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到了约定的八点,池谷便驾着爱车s13准时赶到了巴士站,却诧异地发现那里只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人。
“阿树?”池谷把车窗摁了下来,匆匆扫了眼左右的倒后镜,确定后方没有其他来车后,稳稳地停在了那原本属于巴士临时停泊的位置上。
旋即将手臂伸出,招呼蹦蹦跳跳、冲他挥手个不停的武内树上车。
“哈哈,抱歉,让你久等了。”
“没有啦前辈!真是麻烦你来接我了。”阿树顺水推舟地就蹭到了副驾上,兴奋得不能自已,赞不绝口道:“你的s13真是一部超级好车!一听引擎那清楚的声音,就觉得漂亮得不行!”
“也没有啦,”池谷假意谦虚了下,嘴角却自得地上翘,挠了挠头,他终于想起来那最大的不对劲:“拓海呢,他不来了吗?”
“那混蛋,他不再是我的朋友了!”阿树的表情瞬间从高兴转为愤怒,“我提前一个小时就打了电话去他家,提醒他别忘了我们的约定,结果他还是失约了!”
“唔,这很奇怪。”池谷摸了摸毛茬茬的下巴,若有所思:“他从来没失信于人过,只要答应了,就肯定会做到。你们下班后是一起回去的吗?”
阿树被他这么一说,心里也咯噔了一下,努力回忆道:“不是,我跟他的家在不同的方向,从加油站出来的第一个十字路口后就分头行动了。”
池谷问:“那你打电话去他家,是拓海本人接的吗?”
阿树摇头:“不,是他爸爸,说他还没回家,不知道去哪游荡了。”
“七点了还不回家啊……”池谷念念有词,忽然脑海里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个念头,不由得挑眉道:“对了,他会不会是去女朋友家了吗?他这种类型,应该很受女孩子欢迎才对。”
阿树激动地连连摆手,最后在胸前比成了个大叉的姿势,那夸张的阵仗就好像池谷这话侮辱了他一样:“怎么可能!我跟他是最好的朋友,天天在学校一起打发时间,就没见过有没眼光的女孩子看上那个整天只知道发傻的呆瓜。放学后,我和他既是一起做兼职的,而绝大多数的周末也是我主动去找他玩,他一向爱赖在家里,不停地睡觉,踹都难踹动,根本不像是会主动追求女孩子的性格啊!”
池谷被他的剧烈反应给惊了一下,下意识地反驳道:“……但要是女孩子反过来追求他呢?他就不需要主动出击了。”
“前辈!你太高看拓海了。”阿树拍拍胸膛,斩钉截铁道:“那一无是处的家伙铁定没人要的啦,反正,他如果有喜欢的对象,不可能瞒得住我。”
“喂,阿树,你就是这样在背后说我的啊,太过分了。”
拓海隐含着不满的声音突然自后方传来。
“拓海!”
从来就不会因嘲讽他而产生愧疚之心的阿树,这回也没有在背后嘲讽好友被逮了个正着的尴尬,而是在短暂的一愣之后,气势汹汹地探身出去,扭头后看,一边动作着,还一边骂骂咧咧地说:“你这个蠢材,前辈好心来带我们去见识一下速度队,你连这都敢迟到这么久——咦,你开的是86?!哪里来的86!”
说到最后,他连声音都变了调,生生往上窜高了八度有余,下巴也差点被震掉了。
阿树当场就在座位上蹦了起来,轰地一下撞到车顶,那声响大得令池谷心疼不已。
他却浑然未觉般地跑下了车,连门也顾不得关了,直奔拓海的方向——
令武内树做梦也没想到的是,姗姗来迟的拓海,竟然驾驶着一架他所梦寐以求的ae86!
“啊?这就是我说过的那架专门送货的商用车啊。”拓海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趴在车前盖上,忘乎所以地又摸又蹭的,甚至还将油腻腻的嘴凑上去亲吻时,再也忍不住了:“喂你简直恶心死了,很脏的啊!”
阿树自顾自地陶醉完了,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倏地扑过来,一拳打到拓海头上,边打还边说:“你还敢骗我说不知道86是什么车,这明明就是86!”
拓海也被他的一顿乱拳给弄得很火大,忍无可忍地一把将他推开,说:“你神经病啊,这明明是trueno,写着那么大的trueno几个字没看到吗!怎么可能是86!”
看他们发生争执,匆匆忙忙地也跟着下了车的池谷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当机立断地就架住了还要扑上去殴打拓海的阿树,满头黑线地打着圆场:“好了好了,阿树你别这么急躁,听拓海解释的内容,他根本不知道trueno就是86的一种吧!”
一语中的。
沐浴在拓海无辜又茫然的视线,和阿树那怒火熊熊的、恨不得把拓海给撕碎了的目光中,勇者池谷硬着头皮完成了这场违和感十足的初级科普。
“……总之,丰田ae型号的各款,不管是levin还是trueno,都是被称为86的。”
池谷严肃地总结。
“哈?我还以为trueno就是trueno呢。”听得云里雾里的拓海呆滞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用指尖轻轻地刮了刮腮帮子,识相地率先道歉:“那不好意思了,阿树。”
搞清楚是由于拓海的常识不足所引发的误会,阿树无形中也消气了,只用鼻子不屑地‘哼’了一声,抽动了几下嘴巴,憋出来这么一句:“算了,就不该对蠢材抱有任何期望,真忍不住怀疑,你的大脑是不是空空如也,纯粹拿来当装饰用的吗?”
姑且是握手言和了。
拓海无视了他的人身攻击,放松下来,活动了下酸麻的脖子,不以为然地说:“没办法啊,我也不知道。”
——要怪也只能怪那个邪门的声音,不知为何,非逼得他开家里的送货车来,否则就要施加惩罚。
又不能假装没听到。
结果在得到一句轻飘飘的‘表现+20’后,徒惹来不必要的事非。
拓海暗暗叹气,总觉得心情沉重无比,仿佛有一朵象征着阴谋的黑云正笼罩着他。
“我们也该出发了。”被这一场风波给折腾得满头大汗的池谷,猛然想起了正式,立刻低头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催促道:“再不走会迟到的哦。既然拓海也有开车来的话……那么阿树,你想坐他的车去秋名山,还是我的?”
“嗯……”阿树艰难地想了想,权衡了下两边的分量。
是以前和现在都想入手的旧款86,还是现在和以后都恐怕买不起的山路型s13?
机会难得。
天平的砝码很快就滑向了一侧,几乎是在得出了结论的瞬间,仍然露出副忍痛的表情说:“作为对拓海隐瞒真相的惩罚,我还是跟前辈的车去吧——那就麻烦你了,池谷前辈。”
他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拓海面无表情,一手撑着下巴,另一手在方向盘上乱弹着,不高兴地撇撇嘴,腹诽道:又不是波霸美女,谁稀罕啊。
还找个这么拙劣的借口,非把责任推别人头上。
“哈哈,没关系。”池谷好脾气地笑了笑,“那快上车吧。”
阿树屁颠颠地依言照做,在钻进去之前,还不忘回头看木讷的拓海,挥舞着拳头威胁道:“你好好跟着啊!跟丢了你就丢死人了!我会跟你绝交的!”
拓海有些无语:“……知道了,你好啰嗦。”
引擎重新发动的时候,阿树还是难以放下心来,总觉得拓海这么容易神游天外的家伙会是分分钟迷路的节奏,于是厚着脸皮对池谷说:“前辈,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开慢一点,等一等后面的那家伙?”
池谷了然一笑,满口应承:“放心,我本来就打算特意开慢一点的,冲着你们叫我一声‘前辈’的份上,又怎么能不照顾一下上个月才拿到驾照的拓海呢?”
阿树终于安心了。
事实证明,男人的承诺就是用来违背的。
一旦驶上了秋名山的道路,一向在外人面前表现得成熟稳重的池谷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不打招呼地就切换到了亢奋模式:“好!要上山了!”
坐在副驾的阿树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喉结咕噜地滚动了一下,手下害怕地抓紧了上方的扶手。
跟速度一起提升的,还有不稳的车身而摇晃的幅度。
在后面不慌不忙地跟着,始终游刃有余地使用单手驾驶的拓海一脸困倦,只觉得出来这一趟真是亏大了。
池谷前辈开得真的好慢啊……
但是超车的话,说不定会让前辈不高兴。
反正到山顶也是无聊地发呆,干脆,还是保持安全距离一路跟着池谷前辈到山顶算了。
实际上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拿出八分实力的池谷瞟了眼倒后镜里的夺目车灯,掩饰性地说:“咦,想不到拓海还挺厉害的,这样都没被甩掉。那我要认真一点,稍稍提速了!”
随着踩踏油门的力度加大,阿树的眼睛紧张地时睁时闭的,竭力咬着牙,不发出丢人的尖叫。
这一招的效果很明显,拓海确确实实地比刚才要落后一些了。
为此暗自松了口气,心理压力倍减的池谷,根本揣摩不出拓海的真实心思——
前辈的车晃得好厉害啊。
好像是入弯的时候,方向盘扭得太靠右了,拉手刹的时机也掌握得不准确。
如果跟刚才一样跟得紧的话,说不定一会儿会在前辈加速过头的时候不得不紧急刹车,还是保持更长的距离留作缓冲好了。
把池谷在驾驶上的缺点看得一清二楚,拓海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对今晚的事情顿时更不期待了。
心思各异的两车司机就这么维持着现在的速度和距离,在前车频发险状、最后还是在有惊无险的状况下抵达了山顶。
彼时,那处空地已经聚集了一群先他们一步到来的队员。
“真是抱歉呢,我只要是握着方向盘,一旦上了山路,就会克制不住地踩油门,没想到阿树你会这么害怕。”池谷一脸歉意地站在靠在围栏上、面露菜色的阿树面前:“你还好吗?要不要进车里休息一下。”
尽管脑子里天旋地转,却还惦记着那虚无缥缈的面子的阿树强撑着,露出一个扭曲了的笑容:“我、我没事的啦,只是暂时有点不习惯——呕!”
身体的反馈是不会说谎的,他马上又趴在护栏上大吐特吐了。
&ar车队的人见他这样,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池谷!你把小后辈吓到了!”
“一定又不管不顾地拼命开了吧!”
“哈哈哈,看来你的技术又有长进嘛。”
“小子,第一次坐顺风车就能坐上我们队里第一把交椅的副座,这体验够惊心动魄吧?”
“你还没被吓得腿软,不赖嘛!”
“阿树,你真是脏死了。”唯一一个发出不和谐音节的是拓海。他嫌弃地皱着眉,摇了摇头,却还是不声不响地打开了后备箱,借着明亮的路灯投射下来的光线找到了想要的东西,然后把一块浅灰色的方块布和半瓶水扔到他面前:‘快漱漱口。”
“拓海……”阿树立即就被他不计前嫌的体贴给感动得热泪盈眶,黏黏糊糊的鼻涕在光线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对使得看惯好友毫无形象可言的挫态的拓海而言,都堪称是审美难以承受之重,不由得僵硬地别开了视线。
不懂得看人眼色的阿树兀自在念念叨叨:“……还是拓海你义气,我暂且原谅你刚才犯下的大错了,”他拧开瓶盖,灌了口水,下一刻就唯恐不及地喷了出来——
“拓海!!!”
阿树跟扔烫手山芋般地把罐子往地上重重一扔,掐着自己脖子一边咳嗽,一边狂呕不止:“你给我喝的是什么鬼东西!”
拓海惊了一跳,捡起来仔细看了眼,又凑近闻了闻。
臭气熏天。
呃……
他心虚地捏着鼻子,把剩下的那些散发着恶臭的液体尽数倒到草丛中,毁尸灭迹。
——不赖他,都是爱不拘小节的老爸的错啊。
亲眼目睹了一切,这下连池谷一行人都不禁对狼狈的阿树抱以同情的目光了。
池谷不知所措地在原地站了会,索性蹲下来,用拓海刚才拿出来的布块,压下反胃的感觉替阿树清理嘴边残余的呕吐物:“呃,都是我的错,不该开太快的,抱歉呐阿树。”
被混有浓浓机油味的肮脏抹布捂住嘴,阿树翻翻白眼,就差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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