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老板见这位不是开玩笑,便道:“那得请您留步,我让拙荆给您量了尺寸才可。既然是您要,小的自然尽心,约莫三五个月吧。”
明达看了眼兰君,道:“姐姐,我求你瞒着阿怀!”
兰君只得道:“是是是!”
康老板请了明达到自家祝的后院,让自己媳妇儿给明达量了尺寸记录下来,忽而又问明达:“夫人,您头盔要不要护面?”
明达想起明皇身边的确有一只军队是戴着护面的,她忙道:“要的要的!”
“那您稍等!”康老板一阵风般去了,隔了盏茶功夫端着个盆回来,里面却是发好的面团。他看了看明达的脸面,按着经验取了块,递给兰君道:“这个小的不方便,就麻烦您了。”
明达错愕一阵后,只得屏住呼吸,任由兰君憋着笑意在她脸上取了模具。
康老板小心翼翼接过放着收好,喜道:“成了!”
回了未央居,郎怀还不在,明达按着竹君的指点,给自己那柄短剑上油。
她想起郎怀送亲之时穿的轻甲,好奇道:“为何阿怀的盔甲那么单薄?我见路三哥他们的都很笨重的。”
竹君道:“这却是姑娘不懂了。爷当初在前锋营里是骑兵,要的是速度和机敏。三哥是爷手下的副将,管着最要紧的二百精锐,是全甲重骑。”她侧耳听了听四周,又道:“何况爷毕竟是……重甲在身,到底劳累的。”
明达若有所悟,没再吭声。
李迅身体已经好转,只是当时落水的惊吓过重,夜不能寐。不过半月工夫,人就消瘦了一圈。他有心无力,朝政只好交付才上任不久的塔坨荼。
明皇过目了几份奏呈后,又得袁玄洪禀报,见塔坨荼做事滴水不漏,这才当真放下心来。
“你查探数日,那个侍卫死的蹊跷。”明皇话说一半,袁玄洪忙道:“回陛下,臣那日去过淮王府,殿下确实在府中。梁统领和自家新纳的妾室一夜风流,亦无异动。且那个侍卫底子干净,他忽而自尽,臣原本没想到此事背后会有牵连,防备不够,是臣的疏忽。”
他这般说来,明皇素知梁沁芳为人,也就信了八分。“你觉得此事不过是意外?”明皇若有所思,或许真的是他多疑?
“臣不知。”袁玄洪没有明确回答,而是说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臣只相信证据。”
言下之意,如今没有证据。明皇面上不动声色,道:“未央居那里呢?”
“回陛下,当日姑娘知晓后要去东宫看望太子,被沐公拦下。”袁玄洪斟酌着道:“沐公带了个贴身内监是想求见的,不知为何被一个金吾卫拦住,在宫外说了两句话就回了。”
明皇身后的卢有邻瞬间把握住袁玄洪此话中的诛心之意,他忽而觉察些许不对劲来。果然明皇轻轻挑了挑眉毛,卢有邻跟着他几十年,自然明白这是真起了疑心。
他搜肠刮肚,赶紧打着哈哈道:“沐公那孩子脾性爽利,大约是受不住咱姑娘,才不得不来宫外打听消息。不过好在这孩子明白礼数,不然岂不是擅闯皇宫了?”
果然明皇想起自己女儿顽劣的脾性来,哈哈笑道:“是了是了。朕瞧着阿怀宠她宠的不行,嗯,有邻,你得空去趟未央居,给明达提点提点。”
“是,老奴遵命。”卢有邻一身冷汗,心知此事就此揭过。他躬身站着,未曾瞧见袁玄洪眯着眼睛淡淡看了一眼他。
当日卢有邻便带了些宫中新添置的新奇玩意儿,并楼兰进贡的葡萄去了未央居。
郎怀训兵未归,明达亲亲热热挽着卢有邻的胳膊,道:“大监都好久没来看明达了。”
卢有邻也不避讳,和她一起走进延年殿,道:“姑娘如今夫妻恩爱,陛下和老奴都放心。这段时间陛下夜里总睡不踏实,便少了空闲。姑娘得空了,也多往宫里走走。陛下见着姑娘总是顺心的。”
明达嗯了两声,道:“爹爹的丹药大监劝着点儿,历代炼丹的,又有几个……”
“姑娘噤声。”进了延年殿,卢有邻才松懈一些。他正犹豫要不要告知明达袁玄洪的异动,却听得明达的话将要闯祸,赶紧拦下来。
二人对视一眼,俱都露出些无奈来。明皇整日若非弄曲为乐,便是在长生殿和一些道士研究丹药,妄图长生。
可长生一事,哪里能靠吃几颗药丸子能成事?
“姑娘,”卢有邻接过明达递上的茶盏,还是决定提点一下,便将白日里的事情原模原样说了一遍,末了打趣道:“你呀,性子还是这么莽撞。若非沐公拦住了,若你真闯了皇宫,可得为难死陛下。”
明达颔首羞道:“大监莫要提了,明达知错啦!还请大监跟爹爹告罪,阿怀给我缠的不行,才不得已去宫外晃了圈。得知大哥无碍,赶紧回来告诉我的。”
留卢有邻多坐了会,这位明皇身边不可或缺的人物至,便告辞离开。明达送他上了马车,眼见着马车往北而去,赶紧拉过身边的竹君,道:“姐姐,去找阿怀,让她晚上定要回来!”
第111章 明宫徒留儿郎血(五)
郎怀是踩着宵禁的梆子纵马归来的。只是可怜了陶钧,他不敢在城内那般奔驰,只得悻悻留在营地。看看天色,干脆洗个澡早早歇下便是。
一路跑进永安殿,郎怀踹着粗气道:“兕子呢?”竹君不明所以,只说明达要她速归。郎怀怕有要事,只得和她一人一骑赶了回来。
“姑娘去汤池了。”兰君一猜便懂这是为何,忙道:“我的爷!怎么累成这样?要不也去洗洗?”
郎怀连着喝了三杯水才解了渴,道:“也好。”
她去的时候,明达刚巧出来。她索性拖了明达再进去,郎怀道:“什么事?今夜本打算宿在营地的。”她端的一身热汗,边说话边拉衣带。
明达的乌发上滴着水滴,道:“以后你不管如何,记得夜里回来。哪怕被弹劾,亦不可宿在营地。”
郎怀赤条条钻进水里,长长叹口气——一路的燥热总算去了三分,凉了下来。她奇道:“这却是为何?”
明达卷起裤脚坐在台阶边上,取了胰子来给她擦身,低声将卢有邻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一开始觉得高兴,总算是抓到了。可过了这会子功夫,越想越觉得心寒。四哥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袁帅自打爹爹登基就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如今却……”
她只觉得明皇好生可怜,身边唯一一个忠耿的大约只是卢有邻一人罢了。郎怀安心枕着她的腿,闭上眼睛思量半晌,才道:“兕子,我竟一直看低了你四哥。之前胜了几局,当真太侥幸。”
“唉,小时候四哥人还是很体贴的,什么都想得周到,爹爹喜欢他也很正常。”明达见郎怀双颊透着粉红,伸手捏了捏,道:“爹爹经此一事,对你定是存了一分疑虑的。练兵一事你要尽心,但不能太尽心,仔细爹爹猜忌你要拥兵自重。”
“我可不是在拥兵自重?”郎怀捉住她的手,翻过身来趴着,道:“有些事不可为,但咱们不得不为之。你的意思我明白,今后稍微松懈些,不要落人把柄。”
“我这几日最好奇的,是他究竟想做什么。若说借此杀了太子,可毕竟失败。”郎怀依旧闭着眼睛,明达轻轻抚摸过她清瘦的后背——和一般女子不同,郎怀的触感是柔韧的。
“想了这么久,却想不透半点。”郎怀似乎是困顿了,话也有些迷糊:“兕子,你帮我想想,他到底图谋什么?”
明达打起精神,道:“那咱么就丢开旁的,只想想大哥如今这般样子,谁得利最多。”
“太子无法处理政务,爹爹又早早丢开手,还借此逼得沐公不得不明哲保身,如今朝政可谓交由一人之手。”明达自顾自说着:“这人自然是丞相塔坨荼。”
“可此人早已投了大哥,理政清晰,手段老辣,纵横我朝几十年,现下恐怕没人比他还有威望。”
“所以我参悟不透,李迁这般作为,有头无尾,断不是他的风格。”郎怀接着她的话,续道:“除非,我们都料错了。”
明达脸色很难看,道:“塔坨荼明着投了大哥,实则早就被收买?”
“不一定。”郎怀抬起头,钻进水里冲洗干净,才爬上来换上家常的旧衣,头发随意束起。
“塔坨荼要位极人臣,李迁能给,殿下也能给。且殿下无纰漏,陛下绝不会废太子。我想不透塔坨荼反水的动机。”
明达低着头没接话,两人携手出来,回永安殿用了些点心。明达悻悻的,郎怀也不知该如何劝慰,道:“兕子,塔坨荼我会留意。如今敌暗我明,一切均得留神注意。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有任何闪失。”郎怀想起上次明达被下毒一事,脑海中似乎有流星一闪而过,她轻手抱住身边的姑娘,道:“兕子,你答应我,切莫冲动行事。我若不在身边,万事和母亲尚姐姐商量后再做定夺。”
明达应下后,忽而生出不祥来,道:“你这般叮嘱我,可你呢?我也要你应我,我要你好好活着。”
郎怀弯唇一笑,吻了吻明达认真的眼眸,道:“我自然要好好活着。我将来还要和你游遍大江南北。此事我惦记好几年,可不敢忘!”
开扬三十四年七月末,李迅方才能下床。塔坨荼打理朝政也有月余,郎怀见诸事并无不妥,渐渐去了疑心。
李遇秉持她的话,一病不起,耽搁在了蒲州。姜回派回送信的人,明皇知晓后忙差人送药,要他好生将养,不必着急赶路。
八月初,李迁上书,言道身体清减,总有崩竭之感,请辞户部尚书,愿就藩淮南,颐养身体。明皇准奏,升铁晋为户部尚书,赏李迁千金,以建王府。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李迁痛快交出官印,打算在明皇千秋节后启程离京。听说已经开始收拾他平日里收藏的贵重古董。李迅行动不便,明皇在宫中无聊,总会召见这个即将离开自己身边的儿子,说些闲话,唠唠家常。
这日天色将晚,李迁由内监引着出宫,在门口碰见换值的李进。
“四哥这是回府?”李进摘了头盔,下巴上留了短髯,显得成熟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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