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去取水的牛车回来了。
段弘璟看了看天色,想了想,站起来:“听风。”
听风过来后,他如此这般安排下去。
不一会,伤势轻些、还能走动的人,被领到一块低洼地。
各自取水洗干净手脸后,这些人被分到一些干净的棉布等,安排在大夫身边打下手。
稍微有些厨艺的女人则被集中起来,多搭了几个火灶,哼哧哼哧地开始和面、揉面。
另有几个火灶,则架上大锅子开始熬粥。
还有部分腿上带伤,却不妨碍行动的,则领了熬药的活,小心翼翼地给火堆添柴。
下人们这才腾出人手四处去收集枯枝木柴。
一时间,除了重伤人员躺着,所有人都忙得热火朝天。
悲伤的情绪似乎也消散许多。
等庄子上的锅碗瓢盆到了,揉好的面也醒得差不多,直接上锅就能烙。
不一会儿,空地上空开始弥漫着粥香和饼香。
按照段弘璟的吩咐,跟着他过来西宁的大厨准备了好几个竹筐,或是装上灌满温水的水囊,或是码着厚厚一大摞刚出炉的烙饼。
一筐一筐,被抬上牛车。
驾车的下人鞭子一甩,嗒嗒嗒地就往城墙跑去。
余下的人,包括段弘璟、章朝旭、李锦秋三人,人手分到一陶碗粥。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李锦秋捧着粥碗,看着坐在旁边静静喝粥的段弘璟:“殿下,其实您大可不必……”一块儿喝粥的。
段弘璟摇摇头:“无妨。那些个都是虚的,还不如让他们抓紧时间多救几个人。”
李锦秋鼻头一酸:“殿下大义。”
段弘璟苦笑,不再说话。
那厢却有人闹了起来。
“我也要吃烙饼,凭什么这个时候还让我们喝这稀糊糊的粥?”一个头上包裹着棉布的男人站起来,朝分粥的下人嚷嚷道。
“这里的所有人,除了大夫,都只能喝粥。”那名王府下人不慌不忙回道,“你若是不喜粥,也可不喝。”
“明明锅里还有饼。而且,”男人怒指林子那边的一队牛车,“我看到了,那里粮食多着呢。我们遭此大难,每个人都带着伤,还不让吃口饱饭吗?”
那下人不满了,捋起袖子就准备跟他理论一番,手就被压住。
听涛冷着脸站在那儿:“你想吃烙饼?”
“对。”那男人眼见是一名清秀瘦弱的半大男孩站出来,态度更是强硬了几分。他指了指自己脑袋上的布条,“看到没?我受伤了。难道这样了连个干饼子都吃不得吗?”
“受伤了就要吃饼子?”听涛重复问了一句。
“当然,不然伤口怎么好得了?”男人手一挥,“不信,你问问大伙。都什么时候了,还斤斤计较这些食物,难道不应该好好对待我们这些苦难百姓吗?”
“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听涛往周围一扫,太监那特有的尖细嗓音飘荡在空中。
寥寥几人小声嘀咕了两句。
其余众人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了。”听涛直接气笑了,“你、你们,哪来的这么大脸敢说要吃饼子?你们的亲人、邻里、街坊、朋友等,全都还在城里生死未卜,你们这就开始争那一口吃的?”
那男人一窒:“不是有恁多兵丁嘛。”
“这兵丁才多少人?西宁府有多少人?出了西宁府,还有边上县镇又有多少人?能救出多少人,靠得就是这么区区几百个兵丁。你既然知道他们正在救人,怎地还好意思跟他们抢那么一口吃的?”听涛怒斥道,“这些粮食,是我家主子省下来给这么多人吃的。除了这些辛苦救人的兵丁,连我们主子、你们的府尹大人都只能喝粥,你哪来的脸面敢说自己要吃饼的?依我看,就不应该把你们这些人救出来!”
注意着这番动静的众人顿时有些愧疚。
男人望望周边,见众人纷纷躲开他的视线,顿时气弱了几分:“谁、谁知道你们主子是不是躲在一边吃香的喝辣的。达官贵人的派头谁不知道啊!”
“你!”听涛气得跳脚,正想臭骂他一顿,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一只普通的粗瓷大碗被递到面前。
他懵然接过,看着身后走出来的人:“主子。”
段弘璟点点头:“你做的很好,再去帮我乘一碗粥,早上没吃饱,这会儿饿得慌。”
听涛看看跟在他身后的听风及两名侍卫,躬身领命跑去粥炉那边。
男人看到他走了出来,顿时缩了缩脖子。
段弘璟淡淡扫了周围一眼:“我是当朝五皇子。”
男人一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地上坐着的众人,能爬起来的顿时都跪下了。
爬不起来的也弯着腰不敢直视他。
段弘璟没管他们,继续伸手指了指树下望着这边的李锦秋、章朝旭俩人:“那边断了腿的,是你们的府尹李大人。另一个是毅勇侯的儿子。”他收回手,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刚才我们吃的是什么,想必还是有人看见的。如此,你们对喝粥还有什么意见的?”
“谁自认身份比得过爷我的,随时可以要求吃的更好。否则,一日两餐,一餐一碗稀粥,多了都没有。”
“当然,爷也不是那等吝啬之人。倘若你们愿意进城去。只要救回一人,就可领一个大饼。否则,”段弘璟甩袖背手,冷笑道,“爷凭什么要给你们吃好的?爷的粮食可不养白眼狼,淹掉西城的穆水,也不缺少这么几条人命。”
黑色镶云纹边的吴绫,簪着简素无华白玉发簪的乌黑发髻,衬得俊美的男人愈发冷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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