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人尸骨之地。
透着一股阴冷,森然。
墙壁两侧,插着火把。
把地上两个人影拉的忽明忽暗,甚是恐怖。
“皇上,这里潮气重,您仔细龙体,奴才给您烫个汤婆子暖暖去。”
帝陵位于地下,即便是早春之天,内里依旧冰冷寒凉。
“他在这里?”
苏琉玉站在石门之外,问了一句。
“原先这里的妃嫔大多已经去了,就内里这人,还掉着一口气。”
“掉着......”苏琉玉闭上眼,叹了口气:“打开吧。”
士兵应了一声。
走到石门两旁矗立的石狮身侧,转动了一下机关。
石门缓缓打开。
一股腌渍味立马飘散了出来。
苏琉玉捂着鼻子,脚步生生退了一步。
里面甚是空旷。
显然是未修炼的陵墓。
角落处,是一片草席,草席上躺着一个人,弓着身子,脸朝里侧,身子上面盖了一张薄的发霉的被子。
苏琉玉印象里。
胤宁每次出现,总是一副锦衣玉食尊贵的样子。
哪里会是如此惨绝的模样。
她走近身,因为五识感官敏锐,能清晰感受到地下这人,呼吸短促而微薄。
她立马蹲了下来。
“胤宁......”
隔着薄薄的被子都能感受到掌心之下,背骨之处瘦骨嶙峋的模样。
她轻轻摇了摇,却不见他醒过来。
又喊了好几声,苏琉玉无奈,只能把他身子掰正,看他是否发了烧。
胤宁被关了一年,头发都打着结,那张脸完全消瘦下去,隐隐可见皮骨,嘴唇干裂的不像话,脸上一片死气。
哪里还是以前信誓旦旦,说着复国的少年人。
苏琉玉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
站起身吩咐一句:“叫几个人,把人抬走。”
那士兵一愣。
“可是抬去乱葬岗?”
“抬进宫。”
......
胤宁半梦半醒间,觉得身子暖哄哄的,特别舒服。
好久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皇陵阴冷,周遭全部都是寒意,哪有这样的感觉。
他小心的活动了一下身子,发现自己处于一片松软之中。
这感觉,好像睡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蓬松的被子。
应该是在做梦吧。
他希望慢点醒过来,让着暖意持久一些,他最怕冷了。
突然,一阵肚子饿的咕噜声响了起来。
肚内空空,毕竟躺了几日,胃里一片叫嚣,让他不得不睁开眼。
只是一睁眼,却看到木质雕花镂空的四爪金龙。
这条龙,他认识。
龙眼处有一道狠狠的划痕,是他年少淘气时,自己用刀刻的。
还没醒吗?
他忍不住伸出瘦弱无骨的手,去触碰那条金龙。
手腹间,传来划痕的触感,真实的不像话。
他又打量起周围。
这里,是他的太子殿!是他的寝宫。
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就连窗台上的缺了一个口的花瓶,都和印象里一样。
他又躺了回去,自己给自己盖好被子。
竟然是梦,还是多在床上躺躺吧,醒来,又要冷了。
但他刚刚躺下,就发现,自己闻到一股香味。
鸡肉粥!
还撒上了葱花。
估计还放了姜。
这香味,让他肚子又叫了。
“饿了吧,吃点东西。”
胤宁猛的睁开眼。
尘封的记忆里的嗓音与刚才的声音重合,让他一下子坐起身,寻声看了过去。
苏琉玉一身五爪金龙滚云龙袍,墨发玉冠,周身龙威天生。
胤宁愣愣的看着她。
模样又好看了点,就是瘦了,但也高了。
两人一年多未见。
自从上次金銮殿一别,今日再相见,身份已然不同。
这不是梦。
胤宁脑海里,立马闪过这四个字。
苏琉玉不忍看他消瘦不成人样的脸,只是看着那碗热粥,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喝了药,烧估计退了,把粥吃了吧。”
粥碗冒着香气。
胤宁的肚子,响如雷鸣。
空气间一下子尴尬起来。
看他不接,苏琉玉只好用勺子舀了一口,吹冷了喂到他干裂的嘴边。
“小心烫。”她说。
胤宁看着她这幅样子,只觉得眼睛一酸,赶紧把头撇到一边。
“你走。”
长久不说话,他嗓音如刀沙磨,干涩难听的不像话。
“胤宁。”
“别叫那个字!”他苦涩开口。
胤字,代表大魏皇家,这个字,是他的耻辱。
让他觉得,自己不仅活着窝囊,还是个笑话。
苏琉玉看他拒绝,叹了口气,把碗放在床头。
“你自己先吃,等下朕在过来看你。”
“等等!”
看她起身,他赶紧喊了一句。
声音粗砂如粒,完全不如往日清朗。
他死死的盯住她的背影,一字一句开口。
“那日,击掌为盟,你......”
一想到那日,他一双眼,终于流下泪来。
“你当时,究竟怎么想的。”
如何坦然与我击掌为盟。
如何坦然接受我的拉拢。
这一年,每每想到此,他就心如刀刮。
挺着最后一口气,就为问上这一句。
他,实在意难平。
看她背着他,久久不回,他眼里失望,又说了一句。
“在你心里,对我的拉拢,是不是特别不屑,甚至背地里,和拥护你的朝臣说起我,还忍不住讽刺两句,觉得我是个笑话。”
“还有那日金銮殿,我跪地为你求情,那副蠢样,在你眼里,是不是特别痛快?”
“你说啊,我都要死了,你还不愿告诉我。”
他低吼出声,瘦骨嶙峋的身子因为激动呼吸急促,猛烈咳嗽起来。
苟活至今,不过,就为问这一个问题。
“我没有。”苏琉玉声音低沉,却不敢回头看他:“当日我心里,没有这样想。”
“你骗我。”
苏琉玉回头,认真的看着他。
“你来岭南,我根本没有想到,当日为了不暴露身份,只能迂回一二,你也能感觉出来,我当日对你,并非真心。”
“南城立誓那日,你与我击掌为盟,我当时问你,你是不是愿意帮我,你说,你所愿如我所愿,你愿意。”
胤宁听到这句回答,眼泪止都止不住,那些泪顺着眼角流下,全是一片苦涩。
他滚了滚喉咙,自嘲一声。
“所以,从始至终,都是我,一厢情愿......”
何必问,不过自取其辱,愚蠢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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