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翡?你如今是把名字该做了绿翡吗?私自改名……”齐丞相听绿翡改了自己的名,正打算规劝一番,又想到多年前,那个雪夜,那母女俩净身出户的惨状,无力的叹了口气,“翡儿唤起来,也算是别有情致。”
“不过是个丫鬟名字,谈何情致?”绿翡抱住怀中的长心,慢慢寻了个石凳坐下。
“丫鬟?我齐德永的女儿怎会成丫鬟!”齐德永听得出坐在自己眼前的女儿怀中有话,却也未戳破,胡氏不贤,这是齐府上下皆知的秘密。不过,作为镇国将军之女,于当初一个靠着科举才入仕途的山野村夫而言,却是极大的助力。
不过,那是当初。
如今他齐德永已是位极人臣,便也不像早前那般,须得在那人前给那刁妇几分薄面。
“翡儿,为父知错了……不知你娘何在……”齐德永小心的措辞,做这些寻回多年前,娇妻的美梦。
“爹爹既是负了娘亲,又何必再负了胡氏?娘亲说,女儿家一世不易,不过是寻个夫郎,养儿育女,而后儿孙绕膝,颐养天年……”绿翡把长心放在膝上。
“为父也知翡儿的娘亲是贤的……”齐德永听着自己女儿絮絮叨叨说着自己发妻的与她言说过的言语,落在袖外的手不由得抖了抖,“当年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不知齐大丞相今日为何要在绿翡面前做这般……”绿翡抱着长心起身欲行,“这衙门进也是进了,齐大丞相问也是问了,该开城门,放绿翡出城了。”
“出城,这怕是……”见绿翡执意要出城,齐德永盯了绿翡的背影半晌,他却是不曾想,当年那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已经学会与他叫板了。
她娘是个多么温婉的女子呀,怎会把女儿教成这般模样?
“可还会琴棋书画?”齐德永慢慢对起身挪到绿翡身后,“若是不通了,随为父回京,为父为翡儿寻最好的师父。”
他记得曾收过绿翡娘寄来的家上说,绿翡四岁之时,便偏爱琵琶。
“早已嫁作人妇,谈何琴棋书画?”绿翡抱着长心朝门外走,“齐大丞相还是速速践约,送绿翡出门去。”
“这……”齐德永换到绿翡身前,“不知翡儿娘亲何在?”
“我娘?”绿翡抬眸把齐德永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不知齐大丞相如今是做的何打算,想起了绿翡那可怜的娘?”
“翡儿,爹爹诚知对不起你们母女……”齐德永慢慢坐到绿翡对面的石凳上,刚好能看到绿翡的脸。
“所以?”绿翡不欲看齐德永的苦相。
娘亲曾说过,她爹早些年不过是村里一穷二白的卖油郎,不仅先不来油种,也挑不得重担,若不是她外公扶持,将他招了赘,他哪里来得银子读书,哪里有机会高中?
她娘愿想着爹爹高中,她们便能过上更好的日子。虽说做买卖没什么见不得人,但与旁人说来,着实还是有几分见不得人。
“所以爹爹希望翡儿能告诉爹爹,你娘亲现在何处,便于爹爹补偿你们母女。”
“那便是不必了。娘亲多年前已入了土,绿翡也不须齐大丞相多操心。”
“那……”齐德永听绿翡道,她娘已逝,心中莫名的升起几分遗憾,脸也僵了几分。
斟酌了片刻,才道,“那便先留下用过餐饭,待明日,爹爹亲自送你出城。”
“绿翡要去情谷。”
“那爹爹便送你去情谷。”
☆、第二十八章
绿翡无暇思索那个负心人为何会说话算话,但齐德永既是愿为她备轿,便也算得上还有几分心肝。
念着那人终究是自己的爹爹,绿翡揽着长心,小心翼翼坐到四人抬着的小轿中。
坐上轿子,终究比她步行去情谷快。
只是,坐上了那小轿,便也是间接认下了相府小姐的身份。
“虞馥去情谷真是寻夫?”齐德永微微的撩开轿帘,他还是不愿信自己的女儿已嫁作人妇。他于此处已有数月,此城也关了月余。遵上令,候王侯,若馥儿真是去寻夫,那她的夫君,怕绝不是她与那门头所说的渔夫。想着当年那般乖巧的女儿,变成这般模样,齐德永心底百感交集,“若不是,那虞馥便随爹爹回……”
“爹爹多虑了。虞馥的孩子已这般大了……”听着入耳的‘虞馥’,绿翡抿抿唇,抬眼望了撩着轿帘的男人一眼,知晓他起了疑心,便抬眸迎上齐德勇的视线,其间闪现隐隐泪光,“爹爹莫不是以为虞馥欺骗……”
“不……”见自己女儿睁着眼,悲戚的看着自己,齐德永勉强笑了笑,“爹爹只是好奇,虞馥的夫君为何去了情谷?”
“这……”绿翡把头转向长心,摸了摸长心的头,半晌无话。
见绿翡半晌无话,齐德永正欲开言,却闻那怀中的孩儿道,“因为爹爹去了情谷。”
“爹爹?”齐德永的视线从绿翡身上,挪到了长心身上的,“你爹爹为何会去情谷?”
“阿?娘亲说,爹爹去情谷省亲。”长心看着有人望着自己,随即笑弯了眼睛,“你是娘亲的爹爹吗?”
瞧着绿翡怀中的孩子冲着自己笑,齐德永的心微微的颤了一下,想着自己官场沉浮这半年,竟无几日得享天伦之乐,进而不由得把手伸向长心。
“爹爹!”绿翡见齐德永的手朝自己探了过来,连忙侧身让开,“既是已备好了轿子,那便速速送虞馥去吧!”
“恩……”齐德永见自家女儿侧身躲过了自己的手,不禁叹了口气,又想着刚刚自己的外孙女道了他的女婿去了情谷,便下了一个决心,“虞馥,爹爹和你一同去情谷。”
“一同去?”绿翡低头摆了摆自己的长袖,把背影留给齐德永,“那便随爹爹吧……”
“恩……”齐德永见绿翡点了头,随即放下了帘子,又去寻了一顶软轿子。
带上丞相出城,是件无比烦忧的事,绿翡坐在轿子,帮着长心撩着帘子朝窗外看,窗外红红绿绿,百姓全都夹道送着她们出城。
“唉,真是显赫的官威……”绿翡看着一个个哭得步伐不稳的百姓,轻轻的叹了口气。
“娘亲!”绿翡一叹气,视线还在轿外的长心,随即把视线转回到绿翡身上,顺带着捏了捏绿翡的脸,“娘亲别叹气呀!叹气就……”
“哈……娘亲不叹气……”见长心学着她的模样,捏她的脸,绿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自从知晓这怀中的孩儿是长心谷主,而不是个孩子,她便觉得,无论这孩子做什么都是极其有闲趣的。
可惜,这孩子似乎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娘亲,心儿把爹爹给的搪瓷罐摔碎了,爹爹不会责怪心儿吧!”
听着活在对爹爹的憧憬中的长心可怜兮兮的声音,绿翡轻轻的笑了笑。
“恩……不会……”绿翡把长心的十指握在自己手上,软软的,寻不到半点茧子。手上没有茧子,如何能修成长心谷主那般的武艺,绿翡心底一荡,莫名的艳羡。
“娘亲,爹爹真有你说的那么高吗?”长心辩识不出绿翡的神色,只是觉得娘亲似乎心情不错。
“高……”绿翡听着长心的问话,眼前便浮现出馆主的模样。平心而论,馆主其实并不高。
不过,高不高,其实并不打紧,要紧的是她觉得馆主高。
“爹爹真有娘亲说得那般厉害……”长心听着自己的娘亲告与自己,爹爹很高,又问了一声。她记得娘亲说她前些日子生病,烧坏了头,所以不记得前些日子的事了。
“有……有……”绿翡从身侧的食盒里取出一颗糖莲子喂到长心口中,想要止住长心的口。
“那爹爹……”长心被入口的甜味吸引,“娘亲,再来一颗!”
“不能再吃了……”绿翡笑着摸了摸长心的头,“心儿忘了爹爹说得一天只能吃一颗么?”
“但娘亲不是说,长心把那搪瓷罐摔碎了么?”长心伸手去拉食盒,却瞧见绿翡将食盒放到了自己抓不到的地方。
“爹爹真的姓李?”长心闷闷的说了一声,她其实一点也不想见娘亲口中的爹爹。她该是个只有娘亲的孩子。反正她记事起,就只有娘亲抱着她东奔西走。
但娘亲似乎想见爹爹……
绿翡读不懂长心的意思,只是以为长心如一般孩童那样,在幻想着爹爹的模样,“怎么这么多真的假的……娘亲怎么会骗心儿……”
“嗯……”长心把背影留给绿翡,“娘亲不会见着爹爹,就不要长心了吧!长心舍不得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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