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子轩在西域之时修习马术,身手不差,虽不如明达,但传球是一把好手。竹君却是在军中打惯了的,又好动。两人便撺掇着,从府里的侍卫中当真选出六七人来,又强拉郎怀下场,这才小尽了兴。今日李迅几人撞上,便没有逃脱的理由了。
陶钧传了话,魏灵芝还有些不解,李迅却心知肚明,自家妹子开口是断断无法拒绝。他看了看自己,恰好一身胡服短靴,笑道:“本宫是无妨,但魏侍郎和唐侍郎得换身衣服。”
陶钧笑道:“殿下还是也换一身,待会您回去再换回来,便无人知晓。”
李迅一愣,明白陶钧这是防着别人说他沉迷玩乐,便笑着应下,又打趣道:“真是什么主子带什么人。走吧,带路。”
李迅三人换了衣衫,跟着陶钧到了球场。明达许久没见李迅,欢呼一声跃近,抱着他的胳膊撒娇。
“这么大了,还是如此。”李迅一只手拿着球杆一只手被她拽着,圆圆的脸上露出个极其骄傲的神色,道:“怎么着,要和夫婿联手和哥哥打么?”
明达一昂脸,道:“才不!今天大哥你得陪我教训教训她!咱们和尚姐姐竹君一起,收拾他们。”
李迅一乐,笑道:“依你!”
明达转着眼睛又道:“输了的,今日的马可都归他们刷!”
众人一笑,都笑着答应。
踏云被明达带走,郎怀另选了匹才送回来两月的河曲马,这马身上有个白斑,性子还看不出来。郎怀给它套上马具,冲唐飞彦道:“你就老老实实躲后面,万万不可勉强,仔细伤到。”
唐飞彦出身贫寒,骑马也不过是利索,球杆才摸了几次,倒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及至郎怀提点,他才想起因为打马球受伤的人好像还挺多,这才收了要露两手的心思,老老实实站在阵尾。
魏灵芝虽是文臣,但于马球一道亦是老手,善于防御。郎怀低声跟他念叨两句。这时候陶钧也拿着球杆上场,是郎怀一方。
几人选定马匹,因不是自家惯用的,都选了性子温良好驾驭的。郎怀犹自有些不放心,过去跟踏云念叨两句,才在众人取笑中回到己方。
裁判璃儿摇了铃铛,兰君一声轻喝,将球抛起。郎怀一马当先,先抢到球权。陶钧已然飞一般从侧翼插上。他主仆二人配合默契,很快闪过明达李迅,又虚晃一招躲开竹君,陶钧飞挑起球,传给掩杀而上的魏灵芝,魏侍郎当仁不让凌空抽击,先下一城。
郎怀几人纵马大笑,极为得意地看了眼气鼓鼓的明达。魏灵芝还知道收敛,唐飞彦居然抛了个挑衅的神色,明达俏脸一抖,郎怀暗嘲——唐飞彦这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双方你来我往,很快唐飞彦的弱点就暴露无遗。偏生尚子轩是个极会传球的,每每策划的进攻,都针对郎怀一边防守不足的毛病,专打唐飞彦。几次三番下来,倒是郎怀一边儿落后三球。唐飞彦正了神色,暗地里较劲,非得攻入一球以挽回颜面不可。
这一回却是尚子轩带球迅速移动,骗过陶钧后传球给东边儿的李迅,让本防着中间明达和西边儿竹君的魏灵芝扑了个空。李迅扶在马背上,催促马儿跑快,眼睛盯着眼前的唐飞彦,动作放松舒展,眼见一击必得,唐飞彦却犹如神助,挥杆挡了下来。
唐飞彦哈哈一笑,得意起来,抬头看了眼场中形势,口中喊道:“阿怀接球!”他满拟挑高马球,绕过中间的明达,让郎怀从后追上,就能面对空门,定能拿下一城。谁知手下技艺不纯,马球速度奇快,奔着明达的脸面呼啸而去。
这一下来得飞快,明达躲也不是拦也不是,正打算跳马求存,郎怀却从天而降,牢牢把她护在胸前,自己拿后背生生挨了一记。
她看出唐飞彦起手发力的姿势不对,从自己的马上跃起,跳到明达身后,速度奇快。球掉到地上,郎怀闷闷咳了两下,道:“亏得离着你近。”
唐飞彦摇摇晃晃赶过来,道:“没事吧没事吧!这可真对不住!”
明达冷哼一声:“打不过就使绊子,是君子所为?”
唐飞彦被她抢白一通,但自知无理,只得作揖道:“是我不对,我认罚!”
郎怀忙道:“唐兄并非刻意……”
“不,夫人说得有理,是我该罚。”唐飞彦见着郎怀无事,便已然不在意,道:“不就是刷马,你们给我留碗汤饼就是!”
众人哄笑,唐状元抹了抹额头的汗,倒是一副洒脱模样。
李迅看了看天色不早,先行离开。魏灵芝等唐飞彦刷完马,用自家马车捎他回府,才赶着宵禁前到家。
夜里陶钧为郎怀把脉,笑道:“这一下倒因祸得福,爷肺经上淤积的都给打散,倒省了不少好药。”
郎怀想着近些日子里愈发难喝的药,便愁眉苦脸,道:“并非我嘴馋,是愈发难喝了。”
陶钧收了药碗道:“苦口良药,爷忍忍。”
郎怀不过是一说,又拿起块糖含着,含含糊糊道:“忙你的去吧。”
打了半日马球,这时候闲下来自然只想去汤池里泡着。兰君已经拾掇好换洗的衣物,站在门口,道:“竹君她们还洗着,今儿我候着吧。”
郎怀点头,笑着站起身,和明达一起往汤池去了。
解开束发的郎怀,分明就是个俊朗的姑娘家。明达看着她颇自在的剥开皂角洗了发,又用根丝带随意绑着,而后双手一摊,躺在水里闭上眼睛,满足着叹口气。这般洒脱自在的景象,明达看了许多遍,竟不觉得腻味。
“阿怀,募兵一事怎么样了?”明达学着她的姿态也那么躺着,果真觉得无比松弛舒泰。她起了心思,故意拿脚尖去挠郎怀脚心的痒痒。
天不怕地不怕的沐公最大的死穴竟然是脚底板,她一边笑嘻嘻躲开,一边断断续续回答:“嗯……还算顺利……一……已经送了二百多……”
明达步法随郎怀而学,这下攻其不备,便在水底尽情施展,直让素日里威风凛凛的郎怀笑得几乎岔气。明达得意起来,顿时分心,被郎怀寻了机会,拿膝盖压住双脚。
郎怀蹂身欺上,捉了明达的素手,笑眯眯看着她,也不说话。明达反手挣出,以指做剑,半噘着小嘴,过起招来。
两个人一个研习多年实力雄厚,但不忍用尽全力,只是见招拆招;一个悟性绝高,触类旁通,短短几年光景进步非凡。郎怀只守不攻,渐渐落了下风,被明达连点四处要害,意思是你输了四次啦。
玩闹了许久,只听得门外竹君扯着嗓子道:“爷,姑娘,该去夫人那儿啦。“
两人这才收招,互相看了看彼此狼藉的模样,均忍不住笑出声来。
明皇既然身在芙蓉园,御林军各卫自然尽出精英,其中李进自然也在。但他领兵到了园外,倒是知道情理,先吩咐自己的八百骑武卫原地待命,才只着布衣,跟着尉迟安几人一同面圣。
恰好李迁也伴驾在旁,明皇一高兴,便让李进接了王妃同来消暑。
这正中了李进下怀,他高高兴兴领旨,又道:“父皇,儿臣有件喜事要跟您说。”
明皇一愣,问:“何事?”
李进笑得爽快,道:“王妃有喜,她说什么不满三月,胎像不稳,便不愿惊扰您。不过我看也就几日功夫满三月,便跟你禀报,咱们乐呵乐呵!”
这果然是喜事,明皇当即命卢有邻亲自去收拾李进下榻的院子,还着人选好稳婆仆从,为那个还得一段时间才降生的孙儿做足准备。
这夜里,二人伺候完明皇,一同离开,李迁有意无意道:“看来还是王妃更和你口味。”
李进哈哈大笑,道:“那个小丫鬟任什不懂的,玩过几次着实无味。还是四哥割爱的那个好!”
李迁不理会他露骨的话头,压低声音道:“那件事进展如何?”
“自然妥当。”李进心知他说的是什么,还是那般不甚在意的模样,道:“也是四哥你多虑,那些兵嘛,只要记得本王是他们的主子便好。这点能耐,小弟我还是敢打包票的。”
“不过老七到现在都没挪窝,真病的不巧。四哥,此事不会有变吧?”李进随口一问,李迁低声答了两句。
二人话音渐渐被夏日的凉风吹散。不远处荷香阵阵,快要端阳节了。
第107章 明宫徒留儿郎血(一)
日子渐渐到了六月,沐公府上下透出些喜庆来。郎怀要及冠了,从此便是真正的成年,是郎氏真正的族长。
这日她二人在尚子轩处一起阅读西域传回的消息,丛沧澜瑚忽而一心修佛,要闭关礼佛数月,将土蕃大事全部交由固城公主。这等惊世骇俗之举自然引起些许大臣的不满,但从信件上看,却没引起土蕃的动荡。
郎怀放下信,揉着有些发胀的眼睛道:“我也着实猜不透这位赞普的想法。按理他不该这么冒险。”
尚子轩也参想不透,只道:“多路探回的消息,丛沧澜瑚甚至为了讨固城公主的欢心,杀掉了和其他姬妾生的儿子。立了固城的孩儿索尔为普光王,看样子是作为继承人的。”
“固城姐姐定得丛沧澜瑚的信任。”明达吃着葡萄,道:“她不会甘心,说不定想做女帝呢。”
郎怀哈哈一笑,没把这句玩笑话当真,只道:“如今派给西域的军饷粮草应该是不会被动手脚的,咱们商行可以多赚点了。只不知道薛帅如今驻扎在那个城里,真是老狐狸。”
三人说罢正经事,郎怀犹豫片刻,道:“尚姐姐,如今伯父昭雪,旖儿一个人在上官府里周旋,你就放得下心?”
尚子轩笑道:“自然放心。”
明达拉住郎怀,道:“姐姐的心事我明白,沐公府未央居你想在哪就在哪,爹爹那里我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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