞死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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