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一迟疑,李晓禾还是接通了电话。
手机里立刻传来一阵厉声斥责:“李晓禾,我告诉你,县长对双胜乡的形势很关切,要求你必须无条件妥善处理。如果事情闹大,若是生出什么事端,完全由你一人承担。人做什么事情,都要量力而行,而不是好高骛远,更不是胡作非为。做为公务人员,我们要为人民谋福祉,而不是坑害……”
“少扯蛋,你行你来。”李晓禾断喝一声,挂断电话。
刚才电话里的声音,董定方也听到一些,知道是杜英才打来的。人家怎么说也是县政府办主任,又是传达县长指示,你李晓禾竟然这态度。什么东西?这还是人吗,这不是牲口吗?心中暗骂着,董定方也不禁暗自咬牙叫好:姓李的,你这是找死呢,你就作吧。
这样想着,董定方怒视李晓禾:“说一千道一万,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妥善处理此事,必须为人民群众排忧解难,这是你义不容辞的责任。”说完,转身快步走去。
看着那个匆匆离去的背影,李晓禾心中暗道:什么东西?不帮忙罢了,还他娘专门过来添乱。
“乡亲们,乡里一直在为鞋垫的事想办法……”扩音喇叭拉起了长音,也哑了好多,可能喇叭和人都能量不足了吧。
相反,现场的吵混声更大了:
“行了,别说了,耳朵都长茧子了。”
“别扯没用的,我们要把鞋垫卖钱,不是听你嘚嘚的。”
“老是这么胡咧咧,有甚用?老娘就等着鞋垫卖钱呢。”
“他妈*的就知道糊弄人,到现在还有那么多鞋垫压着,连本都收不回来。”
秦明生回过头去,满脸愁容,哑着嗓子:“乡长,怎么办?”
本来想再等一等,可现在秦明生说什么根本不管用,还会起反作用,而且有人都骂上了脏字,自己不出面也不行了。自己出面就能行吗?李晓禾也不禁疑惑。
“乡长,怎么办?要不我再……”秦明生都快哭了,继续追问着。
罢罢罢,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这样了。想至此,李晓禾一点手:“你下来。”
秦明生顿时如释重负,从台上跳到地下。可能是站的时候太长,也可能是心理负担过重,落到地上时,他脚下一栽歪,向前扑去。还好四周都是人,他在下扑时蹭到了张全身上,被张全拉了一把,才站住。
“哪了,他去哪了?”
“跑了?”
“妈的,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人们又七嘴八舌起来。
稳了稳心神,李晓禾右脚踩到水泥台上,然后左脚一抬,站到了上面。他面沉似水,双目缓缓扫视全场。
“妈的,又换……”
“又换成了乡长……”
人们不由得议论,但看到乡长冷竣的面庞,也从心里多少畏惧一些乡长,这才停止了吵混。
李晓禾的目光没有立即收回,还在缓缓移动着,扫视着每一个角落。他之所以这么做,既是为了给人们造成一种威压,更是在平静跳动不停的心脏,也是想发现点什么。
过了足有两分多钟,现场已经彻底静下来,而且该扫视的地方已经扫过,总不能再回扫一遍吧。若是来个回头重扫,怕是下面人就该先说话了。
接过递来的扩音喇叭,李晓禾清了清嗓子,尽量语速平缓的说:“乡亲们,当初为大家开辟这个项目,就是为了让你们增加收入,这一点毋庸置疑,我想你们应该也不会置疑。”
有人接了茬:“我们也知道乡里是好心,就是……”
李晓禾没等对方继续说下去,而是按着自己思路讲:“乡里不但想给你们增加收入,还想让这项收入稳定,想着让做鞋垫成为一种产业。因此,我们在选择合作商时,那是慎之又慎,说是如履薄冰也不为过。在这个过程中,既有过收获,也走了很多弯路。就为了这个项目,秦乡长那苦受多了,他为了什么?他不就为了让人们多收入一点,让这收入更稳定一点吗?可是,哎……”
“我们也不想那样。”
“谁让他老是说废话?”
有人接了话,但语气明显软了一些,也有一定的惭愧在里面。
“乡长,我们也知道你们不容易,知道你们是为了我们好,也一直不忍心来打扰你们。可是一家这么多鞋垫放着,我们自个愁,家里老人、孩子愁,就连老男人也愁的咳声叹气,还经常因为这事拌嘴,有时候两口子还干仗。我们来绝不是闹事,要是闹事的话早就闹了,我们就是想要个准话,就想问问这事到底有谱没谱。
要是有谱的话,就告我们个准话,让我们看看合同也行。我们这心里就踏实了,也知道下一步该做哪些东西,还有哪些方面需要改进。要是实在没谱的话,乡里也说一声,我们也倒省得受那累了。到时乡里负责把我们已经做的这些卖出去,卖五十块钱一副更好,就是卖四十一副也行,实在不行的话,三十多也行,卖了就行,要不看着实在眼晕。”说话的是陈雨,
“不行,三十就行了?怎么也得四十吧。”
“说不让做就不做了?家里买了那么多线,打了那么多垫坯怎么办?”
“就是,就你想着跟乡领导买好?”
好多女人提出了疑义,不认可陈雨说的价格,也不认可陈雨的语句。
“我觉得陈雨说的对,把手里压的鞋垫处理出去就行,一双差个十头八块就不卖了?”曲圆圆说了话。
“我也赞成陈雨说的,互相多体谅一些,何必把乡领导都逼成那样,以后大家还低头不见抬头见呢。”尚小苗也讲了意见。
许有花清了清嗓子,说:“陈雨说的在理,我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只要把那些鞋垫弄走就行。”
“我也说两句。咱们做鞋垫到现在,只卖出了一批,有的人收入了一百,有的人收入了三、五百。虽说不多,可也是第一次用这手艺挣钱,要是没有乡领导帮我们联系,恐怕一辈子也挣不上这钱。所以从这一点来说,我们必须要感谢乡领导,感谢李乡长、秦乡长这些人。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现在这么多鞋垫压着,大伙也实在着急,我愁的嘴里都是燎泡,嗓子也疼,好多人都和我一样。我想说的是,乡里能帮我们,我们感谢;乡里要是实在帮不了我们,也不用为难,反正你们也尽力了。我也同意陈雨那意见,只要把手里鞋垫弄出去就行,价钱多少我都不在乎。”这次说话的是郑玉梅。
有了郑玉梅等五人表态,现场女人们的情绪也平静了好多,经过一番小声商讨后,都纷纷表态:
“就按陈雨姐说的,把压的鞋垫卖了就行。”
“我们也不准备挣大钱了。”
“乡长,给个准话吧。”
人们的态度没的说,都说到这份上了,尤其自己“亲封”的五大艺术大师都说了话,而且还这么体谅乡里,李晓禾深深感动。他长嘘了口气,缓缓的说:“谢谢大家,谢谢乡亲们!对于大家的理解,我表示深深感谢,不过大家也不要那么悲观。虽然期间经历了许多波折,也不便于一一细说,但我们还是有了一定的收获,除了上次卖的那批产品以外,又有企业定咱们的货了。”
“什么?有人订货?”
“我咋没听说?”
“什么时候的事?”
“不是骗我们吧?”
下面人群又议论起来了。
“看看,这是什么?”李晓禾左手在裤子口袋一掏,一沓崭新的票子举在手中。
现场发出疑问声:
“钱,那么多钱?”
“那是干什么的?”
“那还多呢?连一万都不够。”
“没错,这钱是不够一万,只有五千。”李晓禾提高了嗓门,“但这是收到企业付的鞋垫定金。付定金意味着什么?就意味着人家准备要咱们的东西了。当然,只有把钱全拿上,都到了咱们手里,才算真正有准。不过大家请放心,要是他们反悔不要了,那也没关系,这五千块钱就不用还他了,到时我们可以拿它给大家买吃的,请大伙吃饭,怎么样?”
“好,好,太好了。”
“敢情好,还有这好事?”
“有定金就好了,谁会让这五千块钱白瞎了?”
“乡领导太好了,真办好事。”
人们情绪立即激动起来,有人甚至嗓子都哑了。
看到这种情形,李晓禾心中暗喜,但身后的秦明生等人却是一头雾水。
“各位,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这钱肯定是咱们的了,不过不能现在就花,也不能现在就分,我们还等着真正的定单呢。现在大家看到定金了,心里也踏实了吧。大热天的,也都别在这聚着了。要是人少的话,我请大家吃饭,现在人又这么多,我也请不起,都回家吧。”李晓禾手中摇着钞票,大声说着。
“回,我们现在就回?”有人发出了质疑。
“乡长都拿上定金了,还怕什么,回。”郑玉梅给出肯定回复。
“回,当然回了。”许有花也积极响应。
陈雨、尚小苗、曲圆圆也纷纷表态,而且这五人还准备向人群外挤去。
有人这么一带头,其他人也觉着再待着没意思,又耗了十分钟左右,纷纷转身,向外走去。
眼看着缓缓离去的人群,李晓禾长嘘一口气,微笑回头看去,迎接他的也是一众笑脸。
带着胜利的笑容,李晓禾转过头去,微笑的看着离去的人群。忽然,他的笑容不见了,继而换上了满脸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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