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的春光一向明媚,连带着明媚了整个捐玉院。
赵明月是个从小不缺爱但持续缺钙的典型代表人物,腿脚好利索了、身体养健实了,自己爱多动脑瞎指挥别人多动手的毛病当仁不让地就犯了。
捐玉院上下能叫得动的十几个人全被她有条不紊地安排发起,修厨房开小灶、挖水池养野鱼、建花坛招蜂蝶、铺草坪搭秋千…
而大小姐她自己呢?这当口正专心致志地窝在树下的摇椅上,耷拉着脑袋,啜饮着玉兰茶,看蚂蚁搬家。
唔!段玉珣不说别的,喝茶方面倒是与她有相近之处。这细细晾干妥善收藏的白玉兰,滋味妙极!
“娘娘!”
一块巨大的黑影蓦地戳到她面前,虎彪彪地冒着热气。
“又干啥子?”
赵明月不太乐呵地挥挥手,慢吞吞地起身坐好。
这个愣头青,干个活儿恁多事捏?
“兄弟们想,想请娘娘开个恩,那个房顶上的垂蔓,能不能改天再弄?”
“改到哪天?”
赵明月站起身昂首远眺。“那房顶不高,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危险。”
她才要担心这群孔武彪壮的汉子给她的小矮屋带来坍塌的危险呢!
“小的们不是担心自个儿危险,是…是…”
“改到你们瘦下去、可以不费力地蹲着的那天?”
璀亮得眼神随意一溜,赵明月忽而促狭一笑。
猪肥待宰,人胖要减吖!
“你把他们都叫过来,我有话说。”
愣头青正摸着脑袋局促,一见他家王妃娘娘妍姿巧笑,立刻如蒙大赦,憨笑着去召人了。
“娘娘安好!”
十几名护院浩浩荡荡地走过来,脚下轻快面上羞赧。
赵明月和风细雨地笑,心下暗忖:这是没觉出她不安好心呢。
“你们过来看这群蚂蚁。”
于是,一群怕蹲着憋闷的纯爷们在他们家娘娘的和颜悦色中放松了心情站直了身形,开始近距离地欣赏那堆黑不溜丢的小东西。
“它们好团结,任劳任怨。”
某甲突发感慨。
“它们默默耕耘,无私奉献。”
某乙文艺跟进。
一时间,一群大老爷们愧涩难当,唏嘘不已。
赵明月嘿嘿一笑,忽地抬脚,照着品德高尚的小东西们毫无品德地猛踩一通,立时黑汁四溅、横尸遍地。
“看到了没?本宫弄死你们就跟踩死这群蚂蚁一样简单,还不麻溜干活去!”
“小姐,不好了!”
纯汉子们默默退到半道,忽遭斜刺里劈出的人影横冲直撞,赵明月只听得咏絮打了鸡血般的高拔嗓音,就见眼前多了个满身灰屑的脏娃子。
“我好得很。”
赵大小姐嫌恶地抖抖裙子,不忘紧迫盯人。“你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王爷回府了。”
赵明月一怔,抿唇抖眉。
她这会儿正忙着整理内务各种兵荒马乱,想着他回来不了这么快,还没顾得上想辙应对呢。
这消息果然不好。
“现下正往咱们这儿赶来,蔚夫人也在一旁。”
不大好,大不好!
赵大小姐眯缝着的眼睛又是一顿,心里更加兵荒马乱。
“王爷驾到!”
尖溜溜的喉音一起,破旧的木门嘎吱一阵乱晃,便是齐刷刷一片衣料摩挲声。
赵明月鼻尖悠然拂过丝丝雅香,半张俏脸便如浸了舒惬蒸汽般,通透润畅,旖旎欲开。
抬眸的瞬间,有光晕入眼。赵明月恶劣展唇,响亮地吹了个口哨。
她知道面前的名义老公是长于上战场的,可只这一瞬她就明了,对段玉珣而言,他根本不必去杀敌守护,只需如宛若所说,骑着白马过街,在阳光下微微一笑,自然便会让她家小姐倾倒,以至于,倒进坟墓里。
一个不说话,慢条斯理地浅笑,直勾勾地盯着人看;一个不发威,玄眉冷目地睥睨,慢幽幽地散着香气。
“段玉珣,你过分了。”
眼见空气凝滞,众人呼吸困难,总算有人先开了口,结束了这难耐的死寂。
“哪里哪里,王爷谬赞。”
赵明月面上清媚一笑,心里不大乐意了。
她又不是下水道,过啥粪?
“是我没及时给王爷问安过分了?还是直勾勾看着王爷过分了?”
“你伤了芊儿。”
青隽寒峭着一双美眸,眼瞳深处缓缓旋起暗潮。
“分内之事,不足挂齿。”
赵明月弯起唇角,悄悄后撤几步。
这厮的内心很是坚定,这厮的拳头也必定够硬,若不是他厌恶段玉珣到不见不碰的地步,赵明月确信这会儿自己下巴上铁定会多出一只狠手来。
“王爷您瞧,姐姐她不仅不向您请安,还罔顾尊卑,连…”
“是谁罔顾尊卑?本宫是王妃他是王爷,我们夫妻俩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你手上的伤好了是不是?”
赵明月一转头,冷嗖嗖的眼神飞刀冲着尹芊蔚就飙过去,直接刮得她抖索噤声,身姿乱颤。
“这么说你承认了?”
“我说不是我伤的,王爷您信吗?”
赵大小姐刮刀子刮得正带劲,头也不回地随便丢回一句,勾起一地吸气声,这才蓦然回首,滴溜溜转着眼珠。“得亏您回得及时,不然您家芊儿的伤,八成就长好了。”
噗!
咳!咳!
奇声怪响接二连三,赵明月偷空溜了眼低眉顺眼的宛若,就瞧见她闷红了腮帮,河豚似地不断鼓气。
“小姐呀,你为何要与王爷当面置气?”
“小姐啊,你不该与王爷当面置气的。”
吵死了!
赵明月一骨碌从榻上翻身而下,手脚麻利地穿衣系带。“你们跟我出府去!”
“小姐你要出府?!”
两张小红嘴终于暂停念叨,一致地木了眼珠子。
“你们不是不让我与王爷置气么?我这就听从他的吩咐,去府外觅食啦!”赵大小姐登上鞋子,眼波流转,悠闲撩人。
以为封了她的小厨房不让她吃大厨房她就没辙了?皇宫中战场上长起来的人,怎么还能这么单“蠢”?!
“可是王爷不是让小姐你闭门思过么?”
“然后咧?我思完过他就让我开吃了?以前都是这样吗?”
赵明月瞅着两颗持续耷拉的脑袋瓜子,心内明火执仗,利落地从衣柜深处掏出小宝箱,提溜起一串珠翠就往钱袋里装。
逼着自己老婆变卖首饰填饱肚皮,不比任何私刑来得更严酷?
猪圈其人,不可小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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