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想便是无法镇定,连夜点兵前往汀州, 人到底比不得鬼的飞行速度,当他到达汀州之外已过三日,穆戎却始终没有消息传来。
高大的城墙将他的视线隔绝在外,远远望着那紧闭的城门,容翌想,既然是城墙阻他去寻穆戎,那他便破了这城。
冷冷扫视了一番城墙上的敌军守卫,他抬眼看向身边的武胜,“你当真做好准备了?”
“比起悄无声息地死在王城,这已经是最好的下场。”
没错,此时在容翌身边的便是原本该被幽禁在王城的武胜,他带着一队人身着洪邵国军甲列在一旁,听到容翌问话神情有些恍惚,最终却也只是轻轻嘱咐道,“你一定要把南州收回来。”
容翌知道这一队人注定是回不来的,临别之际唯有一句话可令他们安心,“我便是为此而来。”
得到他的承诺,武胜死气沉沉的眼眸总算有了几分希望,摸了摸佩剑,最终只是叹道:“若有来生,希望我只是一个普通士卒,能够在阵前尽情拼杀,再不用纠缠于这官场之间。”
武胜早已心存死志,如今别了容翌便带领这队人马向着汀州城门直奔而去,夜色之下他们皆身穿洪邵国将军,人人负伤狼狈不堪,就连军旗都染满了血,乍一看只会以为这是逃窜而来的败军。他们是有备而来,一接近城门便有士兵用洪邵国口音高呼:“容翌打来了,酌州大军溃败,我们护送李校尉连路赶回,快开城门!”
他们这支残兵城墙上的守军自然是注意到了,哨塔上的斥候定睛一看,连忙禀报:“大人,他们身上的确是我军盔甲,是否开启城门?”
“小心有诈,再观望片刻。”
酌州兵败的消息这方也已收到,只是他们此时才到汀州委实奇怪,负责城门守卫的军官也是个谨慎人物万不敢开了城门。只那在酌州带兵的李校尉是个大官,要他放箭拦人也是不敢,唯有待人靠近了高声询问:“来者何人?报上所属军队番号!”
他本想待那队人靠近再一一辨认,谁料对方突然快马加鞭疾驰而来,进入视线后才发现竟是个个双目赤红,分明是正返本归元的模样,这城墙修得再坚固又如何能抵挡十几名真武境武者同时自爆,当即就慌张地叫了起来:“糟了,他们要自爆,放箭!快!”
自古越是修为高深的武者越不愿为朝廷所用,尤其是返本归元这样死无全尸注定化作孤魂野鬼的死法,纵是生死之战也甚少有武者愿意使用。没人知道容翌从哪找出了这样一批愿意送死打开城门之人,待到发现时早已来不及。武胜纵马到了城门之下,体内元气已是无比凶暴,他的意识却是越发清晰了起来。
伪装成敌军诱使他们开启城门的计划是容翌提的,可用返本归元的方式保证成功是武胜的意思,他过去得意时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如今到了汀州城门,想着能以一己之身免去数万将士的牺牲,倒也没有遗憾了。在南州他背负圣旨不得不逃,成了北辰的千古罪人,现在他凭借自己意志来到此处,也不知能挽回几分?
少年时的春风得意同战败后的落魄从脑中走马观花般地闪过,最后只定格在容翌被送去军中的那一刻,那时王城之外柳絮纷飞,他对容翌说,“你且去,待我取得父亲同意便和你一起征战沙场,为国效命!”
容翌是怎么回答他的?是了,他说:“那你可得努力了,莫要到时我已成了将军你还是个小兵,我可是会叫你端茶送水的!”
那年的容翌神采飞扬,旭日之下骑着白马回眸一笑,浑身都被热烈的阳光笼罩着,同如今后方那一袭墨黑戎袍面沉似水的万军统帅简直判若两人。
是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样的容翌被人杀死了,现在唯一所能做的,便是用最后的微薄之力还他一个安稳人生。和容翌的第一次并肩作战,武胜希望能是一场完美无缺的胜仗。
“如此,也算得偿所愿。”
伴随一声轻叹,曾经王城备受瞩目的少年天才便在汀州门前化作烟尘,庞大元气炸裂开来,数声巨响之后,原本高大的城墙彻底碎裂,汀州就此向北辰大军打开了大门。
武胜带走的都是圣文帝死后被清洗的将领,临行之前,他们自请以性命换来家族老幼平安,如今便是发挥作用的时候。
默默看着远处升起的血光,容翌知道自己没有感伤的时间,策马持剑,带领大军便向前而去,“别浪费他们的牺牲,冲!”
他们袭击来得突然,洪邵守军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玄甲铁骑涌入城中,一时之间杀声四起,火光冲天,整个城池都乱了起来。
这样的动静自然也传到了穆戎所在,他们潜伏在城中根据各级军士的衣食住行已将范围缩小到了一座小院。穆戎观测到每日从城外传来的情报最终都会送到此处,料想负责镇守汀州的涟王定隐藏在这里,正欲挨个试探,就闻城外一声巨响。他们鬼魂对血腥味极其敏感,乐殷当即就道:“容翌好像杀进来了?”
万没想到自己还未得手容翌竟就破了城门,穆戎虽猜不到他使了何种手段,却也没有乱了阵脚,反倒是死死盯着院中人反应,极其冷静道:“别急,仔细观察这些人的神色,他们在护送谁就去附身那个人。”
果然这等危机时刻院中众人再顾不上洪邵将军叮嘱过的隐藏身份,几名做普通士兵打扮的壮汉齐齐跪在一名形同富商的中年男子面前,只道:“王爷,北辰发起突袭,此处十分危险,请立即前往军营接受保护!”
此次进攻北辰洪邵国君十分重视,派了自己亲弟弟涟王在前线监军,这王爷养尊处优惯了,虽有几分沉稳听了这消息又哪能不乱,当即就下令:“那还等什么,你们快护送本王过去!”
然而,就在慌乱之际,一道白影嗖的蹿过,涟王身子一抖便失去了意识,待睁眼时体内已多了个厉鬼。
涟王年纪大了早就荒废了修为,穆戎这几日更是发狠在全城井水都放了血,有他的血做媒介,乐殷附身进行得无比顺利,操控了涟王身体就叫道:“传本王命令,立即退兵保全实力!”
此地皆是洪邵国负责守城的将士,哪能不知汀州对行军的重要性,一听此言各个都是睁大了眼,连忙相劝:“王爷其它四州都已被下毒,我们只有汀州可以用作后勤支援,退不得啊!”
若此时他们面前的是涟王说不定真会听进去,但乐殷一心只想捣乱如何会听,当即就厉声喝道:“本王说了,退兵!违令者斩!你们是想叛上作乱吗?”
涟王身为国君胞弟此刻代表的便是皇室,这世上为了战事敢梗着脖子和皇帝对着干的将军到底只容家一门,几员大将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担不起这犯上作乱的罪名,唯有含恨应了下来,“传令下去,退兵。”
军中士气本就容易受将帅影响,此时容翌一马当先勇猛无敌,洪邵国大将却是下令撤离,原本还在城中顽强同北辰进行巷战的守军不由就失了锐气,各个望风而逃,仓皇之下再找不回阵势,败局终定。
立在城墙之上,穆戎看着这城中的血色厮杀,死者灵魂源源不断地涌进阴灵囊,这之中有北辰士兵也有洪邵守军还有被波及的无辜百姓,不论此时是何身份,待过了鬼门关,生前一切便再没了干系。
对于地府的功过之说他原还觉着模糊,这时却有些明白。其实许多战事不过是权贵的一念之差,最终填进去的却是无数将士和平民的身家性命,若能及时除去敌方首领避免更多无辜性命逝去,这样的事,即便无功,总是算不得过的。
他低头,下方鲜血染红的道路上,银甲玄袍的少年将军踏马而来,尚沾染了几分血色的脸庞对着他仰起,明明是一副修罗炼狱般的场景,那人的眼中却是旭日初升般的朝气蓬勃,只是对视便让人觉着尸山血海都将过去,很快未来便是一片清明的太平人间。
这座城池中唯有容翌能看见穆戎,此时他仰起头,豪迈一笑:“我做到了,我们夺回了汀州!”
穆戎是甚少夸人的,此时看着他的脸却觉着耀眼得紧,默了片刻,终还是缓缓落在了这人身后,轻轻道了一句:“辛苦了,做得很好。”
只是很淡的一句话却是让容翌猛地一怔,他过去得胜也时常去父亲面前宣告,可直到容鼎天死前得到的始终只有一句再接再励,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辛苦了。背后趴着个厉鬼若换了旁人只怕早就吓出了一身冷汗,容翌却是高兴得很,巴不得穆戎就一辈子这样做他的背后灵才好,心中就此莫名多了无尽动力,他策马扬鞭一往无前,只真挚应道:“以后我会做得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容小BOSS,如果一座山挡在前面不让你见穆戎该怎么办?
容翌:撞翻它!
作者(望众反派):看到没?这就是把他和穆戎分开的后果。
反派们(吓哭):求你们了赶快在一起吧!
第五十八章
汀州已经收复, 北辰军队在南方总算有了自己的据点。在队伍护送下, 田庆收带着酌州百姓移居此地快速接手了各项工作,而借着酌州和汀州连通的水路, 后方补给也是成功到达, 趁着洪邵将军尚未归来, 容翌稳扎稳打迅速收复其它四州。半月过去, 伴随最后的南州敌军被歼灭, 北辰失去的土地终于悉数返回。
说来也是洪邵国自作孽,他们为了快速攻城在汀州以外城池的饮水都投下了剧毒,就连自己军队也必须依靠汀州补给,以至于一被容翌围了城便无以为继, 只得一退再退,直至被逼回了国内。
洪邵将军原先打的主意是快速进攻以战养战,因此放任士兵在北辰国土烧杀抢掠, 只想一路杀进北辰王城。谁知那从来不问世事的莫归竟会突然进了洪邵国都,还一出手就暗杀了丞相,洪邵国君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遭了暗算连夜招他回城,原本的进军节奏就此被打断。
洪邵将军原名百里千城, 一开始只是洪邵国一名普通的皇子, 后因天赋极佳拜了位从圣强者做师父,抛却红尘留下一房娇妻便去寻飞升之道。待他回到洪邵国时已是五十岁,妻子早已病故,唯有一个儿子被其他皇室子弟欺负得紧,他对家人心怀愧疚, 便扶了儿子登上皇位,从此做了洪邵国的将军,庇护自己子孙后代岁岁平安。因此,和北辰国师不同,对自己百里家的子嗣,洪邵将军是极为在意,宁可抛却前线战事也定要护得国君平安。
洪邵国君自幼被祖先庇护着长大性子本就柔弱,一听说有个神圣强者莫归在国内哪肯放他离开。统帅被困在国都,洪邵军队守城已是勉强,被容翌攻破后虽也在几名副将的指挥下于洪邵国边境重整了阵势,可手下的士兵却按捺不住了,才几日便发生了多起兵勇抢劫事件,民变频生,让他们根本无暇再打北辰主意。
看着探子传来的消息,容翌望着战乱之后一片荒芜的南州,忍不住叹道:“这就是我们容家决不允许军队扰民的原因,这个头一旦开了便再也收不住,已经习惯了糟蹋百姓的兵士就算回到国内也是个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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